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顺序湛清许是第一个，班菱帮忙推着轮椅走入通道。

水族馆的所有展馆都是沉浸式的，除了个别有特殊要求的展馆，则做特殊布置。

比如眼前这个，原本就是有人鱼表演的展馆。

外面可以看见的玻璃墙面，上面三分之一是雨林布置，下面三分之二是水层。

正好临近装修，柴余韵便租了一日。

班菱帮忙推着轮椅把湛清许送到水池边，湛清许道谢，班菱摆摆手，回了一句加油。

湛清许点头，然后下水。

能很明显的感受到鱼尾的厚重，至少没有金纱的轻灵。

湛清许还在适应水中的鱼尾，薄浅在前方出现。

内置的收音器里传出柴余韵的声音。

“演员就位。”

薄浅在池边单膝跪下，有些凌乱的白发倾泻，时间太短没来的及染德拉科人物设定的淡金色半长发。

湛清许双手搭在池边，仰头看着薄浅。

银发贵族和深海人鱼。

表演还未开始，场面已经美的像一副海报。

场地里响起细密的咔嚓声。

柴余韵罕见的眉头跳了跳，拍照可以，但手机拍照有必要点屏幕点的那么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在偷拍？

“第二轮试镜1号，action。”

两人在小岛的中心相遇，起因是德拉科的目中无人终于激怒了其他船员，所有人都认为是德拉科的问题。

放在往常绝不可能有人胆敢冒犯贵族，可是他们刚死里逃生，德拉科的挑剔终于惹怒了众人。

男主更是站在船员那边，痛斥德拉科看不清状况，无用且荒唐的贵族挑剔行为。

德拉科气愤离开，一路辨不清方向的乱走，不小心摔倒在岛中心的池边。

抬头便看见了在池中玩耍的奥阿密斯。

奥阿密斯看着狼狈的德拉科，说道：“你真可怜。”

“卑微且孤独，无知又狂妄。”

银发贵族怔在原地，反应过来金尾人鱼说了什么，愤怒不屑的斥道：“野兽！”

明明美丽到雌雄莫辨的脸，却因愤怒而扭曲。

说着，银发贵族起身，整理衣服上褶皱和脏污，只是普通的动作，姿态却仍带着无比的优雅与高傲。

恍若就是为高贵优雅而生的存在。

人鱼红色的眼瞳看着贵族，似乎直接望进了灵魂深处，天生魅惑的嗓音问道：“为什么生气？因为我说你卑微且孤独、无知却狂妄？可我并没有说错。”

贵族神情怔住，哪怕是如今因为穿行灌木的狼狈模样，举手投足也带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优雅，贵族各种气质，好的坏的，都在贵族身上淋漓尽致的体现着。

就像气急的说了一句野兽，冷静下来的贵族已经弯腰行礼道歉道：“我太过愤怒以致失了分寸，只是，奥阿密斯小姐，无名的指控，却是你的错误，难道你看的到我的心吗？”

人鱼靠近岸边，伸出有红色鳞片的洁白手臂，深红色的兽瞳看着银发贵族，声音不自觉带着蛊惑。

“过来。”

贵族恍惚着回到池边，单膝跪下靠近人鱼，直到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才猛然惊醒。

“我当然看的见，只是需要你自愿，作为交换，我也会展露我的心。”

“你愿意吗。”

贵族没有说话，人鱼却已经从对方灰色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人鱼能用歌声吞噬人类的灵魂，也能用歌声与万物交流。

灵魂的接触，贵族看见自己卑微的一生，她是家族的继承人，也是牺牲品，她的一生都将为了家族的崛起、繁荣而奉献。

逃不了，躲不掉，这是她生来的命运。

她在人鱼的灵魂深处看见的那片大海，深邃美丽，诡谲霁丽，是她永远都接触企及不了的自由。

人鱼舔了舔嘴唇，美味的悲伤，但那一点苦涩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人鱼下意识抬头，找到了源头。

贵族灰色的眼睛。

泪水滑落海水中。

人鱼猛地沉入池中，游远，她竟然让人流眼泪，即使知道人类的眼泪和人鱼的眼泪不同，人鱼还是感到恐惧。

人鱼不能流眼泪，每一滴泪水都是生命化成的。

远远地，人鱼看着岸边的人类，银发贵族看着远处的人鱼，那目光复杂到即便是世间最精妙的仪器，也无法测出其中的全部感情。

泪水仍在滴落，人鱼却感觉不是滴在了水里，而是滴在了她的心上。

“卡。”

柴余韵的一声唤醒了众人。

湛清许也被这一声唤醒，感受着自己过快的心跳，抬头望向远处的薄浅。

薄浅已经收起表演，依旧是轻柔的对她浅笑，眼角、颊边还挂着泪痕。

湛清许感觉心跳的更快了，仓皇的和薄浅打了一个招呼，上了岸去。

没想到就这么入戏了，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为家族生为家族死的贵族，痛苦挣扎，却即将认命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腐朽家族的贵族。

却在最后的时刻，遇到了奥阿密斯，找到了活着感觉，死寂的心又重新颤动起来，可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深入血肉的枷锁。

她也想离开，可是她不能。

来自家族名为荣耀的枷锁，将永远彻底的束缚着她。

一下去，湛清许就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脱了鱼尾。

终于不用轮椅了，她在医院的时候都没用过轮椅。

人鱼有四条，贵族却只有一个。

于是在湛清许下来之后，薄浅也下来了，柴余韵亲口说的休息。

“很优秀的表演。”庾美人笑着对湛清许说道。

“谢谢。”湛清许认真回道。

抽签的顺序是：第二个欧寻月，第三个庾美人，最后一个辛妙。

辛妙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家经纪人，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不用来吧，第一次试镜走运过了，这次肯定不行了。”

经纪人一脸无奈，回道：“你闭嘴吧，别和我说话了，你一说话我就头疼。”

辛妙轻哼一声闭了嘴，抬头看向湛清许身边的薄浅。

啊，作为一名资深“薄饼”，终于时隔一年再次看到爱豆在公共场合笑了。

太不容易了，终于等到了。

休息了一会，柴余韵让众人准备，下一场试镜即将开始。

“你休息好了吗。”湛清许问道，是薄浅和柴余韵说的可以开始，不然还会再休息一会。

薄浅点头回道：“没问题。”

化妆师抽空给薄浅补着脸上的妆。

薄浅起身挥挥手和湛清许说去了，湛清许抬手回到。

欧寻月虽然人不太好，但演技却是实打实的，也有人曾说过，若不是与薄浅同期，或许那些荣耀就是欧寻月的了。

不知道薄浅是怎么想的，欧寻月单方面把薄浅视为了一生之敌。

欧寻月演艺的奥阿密斯更具野性，演的很好，从众人惊叹的目光里也能看出。

之后是庾美人，演艺奥阿密斯时，身上的古典气质顿时全化作了神秘，一颦一笑间都是雾般朦胧的感觉。

再然后是辛妙，被经纪人推着轮椅，还嘀嘀咕咕的说道：“你这是赶鸭子上架。”

可一到镜头前，辛妙顿时变成了她饰演的那个角色。

等辛妙演完，现场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到投票环节了，柴余韵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

匿名投票。

试镜的演员和其经纪人不参与投票。

欧寻月不屑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庾美人则在安慰经纪人，辛妙依旧拉着经纪人在讲话。

班菱面无表情的坐着，湛清许却能看出班菱的紧张，毕竟让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安静的坐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场务能者多劳，收起纸条后，还负责统计。

柴余韵接过接过看了一眼，将纸条给回场务，然后看着欧寻月说道：“这是你认为的公平，对吗。”

欧寻月挑眉回道：“如果这些人没有偏好的话，勉强是。”

“那行，《沧海》试镜就此结束，奥阿密斯人选是……”

“湛清许。”柴余韵看向湛清许说道，顺便礼貌道贺，“恭喜。”

“恭喜。”庾美人首先鼓掌说道。

于是，场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班菱罕见的起身嚷嚷道：“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机会，没想到竟然真的选上了！恭喜！湛清许，恭喜！。”

湛清许回过众人的祝福。

薄浅看起来也很开心，合着众人一起鼓掌。

“我不同意！”欧寻月像是才回过神，尖锐的声音怒道，“柴余韵，你决定不了，把试镜记录给能决定的人看，既然已经内定湛清许，何必还要演这一场戏。”

“谁是能决定的人？”柴余韵的声音冷若冰霜，如果之前的冷只是柴余韵的气场，那么现在的冷，就是让人很明确的感受到的不悦。

欧寻月嗤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柴余韵勾起唇角轻蔑回道：“查礼？”

柴余韵冷着脸，说道：“我不管你和查礼是什么关系，这是我的电影，不过，看在投资人的份上，她如果说要换成你，那我别无二话。”

话语里的嘲讽明明白白。

“你！谁不知道，你柴余韵当年……”欧寻月暴怒的说着，将要说出什么时，竟硬生生停住了。

反倒是柴余韵看着欧寻月，怜悯似的说道：“欧寻月，你这辈子就到这了，自命不凡所有人没有眼光，让你始终低薄浅一个头，终究是狂妄自大且无知。”

这一番话说的好不客气。

欧寻月脸一阵青一阵白，气的声音都在抖，手指着柴余韵，半天没说来一个字。

经纪人怕事情闹得太难看，害怕的想上去劝欧寻月，被欧寻月一把甩开。

湛清许忍不住皱眉出声：“你的表演很好，但也很不好，如果柴导愿意，可以将余下结果公布，欧寻月，你的票是最少的。”

欧寻月顿时将仇恨的目光看向出声的湛清许，冷笑一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轮的到你说话！你还以为是一年以前吗，这么久没出现，总不能是因为你自己不想出现吧，哈哈，就算你说的是，是便是，这样的结果又能代表什么。”

“你演的很好，但是你演的不是奥阿密斯，你演的只是你自己，奥阿密斯是不会想着技压德拉科。”

听着欧寻月的话，湛清许表情都未变，只是把被欧寻月打断的话说完。

“噗。”辛妙赶紧捂嘴，堵住笑声，躲在了经纪人身后，躲过欧寻月的怒视，经纪人无奈，只能凝视地面，尽量忽视来自前方的“灼热”视线。

哪怕没拿出结果，大家却都是赞同湛清许的。

欧寻月的表演的确很不错，但也仅于此了，或许是长年的执念，让她在这次试镜的对手戏中，想的不是怎么演艺奥阿密斯，而是想着怎么用演技力压薄浅。

那一场试镜，像是一道美则美矣，却寡然无味的菜。

最后，欧寻月愤怒离场，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总有这样的人，让湛清许明白，成就和人品无关，人的恶向来掩藏在光辉美丽的皮囊下。

是她这么多年还没遗忘的噩梦，是哪怕到现在，看见类似的人和事，还是会想起的她那几乎折断了骨头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