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哥莫急。”一旁的莫文斌忽然开口。

周一顿了顿，斜斜睨向他，许是考虑到他终究是军火商大头的儿子，也不敢对他做什么，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莫文斌冲他一颔首，随即看向花途明，“途明姑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只需要一人的血就够了，你不用死的。”

花途明被他们气笑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莫文斌道，“只要你肯站到我旁边，随我回家，你便不用死。”

“哈，”花途明道，“那我若是不呢？你们就要在此地，杀了我？”

“劳烦你睁大眼睛看看眼前局势，这不是在与你玩过家家——你觉得自己跑得掉吗？”莫文斌叹了口气，耐心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不会亏待你的。”

花途明：“禽兽。”

“……”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世间女子多的是，我也不缺你一个。”莫文斌看着她，轻声道，“人，总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周一道：“此事不脏莫公子的手，还请往后站站。”

莫文斌“嗯”了一声，他看着花途明，缓缓往后退，脸上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花途明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越逼越近的三人，花途明握紧匕首，作出防备姿态。

可她这蹩脚的功夫在雇佣兵面前连入门都算不上，她正前方的周一甚至笑出声。“花姑娘，匕首不是那么握的。”

周二周三都没出兵器，只拦在两旁，防止她跑。周一话落，也不打算多费口舌，手上挽个剑花，随意朝花途明刺来。

花途明举着匕首格挡，但她那匕首在长剑面前未免有些捉襟见肘，自己也没有琨玉那般强悍的臂力，周一只一挑，就轻易挑掉了她手中匕首。

而且因为抓匕首抓的太紧，花途明手腕被带着一扭，蓦地刺痛一下。

周一并不给她捡匕首的时间，顺势又横着挑过来，长剑在花途明眼前一晃，划断下垂的青丝，花途明呼吸一滞，连连后退。

这一退，她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对方被她撞了也纹丝不动，长剑近在眼前，花途明轻呼一声，余光却见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

直直抓住长剑。

“！”

周一手中的剑再不能前进分毫，花途明却是头都要炸了，“你在做什么？！”

其余人面上也有些错愕，但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琨玉竟然不流血。

琨玉轻轻笑了声，“没事。”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他那只手以白刃落处为始，快速向外覆了一层透明的鳞片，天光照下来，隐约泛着蓝光。

“你……！”周一双目瞠圆，不可思议地看着几刻钟前还一副快死样子的男子，“你是什么东西？！”

“哎，这说的多难听。”琨玉嗓音温柔，做的事却一点也不温柔，他毫不留情地将长剑掰碎，扔在地上，从花途明身后走出，笑道，“我是人。鲛人。”

听他十分自然地说出那两个字，除了花途明，其余人面色皆是变了个五颜六色，周二脱口道：“你居然是那畜……”

话一出口，连忙刹住，可他要说什么，众人也心知肚明。

须知，如今人族为王，三族虽表面和睦，私下里也有不少龌龊。人族中约莫有一半人，不愿意与异族同类而称。在他们眼中，水里游的鲛人属于鱼类，而整日与兽生活在一起的祝族人，则过于野蛮。

琨玉闻言，却不恼，他低低笑了，颇为和善地开口：“这就有些不礼貌了。”

三人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无人接他的话，一旁沉默许久的莫文斌忽然道：“原来如此。”

琨玉撩起眼皮看他。

“原来是你身中火毒，”莫文斌道，“否则怎会一路伪装至此。”

“是了，多谢莫公子一路相助。”琨玉眼角弯了弯，他那一双眼天生带弧度，看人总似含情，“只可惜，聪明晚了。”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止了声，朝前方看去。

花途明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前方雪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白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是吞。

吞隔着众人，直看向琨玉，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接，又很快分开。

“是你？”周二皱眉，直愣愣开口，“你把老六弄哪里去了？”

“哟，”吞放下手臂，“这么关心他？”

周一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吞戏谑笑了，“我委实没想到你们会如此关心他，所以有些震惊。就如我看到，你们掰着下巴把毒针推到兄弟舌根下，一样震惊。”

他话说的轻描淡写，显然也没几分在意，花途明听了，却一怔。

这一路上一闪而过的奇怪与埋在心底的疑惑，终于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先后浮出水面，排出个来龙去脉。

他们一行雇佣兵为何会在周七昏迷不醒时，不陪伴左右找人医治，反而有闲心去帮一个素未蒙面的人找箭囊？这显然很奇怪。现在花途明知道了，这是因为他们需要活人的血作养料，而莫文斌误打误撞凑了上来，他们不想让这一个人白白跑掉，所以不得不去监视他。

他们这一路上，都在照顾养料。而周七，根据吞的说辞以及雇佣兵三人反应，应当是雇佣兵自己动的手。

非要他死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一种可能了。花途明凝眸，想起周一说的“不愿意的人都死了。”脑中描摹出这样一幅场景。

周一作为老大哥，又已经来过两次单烛山，必定是对此番流程十分熟悉了。他不想对兄弟下手，于是刚上山不多久，就与大家说了这件事。大家听了，有接受快的，有接受慢的，还有不能接受的。

周七必定是不能接受那一方。他与众人据理力争，这个时候，恰巧出现了吞或者莫文斌，雇佣兵怕他乱说，吓跑了两人，被迫对他动手。

他们一开始应当不知道莫文斌身份，故将他列为养料之一，后知晓他不好惹，于是便将心思专心落到花途明和琨玉二人身上。

可……周六又去哪里了？

吞还没走，说明他一开始并未得到养料，也就是说，周六并不是他带走的，那，花途明转眼看向一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莫文斌不愧是大家出来的，仍保持着镇定。花途明想起在冰屋里，临走前莫文斌与周一意味深长的对视，那时两人眼神里有什么呢，花途明心道，是默契吧。

当时莫文斌甚至都没说动机，周一就确定是吞，两人怕是那时就互相确定了身份。如此算来，带走周六的，就只能是莫文斌了。

花途明更倾向于莫文斌此前是不知情的，否则根本就不会混在数个他根本打不过的雇佣兵之间，那太危险了。可他后面又知道了，是从什么时候呢？恐怕就是从昨夜开始的吧。

昨夜莫文斌带走周六，从他口中逼问出一切来龙去脉，然后……

花途明想起自己听到的一声闷响，微微皱起眉。

一声呼哨蓦地划破长空，花途明眉尖一动，倏地回神。四面八方传来了十分熟悉的踏雪声，下一刻，近五十匹雪狼跃进众人视野。

雪狼将他们团团包围，后腿蹬地，目露凶光，死死盯着中间的人。

“原来是你！”周一恍然大悟，“当初是你引来了雪狼！你……”

他望着吞，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止了声。

“不过是看你们脚程太慢，怕耽误我的事，于是简单催促一下。”吞缓缓后退，雪狼涌上来，将他那一个缺口补上，“好了。”

他站在外围，拍了拍手，神色平淡，雪狼迎合他的声音缓缓缩小包围圈。花途明隔着雪狼望他，心下一沉。

“不多说了。”吞道，“你们，好生上路吧。”

“祝族人！”周二忽然嚎了起来，“会御兽！你是祝族人！你……啊！”

雪狼不分你我的扑了上来，周二声音陡然转了调，他蓦地拔剑出鞘，可手中剑在初遇雪狼时就有磨损，不过几个回合，就彻底断了。

花途明脚下一动，身旁传来一道懒散声音，“别动。他不会伤你。”

花途明：“可是……！”

周一被雪狼咬住脸，他额头青筋爆出，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手中剑不断刺向雪狼，可雪狼越来越多，不过是负隅顽抗。

这些雪狼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人，却唯独在琨玉与花途明周围空出一块地，琨玉看着血花四溅，眉头都不曾动一下，表情淡漠，遥遥吞对视一眼。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花途明闻着直反胃，她将匕首捡起，下一刻，手腕被人蓦地握住，“说了别动，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