余棠舟的视线微微下垂，快速梳理着已知信息。

银发男背后存在某个组织，他们之间有过交易，自己达到了对方的条件，对方也满足了自己的要求，姑且算是对等地位。男人并不知道他受伤后失忆的事情，所以他需要谨慎选择接下来的每个回答，避免暴露后陷入不利境地。

“那要看你能提供什么。”他抬起眼，声音平稳。

男人笑意更深，“你最想要的东西”，他顿了顿，“应该是你父母的数字生命。”

余棠舟呼吸一滞。男人不过寥寥数语，却精准击中了他的软肋。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让他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对方明显具备压倒性的信息优势，而自己甚至不知道对手姓甚名谁。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谨慎地答复，想尽量争取思考时间。

然而话音刚落，余棠舟眼前闪过残影，男人已经近在咫尺，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冰冷的五指扣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你以为这是商量？”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仍有笑意，手上的力道却不断加重，“谁给你的这种错觉？”

是谁说的全息实体拿不起更重的东西？这不是能把一米七五的成年男子单手提起吗？！

余棠舟费力掰着男人的手指，却只是徒劳，对方的五指像铁钳一样嵌入他的皮肉，将氧气掠夺殆尽。他的脸色迅速涨红，眼前已经出现重影。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力将男人撞开。

他被甩出几米，狠狠落在地上，捂着喉咙剧烈咳嗽。余光里，莱昂正将男人压制在地，挥拳砸向对方面门。

两个全息实体相击，发出金石相撞的当啷声响。

男人甚至没有还手，任凭颈椎被莱昂打得仿若骨折，嘴角却诡异地拉扯至最大。他一瞬不眨地盯着余棠舟。

“我会等着你主动来找我的那天。”

不待答话，男人的身影闪烁了几下，就这么消失了。

余棠舟又伏在地上咳了一阵，缺氧引起了尖锐的头痛，全身上下都在喧嚣着痛感。莱昂迅速蹲下身，宽阔的臂膀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刚要开口，走廊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管怎样，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莱昂动作利落地从桌上抄起那个方形设备，塞进余棠舟手中，全息投影瞬间消散。余棠舟强忍喉咙的疼痛，迅速将设备中的芯片转移到腕带里，顺手把设备塞进外套内袋。

“嘀——”电子锁被强行破解的警报声响起。房门被猛地踹开，林彤和秦逸然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只见余棠舟虚弱地靠墙站着。

“卧槽！”秦逸然一眼就注意到余棠舟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又来晚了！”

“我们听见了很刺耳的响声，像金属猛烈碰撞。你怎么样？”林彤皱着眉打量他，见他除了颈部掐痕外并无新伤，才稍稍安心。

“我没事，还能活。”余棠舟声音嘶哑，故作轻松道。

林彤和秦逸然在房间内快速环顾，最终锁定了正对老板椅的墙面。二人快步上前，取下粘在墙上的方盒。外表和刘璋宇收到的那个一模一样，打开一看，内部所有部件都已经自动焚毁。

“抱歉，我露馅了，交易黄了，那人跑了。”余棠舟举起手中的全息面罩，“技术文档没到手，连对方底细都没摸清。刘璋宇那批机器人，白打了水漂。”

这个半真半假的解释让他面上一阵潮热，胃部也若有若无地绞痛起来。林彤眼中的关切，秦逸然脸上的自责，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搞砸了调查，他愧对同伴，但他必须隐瞒自己早就认识对方的事实。

即使记忆残缺，骨子里的本能告诉他，既然当初答应了跟银发男的交易，那一定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口袋里的东西一定是他所需要的。

即使牺牲道德原则，也要全力以赴的事情，必然事出有因。

更何况，他从未对任何人表露过的软肋，已经成为了对方利诱他的底牌，让他没有任何方法拒绝。

在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不能再让同伴卷入，让事态更加错综复杂，也会让他们面临危险。

“等这事了结，请你们吃一个月宵夜。发工资我就给老秦赔贴片耳机，不过我还得再攒俩月。”

他语气故作轻快，试图用玩笑掩饰内心的愧疚，却不敢直视同伴的眼睛。

对不起，请再给我点时间。他在心里祈求。

“可拉倒吧，谁真要你那几个子儿，这时候还讲这种话。”秦逸然嗔怪道。

林彤安抚地拍拍他肩膀，跟秦逸然一人一边地架起他，离开了酒店。

由于余棠舟死活不愿再回医务室，半小时后，浮空车停在管理局宿舍，三人挥手道别，各自归去。

余棠舟忍耐着后背和手肘疼痛，一路扶着墙壁，勉强支力进了房门。

这是一个跟高科技毫不沾边的小房间，连灯管都是最老式的开关控制。

余棠舟环顾一周，心下了然。还不是因为自己囊中过于羞涩了，没钱改造升级，搞得房间原始得像一百多年前的活化石。

但他接受良好，也没计较房间里为什么连凳子都没有，盘腿坐在了地上。

“莱昂”，他按下腕带侧面的物理按键，柔和的投影站在他面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银发男留给他的设备，“先做个全面检测”，边说边撬开后盖，眯着眼检查电路板，“确认下这东西靠不靠谱。”

莱昂挥手引出一串数据流，拖到设备中运行。片刻后，他道，“设备未有可疑进程，物理隔离机制完整，所有数据传输都局限在这个封闭环境内。”

余棠舟点点头。银发男虽然居心叵测，但交易品倒货真价实，正好可以替代他功能不全的旧掌机。

他将芯片插进新设备。还不待他唤起，莱昂的全息实体就自动显现，非常自然地在他旁边盘腿坐下。

余棠舟斜睨了他一眼，板着一张脸，往旁边挪了挪。莱昂见状，也跟着往旁边挪动。余棠舟又挪，莱昂也挪。余棠舟再挪，莱昂还挪，终于把余棠舟逼到了墙边，挪无可挪，莱昂的手臂紧紧贴住了他的。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AI。

“你烦人。”

余棠舟忍不住轻斥，语气里却没什么怒意。

莱昂也不恼，反而低低笑了两声，带着几分讨好和亲昵地握住余棠舟的手腕，轻轻将他的手掌引到自己发顶，眼里满含期待。

尽管全息实体的触感如同冰块，余棠舟还是像被烫到似得抽回了手。

“你学毛毛那套没用，它是狗，你是AI，你学它只会崩人设。”

莱昂收起了小动物似的表情，恢复了沉稳，“我不知道要怎么哄你，棠舟，我真的没有骗你。”

前往酒店顶层的路上，余棠舟特意问过莱昂知不知道交易对象的信息，莱昂当时的回答是“未检索到相关人物”，却不想门内的男人一副老熟人的姿态，打了余棠舟一个措手不及。

但从对话的内容来看，男人明显知晓莱昂的存在，按理来说莱昂也应该知道对方才对，毕竟是他失忆了，AI又没失忆，所以他才觉得莱昂有知情不报的嫌疑。

“棠舟，你看这个，我在回来的路上爬出来的。”莱昂把光屏挪到二人面前。

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七天前的酒店大堂。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衣的背影径直走向前台，短暂交流后，接待机器人引导他进入电梯。就在转身的刹那，监控捕捉到了那个人的面容。

赫然就是余棠舟的脸。

“这是我？！”

余棠舟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个人影。无论是身形还是走路习惯，都跟他自己一模一样。

他猛地转头看向莱昂，“所以顶楼那间套房是我自己开的？”想到那间豪华套房的价格，他倒吸一口凉气，“整整七天，我三个月的工资就是这么没的？不是，那人谁啊，我这么给他花钱？如果我们今晚没去，该不会还得继续从我卡上扣钱吧？”

“你当时用了伪造身份登记，之后也确实替换了监控记录。”莱昂解释道，手指在光屏上轻点，调出操作日志。

“但原始数据残留了部分碎片，我在溯源时恢复了这些片段，才发现是你。不过你放心，现在都处理干净了。”

余棠舟有些心虚。他低头绞着手指，斟酌着怎样跟莱昂道谢。正准备张嘴，却又突然哽住了——莱昂将视频拖到某个关键帧，画面中他的手臂正微微摆动，而腕间空空如也。

“七天前，我正系统升级，你说会陪着我休眠，结果你瞒着我去给别的男人开房”，莱昂语气中的委屈更甚，甚至有了一种表演的嫌疑，“我一直能感受到你的体温……所以呢，你是把我放温水里了？”

等，等一下，这个说法好像不对吧！什么叫给别的男人开房？

莱昂又问，“那脉搏呢，脉搏你怎么模仿的？”

他一骨碌爬起，扑向余棠舟的床头柜抽屉。在他翻出个高仿真手模之前，余棠舟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应该拦他一下。

启动开关后，手模开始发热，腕间也传来规律的搏动，生命体征简直宛若真人。把腕带系上去，不会有任何AI会怀疑这恒定的体温、有力的脉搏也能作假，更何况莱昂当时系统升级休眠。

真是糊弄AI的一大利器。

莱昂看着手模，气笑了，“余棠舟，联邦大学机械专业的高材生，这就是你说的陪伴。”

又指指光屏，画面还定格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这就是你说的信任。”

余棠舟不敢接茬。怪不得莱昂对此一无所知，合着当时自己根本就是瞒着人家的。他刚刚还在装模作样地声讨AI不跟他说实话，转手就接住了自己的回旋镖。

怎么办，失忆后发现自己疑似欺骗纯情AI的渣男。青天大老爷明鉴啊，失忆前干的事情，可不关现在的他事啊。

输人不能输阵，余棠舟眼一闭心一横，绝地反击。

“你呢，你就很清白吗，你可没跟我说过你有自主意识。”

莱昂：（装狗）糖粥：（冷傲退狗1）

我们莱昂是学习型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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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