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乐行陷在床褥里,指尖机械地滑动着屏幕。叶文枫的朋友圈被他翻到了底——这人发动态的频率不高,半个月一条,但设置全部可见,一路滑下去,竟能看到他学生时代青涩的模样,和现在那个在酒吧里游刃有余的叶文枫判若两人。
盯着屏幕,莫名有种窥探的隐秘快感。
话说,这人的气质真是太有攻击性了,跳舞时又似天生会媚惑人心的塞壬王,至于平日里相处,鹿乐行回想起他和叶文枫交谈的那两次……那人总是笑得轻佻又散漫,活脱脱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一张张点开叶文枫露脸的图片看,从现在的成熟慵懒,回溯至叶文枫的高中时代的青涩张扬,好似错位地参与了叶文枫的生命,鹿乐行莫名地感到得意。好像这样子,他们就不是刚见过两面的,萍水相逢的,几乎称得上是陌生的关系,好像他们共享了彼此的青葱岁月,享有过彼此情绪最热烈的年少时光,是对方最亲密的老友。
然后,鹿乐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手指突然顿住,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条朋友圈有叶文枫的前男友出镜,
唯一一条有关的,是在叶文枫的24岁生日那条——【今年,我们可以结婚了。】
配了两张图,一张是他用作头像的那块表,一张是他坐在蛋糕前眉眼含笑地看向镜头,不,仔细看,他那温柔的目光越过了镜头,应该是看着头后的执镜人——他前男友。
这么看来,他的男友当时应当刚满22岁法定婚龄,比他小两岁。
叶文枫24岁那年生日蜡烛的柔光里,盛满的是对未来的期许。
鹿乐行盯着那张照片,胸口莫名发闷,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叶文枫这么纯粹,温暖的笑容,美好得几乎刺眼。那是鹿乐行从未见过的神情——不像面对他时那种逗弄似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毫无保留的幸福。
“这么幸福......”鹿乐行又在嘟嘟哝哝,他把手机一抛,翻个身躺下,手举起来盖在眼上权当作遮光,鹿乐行想,睡一觉就好了。
但一闭眼,满脑都是叶文枫的身影,他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
他笑着说,“是,你不是gay,你不会去的。”,
他详作发怒地,“性取向又无关什么,老子就是gay啊”
他冲着鹿乐行眨眼,“送你一首歌的时间”
......
鹿乐行睡不着了,猛地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凭什么叶文枫每句话都说的这么有暗示性,凭什么他随便一个眼神都这么惹人暇想。
他骨子里的叛逆因子又在叫嚣着,催促他冲上去,冲进那间gay吧,揪住他的衣领子,打断他的演出,问他——你他妈到底要做什么?
鹿乐行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他翻身下床,马上从衣柜深处找出一套衣服换上,深V墨蓝色西装,领口一开到胃,黑色流苏长裤垂坠感极强,一双黑色马丁靴,极粗的太阳纹银链叠戴两条悬在胸前。
他站在玄关镜前看自己,镜子里的男人肩宽腿长,肌肉线条在深V领口下若隐若现,很性感的打扮,这人却有着一对又圆又大得眼睛,为这身添了点孩子气的味道。
“会不会太花哨了,不会有死gay又来找我吧?”,他转念一想,自己好像确实是为了某一个死gay才打扮成这样。
鹿乐行实在不太喜欢这种太暴露的款,这套还是他姐送他的,而且.....最近没有训练,腹肌线条都不如从前分明。可此刻镜中的自己,在昏暗灯光下竟有种野性的张力。
鹿乐行很满意扯了钥匙就甩门出发。走在街上,后背绷得笔直。那些黏腻的目光像沙漠里的热浪,从四面八方贴上来,在他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爬行,说实话作为世界冠军,他对路人的注目理应坦然,但这种基于对他□□的**的,不怀好意的凝视,让他十分不自在。
几个当地青年倚在墙边,视线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刮蹭,交头接耳时发出低哑的笑声。
鹿乐行恶狠狠地瞪过去,扬起拳头就要打人,那伙人居然对他吹口哨,然后大笑着跑得比谁都快。他妈的,这群teenages有没有人管?盯着他的肉看是怎么回事,这里的人都是gay吗?
“妈的……”他低骂一声,抬头看到不远处“RAINBOW”的霓虹招牌,焰火般闪烁。
想到叶文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算了,和气生财。
再一次站在那个“彩虹”门头下,鹿乐行又有些忐忑: “我真不是gay啊,真的可以进去吗?”他站在门口仰头望,穿得又极为凶狠,配上他阴沉思索的表情,好像要砸场子似的,门童赶忙招呼他进去。
今天这里灯光格外暗,唯一亮处是笼罩着舞台的红色光效,不过也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不过,当鹿乐行注意到叶文枫已经背着吉他在台上唱着的时候,视野似乎一下清晰了许多,他甚至感觉叶文枫往他这边看了一眼,挑了下眉,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歌声低哑地流淌而出。
“You did a great job, baby."
鹿乐行迅速地低头,耳根发烫,他自我意识过剩地认为,叶文枫在说他穿得很帅。
确实很帅吧,应该也算不上自恋?
一首歌很快结束,叶文枫随意接过台下递的酒杯,喝一口又递回去,指尖点了点唇角,带着笑意道:“Next,《hello》”
台下呼声雷动,鹿乐行漫不经心地想,一个酒吧乐队演出整得像演唱会似的,好笑。
叶文枫随意拨了两下弦,压下了躁动的人群,随后拨了个进入节奏,跟着吉他旋律,钢琴,鼓,贝斯加入进来,这首歌开始了,
伴随着吉他riff的响起,人声进入,叶文枫嘴唇离麦很近,声音低沉沙哑“Hello,hello,Are you out there,"
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向鹿乐行的方向打个招呼再续上演奏——
“Hello, hello,I can't see you face."
叶文枫站在舞台正中间,一束红色的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形轮廓,他按着琴弦的指节,他因为用力而绷起的手背青筋,全部在光影交错下特别明显,格外迷人……
至少,可以迷住鹿乐行。
鹿乐行立在吧台边上很久都没有动作,因为他听明白了,叶文枫发现他了。
从他刚进门后开始的那句“You did a great job”,还有现在这首《hello》,都是唱给他听的。
……这应该不算是送他的歌吧?
他都没说要听什么呢。
这首曲子最后是一段吉他solo,场下的人都跟着节奏快乐的跳动着。
按理来说,鹿乐行是喜欢这种氛围的,但他跳不起来,看见叶文枫在舞台上前后摇摆,突然觉得头很疼,他像是想起好久之前发生的事,但又不是之前"发生"过的事。
他想起他曾在昏暗的卧室里也听过这段吉他solo,他和奏者共享着年少轻狂,鹿乐行不会弹吉他,抱着乒乓球拍,左手掐住拍柄,右手在空中疯狂地甩着,模拟着弹奏的幅度,一脚踩在床上,故作癫狂,大笑着甩着头。
而真正奏出乐声的人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踩着正确的节拍拨弄着琴弦,坐在他的腿边,边摇头边笑,很无奈的样子,却不显半分厌烦。
鹿乐行的记忆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硫酸纸笼罩住了,对那人的印象,只有他微微抿起的,向上勾起的唇角,他总是这样的,不爱大笑,不爱说话,但每每只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哔哩吧啦说个不停的鹿乐行逗得满脸通红地安分下来。
只有欢乐,他们之间只有欢乐。非要说再有什么,那就是暧昧,昏暗的狭窄的房间,每一个俯身都能碰见对方的发丝,柔软的发扫在两人的腿与手上,传递着情愫,暧昧的因子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个人是谁,他不记得有哪个熟到可以进入他卧室的兄弟会陪他玩这种把戏,他们只会一起打游戏,问候对方的爹妈。
不记得他的样子,不记得他的名字,记不得,无论如何也记不得。
意识到忘掉了不应忘却的事实在不是好受的事,鹿乐行揉着头,抬手招来吧台上的调酒师,一个年轻的外国面孔:"Give me a Rainbow Time, please."
今夜的调酒师很年轻,好像真的是高中生跑出来打工的,这位青涩的调酒师不懂得招呼客人,没有主动开口,没有提出要帮忙拼桌,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点点头,转身去调酒。
鹿乐行又想起来了,他刚开始喝酒时,是不爱喝调制酒的,他更爱喝原酒,从酒瓶里倒出来,简单地,加入冰块就喝,鹿乐行总觉得这样更猛,更烈,更爷们。
他从来看不上这些调制酒,只有渣男才在酒吧点这种酒泡妹子,好看,度数高,但喝着没什么意思,喝一点点就要晕头转向。
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喝调制酒的?
在朦胧的印象里坐在他家酒室为他调酒的人是谁?
是谁让他不要去酒吧?管着他让他想喝酒也只在家里喝,让他这么多年没因为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给别人添过乱。
是谁教他调酒?无论他多少次故作手笨学不会瞪着眼睛瘪着嘴看向对方时,他一定看懂了他在装,也不烦他,只敲敲他的头,带着笑地,一遍再一遍,一杯又一杯地教他。
是谁?是什么时候?
鹿乐行思绪混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捶击他的头顶,要撕裂他的血管,它要在鹿乐行的脑内推开别的所有的事东西,挤出一块属于它的位置,这强烈的痛意拉扯着他的神经,头好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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