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胡子老爷能看出什么花来?少在这儿故弄玄虚了。
自己梦里的东西嘛,自然是知道自己来历的。
就不知道这梦会什么时候醒来。
赵嘉婉站在阎王爷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要看便看吧。”
阎王爷却没恼,反倒微微愣了半晌:
“赵嘉婉,你这丫头真是稀奇,本尊竟看不出你是生是死。”
听了这话,赵嘉婉的态度愈发不屑:
“哼,那只证明你没有本事而已,我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原来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里耍我罢了。”
阎王爷的脸色却渐渐凝重:
“不,不是的,小丫头,你的三魂七魄,一半在阳世,一半在阴间,即便是本尊要查看你的状态,仅凭一眼,倒还真是无能为力。”
赵嘉婉却笑了,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那你不是阎王爷吗?拿你的生死簿出来翻翻啊。”
准备下一秒,就挥拳出去狠狠揍这个自称阎王爷的老王八。
想不到那阎王爷,竟真依照赵嘉婉的话,从案几上抽出生死簿的其中一卷,
还开口给赵嘉婉说了个具体期限:
“七年。”
引得赵嘉婉微微抬起了脑袋:
“嗯?”
“据生死簿上所载,齐渊国嫡公主的寿数只有七年。”
“是吗?”
这次,赵嘉婉没有顶嘴,只有答非所问的恍惚。
有种孑然一身,飘荡半空的失重感。
她竭力稳住心绪,徐徐开口:
“还有呢?阎王老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现在,就是个吊着半口气的活死人,不找到炉鼎的话,三年后就会死。”
“哦。”
自相矛盾,不足为信。
赵嘉婉带着无动于衷的表情从梦中醒来:
“一派胡言。”
掌心留下浅浅的淡蓝色痕迹。
兴许是话本听多了,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抛开内容不谈,梦里那种阴凉的氛围,她还是很喜欢的。
罢了,听说今日从西域天竺国来了一批杂耍艺人,不仅能玩蛇,还会从口中吐火。
今早抽空去看看吧。
想到此处,赵嘉婉飞快穿好衣服,整整衣冠就准备走。
却在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右边被沁湿的袖子:
小臂内侧裂开几道纹路,从中沁出湿滑黏腻的液体。
裂开的地方不疼不痒,吹起来有点凉。
这让赵嘉婉手足无措,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对着自己的伤口思索:
皮肤…皮肤..裂开了?
她有些迷惘而好奇地戳戳自己的伤口:
“血不是红色的吗?我的血怎么是蓝的?”
先随便拿点儿绷带裹上再出门吧,否则那些外头那些人又要问个没完没了了。
赵嘉婉略一思忖,从自己床底下倒腾出了医药箱,借着牙齿和左手的帮助,一圈圈给自己包裹好了伤口。
弦歌在门外等着,听见赵嘉婉的脚步声,不自觉挪远了脚步:
“公主殿下。”
她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
赵嘉婉有些无奈,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对她淡淡吩咐道:
“走吧。”
原本赵嘉婉满心满眼都是去看杂耍艺人的表演,却被手臂莫名受伤这件事分散了注意力。
忽然觉得手臂上的伤,比什么杂耍艺人要有意思多了。
毕竟这世上哪有不痒不痛,流着蓝血的伤口呢?
赵嘉婉一时兴起,便想把这件事儿分享给与自己相识不久的婢女:
“诶,弦歌,你知道有什么病会把人的血变成蓝色吗?”
极天真的语气,十分有迷惑性。
弦歌却只是怯怯地答了一声:
“奴,奴婢不知。”
赵嘉婉见状便想把昨晚的梦也一并告诉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干脆选了个通俗易懂的角度切入正题:
“那…你相不相信,世上有阴曹地府的存在?”
“相信。”
弦歌毫不犹豫地点起了头。
这反倒让赵嘉婉大为意外:
“为什么?”
弦歌摸摸脑袋,似乎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她跟在赵嘉婉后头,忽然想到了个天衣无缝的答复:
“爹爹去茶馆喝茶的时候,会带上奴婢一起去,奴婢经常在茶博士嘴里听到那些…什么红脸长胡子的关二爷最会耍大刀,是武曲星转世…之类的。人既然会转世,死后,肯定也有个供他们居住的地方吧?所以,奴婢认为,这世上肯定有阴曹地府。”
这样的回答,公主肯定会觉得我很厉害!
岂料却引得赵嘉婉笑出声来:
“噗嗤。”
让弦歌差点儿想要跺脚:
“公主,你笑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趣。”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算给自己解闷了。
由于宫中实在是有些大,二人走了一会儿,赵嘉婉便唤下人抬来轿子,并贴心地安排弦歌坐另一顶,去大殿上听戏。
却莫名其妙,走进一个诡谲阴森的地方。
门外是大殿金碧辉煌的样子,门内却别有一番天地。
阴惨惨,冷凄凄。几缕蓝光,隐约勾勒出大体轮廓。
两个雌雄莫辨的俊秀面庞并立在戏台上,身边立着一尊半人高的花瓶。
花瓶里立着一只吞天蟒,嘶嘶地吐着蛇信。
黑衣的吹笛,白衣的耍绳子。
台下观众只有她和弦歌。
弦歌离她很远,有五个座位的距离。
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黑衣的横吹着笛子,那巨蟒便在花瓶中随着乐曲韵律扭动,
时而躬身作叩首状,时而扭动作胡娘舞。
白衣的则是把绳子当剑来耍,从掌心甩出好长一段,再转动手腕去控制。
带出一股罡风,呼呼作响。
赵嘉婉完全被吸引住了,完全忽视了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
“这是,天竺的杂耍艺人?”
声音很轻,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的一样。
“是啊,怎么了吗?”
弦歌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她。
因为全场只有她们两个观众,所以一切声音都分外清晰。
“哦…哦..没事儿。”
赵嘉婉愣了愣,目光锁定在舞台上。
戴着黑色高帽子的那人忽然放下笛子,从口中吐出一股蓝火。
戴白色高帽子的那位却双脚离地,慢慢地飘了起来。
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到祂平坦的喉部。
祂…过来了?
赵嘉婉蓦然响起,冥府的神有一些似乎是不分性别的。
诡异地冲她一笑,手心塞进沉甸甸的金子。
“一见…生财?”
赵嘉婉默默念出祂帽子上的名字,一时不明白,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皮肤却骤然裂开,往外渗出浓稠的蓝血。
慌乱之下,她连忙扬起手大声呼救:
“弦歌,救我!弦歌!”
身子像被钉在座位上,压根而动弹不得。
金子被她藏进袖子里,血液沁透她的衣衫。
“殿下,公主殿下!殿下…”
弦歌立马别过头来,看到赵嘉婉这幅模样,连忙往嘉婉的方向跑。
赵嘉婉就像被魇住般,连眼珠都没转一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魂被勾走了。
弦歌不信邪,抓住她的肩膀不停晃:
“公主!公主殿下!您醒醒啊,醒醒啊!”
见自己怎么晃都晃不醒,心里着急得直冒火。
只好低着脸,小声嗫嚅了句:
“公主…对不起,奴婢,接下来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做好心理准备,毅然决然扇了个巴掌上去。
“啪!”
响亮的声音伴随痛觉唤回了赵嘉婉的神志。
让赵嘉婉在恍惚中站起了身子:
“殿…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打您!”
弦歌跪在她面前请罪,她却只是虚弱地笑:
“打得好,弦歌,打得好…你能不能,叫其他人,送我回府。”
“是!奴婢遵命!”
弦歌惶恐地跪下,叩头如捣蒜,一起身就一溜烟儿地往外跑。
赵嘉婉被救过来的时候,身边坐着太医,皇帝对她的生死很关心,派了最好的大夫给她。
没想到太医一上手,三指搭在她的寸关尺处,竟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脉象,一切如常啊,陛下。”
皇帝却早看赵嘉婉不顺眼,一直想找个理由,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我看未必。王大人不会不知,这天下只有邪祟的血才是蓝色的吧。”
“可是陛下,公主殿下是德元皇后身上亲自掉下来的肉,哪是什么邪祟?”
太医皱眉,一时辨不清皇帝的心意,但也出言为赵嘉婉反驳了。
皇帝面子上挂不住,只好迂回着说:
“这…说不准啊,国师大人不是说过,天煞孤星,妨害六亲吗?德元皇后可是在公主出生没几天就死了,会不会是公主克死了皇后…”
这话让太医噤若寒蝉,却又不能装作没听见。
只好低着头,默默回了句:
“陛下,微臣只是一介太医。”
皇帝这才作罢,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拂袖走人。
赵嘉婉却在这一刻明白了一切:
莫非我在梦中经历的都成真了么?
只因她的手臂,被光溜溜的金元宝硌到。
那是白帽子官差老爷,喜滋滋塞到她手里的。
虽然阴差有些不分性别,但年仅四岁的她还是改不了先入为主的意识习惯。
赵嘉婉忽然很想回梦里看看,想把阴曹地府的事儿了解清楚。
尤其是想弄明白,阎王爷说的那些话又几分真几分假。
否则,要是每天都莫名其妙来上流血那么一出,会使自己陷入很危险的境地。
想到此处,赵嘉婉故作老成地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了。”
换来那人恭敬的答复:
“是,微臣告退。”
而后,那人后背多出一道深深的伤痕,像是被刀砍斧凿留下的痕迹。
“嘶…这煞气,倒还真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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