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给她的,也是她给他的

在狐小妖那哽咽着、哀哀切切且断断续续的凄楚声音之中,魏执予仿佛陷入了回忆的不尽深渊。

那声音犹如哀怨的悲风,掠过心底深处的缝隙被碾的破碎,间或吹过岁月的崎岖深壑,将前尘过往逐帧拼凑……

无数深埋在记忆沙海中的碎片逐一涌现,渐渐侵蚀着她的思绪和心神。

想到过往,魏执予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阴鸷。

狐小妖悲戚的声音逐渐喑哑,饶是如此,她说出的字字句句也像撞击的钟声一样盘在人心间。

见狐小妖情绪平复了一些,脸色稍霁,不动声色的问:“除了这些前尘往事,还有什么让你对通天教主恨之入骨的事情,你且细细说来”

狐小妖听到这话,啜泣声渐渐止住,她抬起袖子擦拭泪渍,忽而顿住了,双眼呆滞无神,像是被什么定住了身形,犹如灵魂出窍般,全然沉浸在不知名的滚烫情绪中……

〉〉〉〉〉〉〉〉〉〉

此时另一住奢华靡醉的房间内,景弘百无聊赖的捻了捻手指,慢条斯理的的拨弄着焚魄炉内的幽幽蓝烟,

细看之下,能够看到炉中一个孱弱瘦小的身影正痛苦地挣扎着,正是狐小妖的形魄。

那形魄在炉中备受煎熬,挣扎翻滚间透着数不尽的凄楚不甘和绝望怆然。

此情此景倒叫景弘那漠然的神情添上了几分生动的玩味,他甚至淡淡笑了一下:

“许久不用焚魄炉了,倒叫本尊忘了这倒是个有趣的劳什子”

不多时,他像是有些倦怠了,“诛陈”,他随口唤了一句。

殿内霎时出现一个匍匐在地的卑微身影,“主尊有何吩咐”,语气中尽是谨小慎微的讨好和拜服。

景弘并不看向诛陈跪着的那处,他的视线没有离开焚魄炉,伸出手,看了一眼掌心,心念微动,

旋即一个缠绕着狐火银蛛丝细线的精巧铃铛出现在掌心之上。

略微挥手,铃铛便浮空悬在诛陈头顶上方,“这是狐火蛛铃,你择一端系在指尖,若铃铛声响,便放了焚魄炉中的狐小妖残魄”。

诛陈赶忙应下,双手颤抖着伸向那悬空的铃铛,小心翼翼地系在指尖。

看了看景弘慢条斯理整理袍服的样子,试探的问出心中疑惑:“主尊可是要出门?可要属下准备仪仗?”

景弘闻言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眼神,却把诛陈看的心里咯噔一下,

许是看景弘心情好,他怎么就忘了他家主尊最是忌讳下属多言,极是喜怒无常,且向来只随心所欲发号施令,最是厌恶被人发问。

也好在景弘是真的心情不错,没有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不必,本尊也是一时兴起,巡着狐小妖残魄的气息去见见魏执予”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分一缕神识入她朱笔幻境,用什么仪仗,真是蠢。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想去见见玉壶宫主的这缕魂识转世。

心念意动之下,又想起一件有趣的事,转身问诛陈:“陆业那厮关在何处?”

“回禀主尊,按着您的示下,在沧粟园八十一孔桥下的凛湖中”

八十一孔桥,桥如其名,是玉壶公主转世前最后一次见景弘的地方。

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景弘无数次的复盘那日轮值的星宿,那日姝色的花、艳绝的草,甚至是拱桥的孔数和桥下鱼吐出的泡。

他数过那桥的孔数是八十一个,他将八十一孔桥围起来,建了一座沧粟园,沧海遗粟。

他搜罗了所有她讨厌的事物,精心的养护、折磨、栽培、弑虐,就像他对她的晦暗不明的情愫,矛盾又热烈,隐忍却偏执。

他目光幽深,眸子深处像有一处漩涡,“哦?凛湖…本尊先去瞧瞧那厮,再去找魏执予,你且在这候着,铃响时按本尊的吩咐行事”。

他差点都要忘了前几日太阴幽荧回禀,锁仙囊锁了陆业回来之后请示困于何处,那时他随手一指沧粟园的某个方向,正是凛湖的所在。

“属下谨奉主尊吩咐”,诛陈卑微的对着他拜了又拜,举止间尽是虔诚的姿态。

心下暗想,幸亏主尊不需他跟从,在偌大的沧粟园中,他对凛湖可以说是惧极厌极。

原因无他,沧粟园形形色色的建筑都有各自存在的意义和特色。

有的是为了拼凑某个特指的片段,有的是为了怀念某个回不去的时间点。

有的是明着来的阴翳森然,有的是暗处汪着的汹涌。

有的是摸得到猜不透、却又将事物拆吞入腹,有的是看得见信不得、却引人入胜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唯有凛湖,它跟它的名字并不相符,它并不凛冽迫人,甚至如梦如幻。

它有五段颜色,碧青,翠蓝,油绿,墨黑,泥黄。

以水来论,清则浅,绿则深,黑则渊,蓝则广,黄则急,但是凛湖的水段颜色又并不固定。

按风水嵁舆术布局,结合天干地支,日出日落,不同的时辰有不同的变换。

不精通个中术法者,永远无法看破这一个时辰的凛湖在下一个时辰会是哪种颜色,哪种面貌。

只是精通而不是佼佼者,想要在凛湖来去自如也是痴人说梦,进入容易离开难,而这,只是皮毛。

它的凶险之处在于,它温润、静谧,像伺机而动的巨兽盘伏着,不知何时会卸掉伪装、用尽碾碎一切的力量。

微风拂过湖光粼粼的水面,泛起的片片涟漪都是层层叠叠、景色各异的幻境。

凛湖并不仅仅是一处小小的所在,它的主干围绕着八十一孔桥,分支像是密密麻麻的老树根横亘、缠绕、遍布在沧粟园的所有角落。

严格意义上来讲,凛湖中并不算是水,它本是景弘自太上老君丹炉中取来的炼化符酒,它有三种成分,渡化符,炼化酒,引化水。

所以最基础的效力中,它就能蛊惑人心,哪怕是神,只要有贪念或渴求,即使是通天的本领也会减弱施法效果;

在凛湖中,会放大**,能清晰的感受到心念意动的触手可及。

先被引化,引意念变所求可得;

再被炼化,焚身烈火,酌烧五脏六腑,就算是大罗金仙,无谓**凡胎,也能感知到焚心的苦楚;

等浸透了求而不得和求而可得反反复复辗转反侧的感觉,就不会想主动离开凛湖回归现实。

温水煮蛙,无外乎如此。

哪怕是梦,哪怕知道梦里都是假的,但若是得到的一切真情实感的触手生温,谁又想失去呢?

景弘为它取名凛湖,就像他对玉壶宫主的认知:凛烈如烈焰般漫卷了他的世界,她只是短暂的路过了一下,不屑于留给他过多的回忆,却给他凛冽如寒风般的打击。

她不懂他的偏执,他自己也不懂。

他对她的一步步执念就像凛湖的五段颜色,初初相识寡淡而清浅,他的碧青袍服在她的记忆里半点颜色都不曾留下;

后来,她穿蓝衫与他交手,他竟不知素净的衣衫也可以如此多姿多彩;

后来,他伤了她护着的人,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她的衣角混染了各种生灵的鲜血和数不尽的符纸尘埃,变得油绿幽亮,衬得她泣血的眸子都油绿的像是要吃人的狼;

后来,素爱红衫的她一袭黑袍重创了他座下两大支派,打伤了他两个倚重的亲信,打死了他无数的教众,血光满天,尸殍遍野;

后来,她腻了倦了,笑的耀眼,真诚的祝愿他魂识四散、灰飞烟灭,这是她大方留给他的最后的记忆,是温暖的黄,是黄沙席卷的黄。

是以他自己业已经到了不肯面对现实,不愿接受梦醒的地步。

他用凛湖勾勒出一个他重新组建的幻境,是她给他的,也是他给她的。

凛湖的名字和颜色,承载了他所有的秘而不宣和宣之于口。

秘而不宣的是他的心思,宣之于口的是他的情绪。

此时他看着八十一孔桥下波光潋滟的湖面,层层幻境编织出一个他心底最深处隐藏的脸,幻境碎片铺陈出他理想的画面。

他知道这是假的,可他觉得好看极了,他极是爱看。

无数次来,都能看到不会重复的画面,他觉得凛湖是会哄他开心的,它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他在它面前保持情绪稳定,怎么不算双向奔赴呢?

他恋恋不舍的轻轻挥手,霎时间湖面出现一个干涸的入口,几阶血玉石阶自入口下的水底缓缓升到景弘脚下。

血玉石阶一共九阶,每阶都雕刻成手捧彼岸花的形状,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

活灵活现的程度就像是两旁各有仕女用手托举着彼岸花供他踩踏,那彼岸花娇艳的如同真能滴出鲜血一样。

他慢悠悠的拾阶而下,湖面的入口也在他头顶慢慢的闭合如常。

到最下面第九层玉阶的时候,他站定不动,玉阶随即快速的向下陷入,周遭像是布满了壁画的隧道,活动间那些壁画栩栩如生。

一帧帧,一幕幕,让人目不暇接,心驰神往。

不多时玉阶停住,渐渐与地上铺着巨大的血玉隐花描金织锦石毯合为一体。

连铺地面的巨大毯子都是血玉的,不难看出,景弘的执念隐藏在每一个细节里。

因着玉壶宫主是天地初开之时、集日月精华的血玉灵石所化形,所以凡是浑然天成、品相上乘的血玉石,几乎都被景弘搜罗了来,用在沧粟园各处。

血玉石阶也就罢了,这整幅的地毯,首先要求原材料的血玉石要够大、够天然、够无瑕;

其次内里隐着的花朵纹路很考验法力和精细度,一招不慎,就算是糟蹋了;

最难的还是要数这个描金织锦,要跟血玉石配得上,且他用的还是三十三天外万年一开花、十万年一结果、三十万年出一次锦的醉烟芜。

屠屠:凛湖你就宠他吧,你哪来的想法都不带重样的?

凛湖:你好意思问?看看你创作出来的大魔头,我不哄着他我能受得了他发疯?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他给她的,也是她给他的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