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江澈不好好在家吃晚饭，一个人坐在水边干什么。

江澈离开公司大楼后，莫名不想回家，又恍惚间不知道该去哪。来去徘徊之间，不知何时就走到了云山江边。

这条江穿城而过，江面广阔而悠远。江澈甚至还能看到不远处正在缓慢移动着的渡江游轮。

江澈第一次见到江晚那年，江晚七岁。或者说是，那是江晚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在这之前他只知道在自己出生之前，他还有一个姐姐，却没有任何人有想让他和姐姐见面的意思。

江澈对一些事都算不上是很清楚，他知道的很少，懂的也不多。只是从成年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七岁的江晚要参加一个名为“展览”的活动。就和字面意义上一样，江晚会像一件展品一样被大人带着游走于各色权贵之间，至于到底是在“展览”些什么，江澈那时候不知道，直到现在也不是完全清楚。

他只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江晚的场景。穿着华丽小洋裙的女孩被父亲牵着手缓缓从阁楼上沿着楼梯走下，江晚的表情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漠然，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眼底流露出的只有冷漠和厌倦。在经过江澈面前时，江晚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澈很难以形容那一刻江晚的变化。他看到女孩如死寂一般的眼睛似乎在一瞬之间就有了波光流转，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听到江晚用清脆而甜美的声音，如同敲击玉石和冰块一般，对他说：

“你叫江澈？”

江澈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他第一次见到的姐姐。

江晚也没在意。她的声音似乎是雀跃的，眼底却一片平静。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姐姐。我叫江晚。”

*

江澈是被人强行打断回忆的。

他正坐在江边吹着冷风呢，就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一转头，那张跟江晚长得很像的脸就直接怼到了他眼前。

江澈：……

谢挽则挎着被装填得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一脸无辜道：“哈喽？”

看到江澈一脸惊愕地看过来，谢挽又站直了身子，语调平和道：

“你在干嘛呢？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来这里跳江？”

……

江澈瞪大眼睛：“你有病吧？谁告诉你我想不开了？？”

“哦，那就好。”

谢挽这么说着，却是没有离开，而是转而在江澈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样一来，两个人竟是肩并肩地坐在了一起。

江澈莫名感到浑身不自在。谢挽坐到他旁边后就不说话了，沉默地注视着被夜雾笼罩的江水。

“……你去干嘛了？”

不过是片刻之后，谢挽便听到身旁传来了一道扭捏的声音。

谢挽微微偏过头去，指了指被他放到石桌上的购物袋，言简意赅道：“去买菜了啊。”

“就这样？”

“不然呢？”

江澈心里憋着一股火，他又不知道这股火从何而来。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偏偏谢挽这个始作俑者还一幅没事人的样子到处闲逛吹风。江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

“你知道沈知卿失忆了吗？”

谢挽一怔，有些疑惑道：“你们不是要封锁消息的吗？就这么封锁的？”

“不用你管！”

江澈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恼怒。他没去看谢挽的表情，垂着眼睛，语速很快道：

“他记得所有人，只有你，只不记得你。”

“……不对吧，我记得他只有十八年的记忆这样子？你怎么敢假设他十八岁之后的这些年里只认识了我一个人啊。”

江澈：“……”

“……反正他现在不记得你，也不认识你。”

“嗯哼，所以呢？”

“……你听不明白人话吗。沈知卿身边有很多人，从前就是，以后也会是。你本来就是中途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硬挤进来的，现在连沈知卿都不记得你了，根本就没人会在意你，你，你永远都……”

明明是在发泄自己憋在心里很久了的话，江澈却越说越底气不足，到了最后甚至声音都渐渐消失了。他抬起头望向不知何时又开始看着他的谢挽，目光茫然。

谢挽倒是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等到江澈彻底没了后文后，才很慢地开口：

“他身边有没有人你还能比我更清楚吗？”

“？”

江澈惊愕地看着他：“你还挺自信？”

“没什么。”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这人都被骑到脸上挑衅了，还能维持现在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江澈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自己有病还是对方有病。

“……什么？”

“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但是你好像一直都挺看不惯我的。让我想想……嗯对，就是一见面就讨厌我，好像对我有一种天然的恶意。”

“你说的和做的一切都好像只是想让我不爽而已。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我之前没惹过你吧？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

江澈蜷缩了一下手指，面不改色地回视过去，声音很轻很轻。

“因为你长了一张我很讨厌的脸。”

谢挽：……

好吧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孩子的心思果然很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