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说今天道观来了贵客,她不甚在意的敷衍点点头,觉得这和她没什么关系。
师弟小孩子心性,她这个做师姐也会配合。
而很快,清榆就见到了那个所谓的本以为和她毫不相干的贵人,大抵是误闯入这方后院。
他们两人离得并不近,她随意的倚靠在红漆雕栏之上,只是觉得今天天气很好,而他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出现的,惊扰了她。
但奇怪,清榆想。
明明被惊扰的是她,可为什么惊恐的好似被吓到的是他。
她细细看他,看他眼尾泛红,看他似女子凄凄的哭出了小声,看见他那双欲伸出来又退怯的双手。
清榆是真觉得他怪,她举起自己的大葫芦豪饮了一口酒,随意抹了下嘴就欢脱的一蹦三跳的跃到了来人面前。
她凑近看他:“你这人好没道理,惊扰我的是你,哭得也是你。”
清榆啧啧摇头,有种自己被讹了的感觉。
而被控诉的白容卿,他近乎贪婪的一寸寸扫过她的面颊,看她嗔,看她痴,看她不懂,看她不明。
一样的脸,可又和从前好似不一样。
从前她皑皑白雪、独坐高台,太过清冷,有些冻手。
如今倒是明媚、又娇又嗔。
白容卿哭过之后好像醉了,顶着那张还有颗颗泪珠的脸,开口:“拂华?”
清榆只觉得莫名其妙,谁是拂华?
她不懂,也就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呀,我不叫拂华,而且我道号也不是呀!”
她叫清榆,道号空青,是空青道人。
紧接着就更奇怪了,刚才他是哭,而如今尽管他极力掩饰,可她看到了惧。
他在怕她?为什么?
是,白容卿是在怕,如果说见到清榆的第一眼喜冲上**,但当**落下,伴随着记忆涌上来的是惧。
打旋的叶,红褐的土,高高在上的泥塑在微笑着记录,记录下他的所作所为。
她看他握上她的手,他的手很凉,苍白中透着凉。
随后被她甩开,他又恍惚的喃喃:“不是呀,不是。”
他真的很怪很怪,但也就他们见的第一面是这样,此后他经常来找她,带着各种新鲜玩意。
曾经的不愉快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只记得把玩手中的木偶,只是每次不经意间回头时却发现他在看自己。
被发现了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好像那都是她的幻觉。
但清榆知道,不是。
_
几天后她要去京城了,师父去,还带上了她和师弟。
这时她才知道眼前人为何会来到这里,听师弟说白容卿是当朝新科状元已经被皇帝赐给嫡公主当驸马了,就等择日完婚。
而这次过来是因为宫中闹鬼,都说是死去的拂华公主死的不甘所以来找人索命来了,而他们的师父清风道长颇有盛名所以皇帝派人亲往。
清榆对这没什么好奇心,但架不住师弟是个话痨,他晃着她胳膊跟个小猫邀宠似的。
于是清榆无奈配和,主动递话:“那拂华公主为何会找人索命?”
师弟说拂华公主本是冷宫弃妃所生,出生在冷宫,从小过得还不如宫里宠妃身边的奴才,只是有幸在七岁那年被一得道僧人向皇帝进言说她是神佛转世,才有这般造化。
一句话,让她彻底翻身,冷宫破落的好似小乞丐的公主第一次穿上了锦衣华服,第一次晚上睡觉时不用再看天上的星星。
绫罗绸缎、宝马香车、仆从成群尽归她所有。
但就是这样的好日子她也就过了几年,后来她死了,死的轰轰烈烈又无声无息。
死的时候无声无息,死后轰轰烈烈,没人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甚至不见她尸首,只是皇帝为了皇家颜面对外说是病故。
“何以轰轰烈烈?”清榆问。
她有了点兴趣。
师弟知无不言,他说因为公主被传是神佛转世,自她被断言起,民间无盗、山间无匪、百姓富足、暴君不暴。
单纯的人们以为这都是公主的功劳,是公主的庇护,为此他们对她敬仰万分,视她如神佛,供她高高在上,而他们匍匐在地跪拜相求。
为此他们还重新信任公主那个残暴不仁、歌舞升平的暴君父皇,民心回拢。
毕竟,能生出神佛转世公主的皇帝怎么可能是暴君呢?
人们就这么相信着。
在公主死后人们自发的跪倒在泥塑之前茹素三日,门窗不开,夜间常听声声哭泣,是悼念也是祝愿。
一祝往生极乐,莫受人世苦。
二祝来世投胎,无忧又无虑。
三祝百姓安居,平安又富足。
清榆疑惑,为什么第三祝和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
师弟说人们信公主菩萨心肠,死后挂念的怕也是人间众生。
清榆听了,想笑,他们还都知道公主想的不成了。
众生总是想的太好,信神佛庇佑,信莫须有,也不信这日子是自己过好的。
“嘘,师姐,别这样说。”清榆懂师弟的意思,无非就是隔墙有耳罢了。
但师弟也不算说错,这不,白容卿看见他们聊的开心就问他们在说什么。
在聊过这个话题后再见白容卿清榆觉得有些莫名的怪,说不出的感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第一次见他叫她‘拂华’。
所以,清榆定定问,有些好奇:“我和拂华公主长得很像吗?”她没有回答白容卿,反而自己又问了个。
属实不该,但她就想。
白容卿怔了怔,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像。”他顿了顿,又说,“又不像。”
清榆摸不清头脑,可能大抵从第一次见在她心中白容卿就是一个古怪的人吧。
说的话古怪,看她的眼神也古怪。
_
京城确实比山上道观繁华,可能比起山间的灵性多了些许的烟火气。
马车行在长安街上,不经意瞥见了远处,仔细分辨可见那是一座蒙上色彩的神女像,它很高,高的高高在上慈悲为怀的俯视人间。
想起之前小师弟的话,清榆想,那大概是拂华公主的泥塑吧!
但那泥塑可能所做之人手艺并不精细,大概也只能看清楚轮廓,面部更多的细节聊胜于无。
应是民间百姓自发的行为。
师父清风道人得了皇帝召见,随后他说他们要留下一阵子。
清榆想,怕就是所谓的驱鬼了。
“小师弟,拂华公主真的会不甘吗?”清榆不懂,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师弟也说不清楚,没法给答案。
清榆想,是了,他们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又哪里会知道她甘不甘心呢?
师父叮嘱她:“你最近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清榆点点头,她一向听师父的话,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更不要说没有师父就没有她,是师父捡到重伤的她并且把她留在了道观,对她有再造之恩。
就连‘清榆’这个名字都是师父起的,她重伤醒来后忘记了一切,此后她的所有都是师父所赠。
虽然她时不时的会想自己来自哪里,会不会还有父母姊妹在世,但内心奇异的却好似并不执着,大抵是学了道法还真有几分顺其自然的心境了。
这几天师父是忙了起来,他面见皇帝都是师弟伴在身旁,一时间她倒是多了几分无聊。
一眼望过去散落了许多她画的符箓,零零散散,时常伴随着她的几声叹息。如此这般的她闲散的引来了小丫鬟时不时的打量。
小丫鬟是个胆小的,向她讨要了符纸,她了然。
“你也是怕那公主的鬼魂?”
小丫鬟如惊弓之鸟般点了点头,清榆好奇:“她不是被你们传的如菩萨般的人物吗?怎得如今又害怕?”
是了,人们通常向往神佛,恳求神佛庇佑,又会害怕鬼怪,生怕鬼怪的伤害。
清榆把符纸塞到小丫鬟手中:“罢了罢了,你拿去吧!”
小丫鬟千恩万谢的捏着符纸出了门,临了听见这女道长喃喃自语:“菩萨般的人物,就算真的成了鬼怪,怕也是软了心肠,怎会害人?”
清榆轻轻一笑,小丫鬟红了脸脚步更快了。
小丫鬟是个藏不住事的,接下来来找清榆要符纸的越来越多了,上至皇宫妃子的贴身宫人下至太监宫女。
事后清榆才知原是小丫鬟漏了口信。
没多久符纸就不够了,她只能努力的画,而这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远远地就很嚣张:“臭道士,把符纸都给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榆微恼,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门是敞开的,来人径直走了进来,下一秒竟是那把剑就横在了她的脖颈。
“以后都……”他似要命令她。
声音却是在她转过头时戛然而止,手打了颤,脚步不稳后退,瞪大了双眼,利剑哐当落在了地上。
突然被怀抱倾覆,清榆都没来得及反应,她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却隐隐听见这人小声的抽泣。
手一时僵住,不知如何应对。
“这位施主……”最后还是小心的把他往外推,偷偷瞥他。
来人长了一副好样貌,和白容卿是不一样的风格,如果说白容卿是陌上公子,那他就是肆意的鹰。
利落的马尾晃荡着,泪珠染红了他的眸,活脱脱似哭鼻子的小孩。
这场景有些熟悉,但不同的是眼前人只有惊喜没有惊惧。
清榆试探开口:“施主也是把我认错了吗?”
“也?白容卿?”沈怅气笑,却又强硬的提醒她:“不许提那厮。”
道士相关来源于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