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岁的时候，爸妈就被车撞死了。”

佳佳轻声道，目光落在杯中的白色拉花上，忧郁而感伤，与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亲戚重男轻女，嫌我是拖油瓶，就把我送去镇上一家私人福利院，说是给补贴鸡蛋。”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后来才知道，山海集团当时和福利院联动搞活动，以资助上学的名义挑选像我这样的孤儿，统一训练成小偷、乞丐，或者……送去山海旗下的海外港口当童工。当时，有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因为偷跑被抓回来，活活打死了。”

江童心尖一颤，感到拂面的夜风仿佛变冷了不少。

“后来呢？”

“后来我趁夜翻墙逃跑，在垃圾堆里藏了三天。”佳佳抬起头，眼角闪着泪光，“再后来，我四处流浪，乞讨为生。因缘巧合下，是先生发现了我，给了我新名字、新身份，我永远念他这份情。”

“但我一天学都没上过，只短暂的在福利院认过几天字，年纪小又是个女生，大家都说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觉得，我一定有我的价值。就像小姐你刚刚说的，一支笔能抵三千把啥啥枪，虽然我既不会笔杆子也不会枪杆子，但我能伺候好笔杆子！”

她骄傲地挺起胸膛：“小姐最喜欢吃我发明的桂花酒酿烤奶小圆子了，是不是？”

迎着那双满是期待的目光，江童重重地点了下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是打胜仗的关键！”

佳佳瞬间眉开眼笑：“谢谢小姐！你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江童低头抿了一口热可可，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那你恨山海吗？”她忍不住问道。

佳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倔强的笑：“我想亲眼看着他们倒台。”

“好！那我们一起，让他们倒得彻彻底底。”

“嗯！”

屋顶上，烬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

“她怎么样？”

烬快速回复：“在院子里和佳佳聊天，情绪稳定。”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她说要让山海倒得彻彻底底。”

司辞盯着屏幕上这几个字，良久。

过了会儿，他回了一个字：

“好。”

***

白乔在他隐秘昏暗的办公室里泡了整整两天。

他左手边的屏幕上，严正教授的视频通话窗口刚刚接通。

“严老师，情况紧急。”白乔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山海集团举报江童文物造假，私自拍摄文物照片、与司氏海运董事长合谋走私文物。”

他右手快速调出一组数据，中间屏幕立即显示出山海集团提交的证据。

“但您看这个，他们提交的证据是她拍摄的沉船照片，以及看不清脸的监控截图。如果我们能搞到她的工地日记，应该就能证明她获得的所有数据都是如实记录且公开透明的。”

严正扶了扶老花镜：“吴天一那个老顽固会配合吗？”

“所以需要您出面。”白乔将一份加密文件发送过去，“这是我们整理的证据链。”

这时，右侧屏幕突然弹出红色警报，白乔瞥了一眼：“抱歉严老师，我得先处理这个。”

他挂断视频，快速切到一个金融数据库界面，手指在键盘上飞舞，12家离岸公司的股权结构图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展开。

“找到了！”

白乔开心地打了个响指，立刻起身走到门外。

“司辞，一共12家离岸公司，在过去三个月内大量买入司氏可转债，而注册邮箱全是山海集团的企业邮箱后缀。”

司辞正低头站在办公桌后查看一份文件，双手撑着桌面，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只铅笔，衬衣袖子随意挽至小臂，露出腕上干净典雅的手表，与他自身的脱俗气质相得益彰。

听到白乔的话，他抬头一笑，“好！那就陪他们玩玩。把这些发给法务部，让他们立即向证监会提交《山海集团恶意收购及市场操纵报告》，重点标注这些离岸公司的关联交易，申请冻结涉事账户。”

“好，我这就发。”

“然后是银行抽贷问题。有了举报证据还不足以促使银行重新评估风险，需要再加把火。”

白乔想了想：“我刚刚在山海内部系统里看到一份财报草稿，等会儿改改给投行发过去。”

“嗯，改几个关键数据即可，半真半假才最具迷惑性。”司辞顿了顿，“李国清的流水有问题吗？”

“嗯，有一条两百万的异常转账，收款方是一家叫‘寰宇文物’的鉴定中心，注册资金只有50万，却收到了200万的咨询费。而且最关键的是，”白乔讥嘲一笑，“李国清的侄女是中心董事之一。”

“学校那边呢？”

“严老师同意帮忙了，他说他这就联系吴天一。”

严正坐在办公室里，沉思片刻，拨通吴天一的电话。

“老吴啊，江童是京大的实习生，也是我严正推荐给你们项目的学生。我带了她三年，她的人品我再清楚不过了。何况她获得的每一个数据都正常提交了，哪来的私藏一说？”

他停顿了下，见吴天一没说话，便压低声音说道：“山海集团这是要毁了一个好苗子。你当年，甚至现在，不也在因为坚持学术真相而被他们打压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就在严正考虑要不要再劝几句时，突然响起了椅子的推拉声，脚步声，开柜门声，以及翻页声。

“江童的工地日记，连天气变化都标注了。”又是几声翻页声，“她发现玉哀册的记录也在。”

吴天一沉声道：“我这就写声明。”

***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整座渔村，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点光亮，唯有头顶星光璀璨，令自幼城里生城里长的江童很是不习惯。

她刚洗完澡，正坐在卧室里擦头发，突然听见屋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瓦片被踩裂了。

她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摸向桌上的重型折刀。

“烬？”她盯着天花板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

不对劲。

她迅速套上外套，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外面漆黑一片，只有佳佳的房间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趴下！”烬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下一秒，一道黑影从窗户翻进来将她扑倒在地。

子弹擦着他们的头顶射入墙壁，墙灰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引擎的低吼声，听起来至少有三四辆车。

烬迅速熄灭屋内所有光源，只留下一盏应急灯，光线调至最暗。他快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

村口，几辆黑色越野车无声停下，车门陆续打开，七八个黑衣人迅速分散，挨家挨户搜查。

“山海的人。”烬低声道，“他们在挨家搜……看来是知道你大致在这儿。”

“啊？！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清楚，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看了眼表，“估计最多五分钟就会搜到这儿了。

江童迅速冷静下来，抓起床头的背包，把笔记本和U盘塞进去：“佳佳呢？”

“厨房。”烬简短回答，“周予安会带人在村口制造混乱，我们从后门走，穿过后山去码头。”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这次更近了。

江童抓起桌上的重型折刀揣在兜里，又从抽屉里翻出司辞给她的手枪别进腰间，然后跟着烬冲向厨房。

佳佳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攥着一把菜刀，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小姐，我准备好了！”

烬推开后窗：“我先出去探路，你们等我信号。”

他翻出窗外，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江童和佳佳屏息等待，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走！”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两人迅速翻出窗户，夜风裹挟着海腥味扑面而来。江童刚落地，就看见烬将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拖进角落里藏了起来，而那人的脖子正以不自然的角度向一侧歪着。

“别停！”

烬跑过来抓着她俩往后门跑去。这时，前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院门被踹开。

“搜！一间一间查！”粗犷的男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江童贴着墙根，屏住呼吸。她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屋内乱窜，家具被粗暴地推倒在地。

“没人！”

“继续找！她不可能跑远！”

烬打了个手势，示意江童和佳佳跟上。三人贴着墙根，借着杂草和废弃渔网的掩护，向村后的小路移动。

突然，一道手电光扫过来，“那边有人！”

“跑！” 烬低喝一声，推了江童一把。

江童拽住佳佳的手腕，拔腿就往树林方向冲。身后，枪声骤响，子弹“嗖嗖”地擦过耳际，打在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三人刚冲进树林，前方突然闪出两个黑影，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