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依依慢慢松开手，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羞耻的话，她的脸逐渐红润。她赶紧把头盔戴上，以此来掩盖她的害羞。

莫拾忆的眼角微微上扬，他拍了拍范依依的头盔。

“干嘛？”范依依小脸透过玻璃板，露出疑惑和不解。

“没什么，拍着好玩。”莫拾忆一脸笑意的看着范依依。

莫拾忆跨上车子后，一路上虽然沉默，但是温馨。

到医院了，范依依刚进病房就被护士叫了出去。莫拾忆独自走进病房，给范平安削苹果。范平安和莫拾忆耳语着什么。

“范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弟弟的骨髓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而他时间已经不多了。”医生在办公室跟范依依交谈着。

范依依如遭晴天霹雳，弟弟的死亡很有可能会给她带来巨大的挫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对不起，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医生无奈的说着。

范依依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走出办公室。

医生在里面喃喃自语：“对不起啊依依，是平安要我这么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早些时间，医生走进病房和范平安聊天：“平安，有个好消息，关于骨髓移植，现在已经找到捐赠者了。”

“不必了，手术不做了。”范平安没有任何开心，甚至带上了忧愁。

“为什么啊？”医生劝导着范平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放弃治疗了？”

“医生，做一次手术要多少钱？十五万对吧。”范平安拨着手指头，“妈妈和姐姐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给她们增添负担。有时候我在想，假如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妈妈和姐姐会不会活的更轻松。”

“平安，不能这么说，人要向前看。”医生有点不安，在想是不是他的心理疾病复发了。

“医生您不要觉得是我的病又发了，这就是我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我希望您可以配合我演完这一场戏。”范平安微笑着看向医生，他惨白的面孔显得十分快乐，“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妈妈姐姐做的事情了。”

“嗯。”医生强忍住鼻酸，淡淡答应范平安的要求。

范依依在门口仔细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给自己打了个气之后，微笑着进入病房。

“平安，有没有好好听话啊。”范依依的笑有些不自然，莫拾忆和范平安都选择了没看出来。

“听话了。”范平安把手里的苹果递过去，笑盈盈的回答着范依依，“大哥哥给我削了苹果，我不饿，给你吃。”

范依依摆手拒绝：“大哥哥给你削的，你吃呗。”范依依的眼角泛出泪光，眼前的孩子明明是那么可爱，他本该和其他小孩子一样过的无忧无虑日子，享受着幸福的童年。每天放学的时候，他应该充满朝气的跑回家，书包一丢和同学们玩耍，而不是现在每时每刻被困在这个病床上，等待着死亡毫不留情的掠夺走他的一切。

“大哥哥。”范平安突然叫了一声莫拾忆。

“怎么了吗，范平安。”

“你们之间……应该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吧。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替我好好照顾姐姐。”范平安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话，像是家人之间的问候，但更像临终托付。

“如果你亏待了我姐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他的声音稚嫩又用力。

“嗯。我不可能亏待你姐姐的，我保证。”

范依依擦去眼前的模糊，看向莫拾忆和范平安，温馨的场景，有力的宣誓。

莫拾忆借口买水去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范平安的手术费还差多少。”

“不是差不差钱的事情，是没有合适的骨髓进行手术啊，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医生无奈的答道。

莫拾忆沉默了，这和他听到的不一样啊！

范平安当时跟他耳语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自己自愿放弃治疗。他想给范依依减少负担，好让她和妈妈以后的生活更好走，所以才类似临终托付般要他好好对待范依依。

“你在骗我！”莫拾忆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医者仁心，你的仁心哪去了？”

医生还试图掩盖：“不是这样的小伙子，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吧，我们真的没有合适的骨髓移植了。”

“那范平安为什么跟我说是他不想做手术呢？”莫拾忆的话像是连珠蛋一样逼问着医生。

“小伙子，你可能不知道范依依是怎么样的人。她很坚强，别人给她的一点帮助她都想百倍千倍的补偿回去。这十五万的手术费她怎么可能拿的出来……”

莫拾忆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拿的出来！”

“听我说完啊小伙子。依依就算拿了你的钱给她弟弟救命她也会想以后好好补偿你，就算最后范平安没有救回来。”

“那那么多废话，手术费我现在就能交，赶紧做手术！”

“行吧，那等你们走之后我去和范平安交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吧。”医生摸了摸他胸口里的口袋，拿出一部手机。

莫拾忆给完联系方式之后，冰冷的脸又恢复正常。他买了一瓶水，回到了病房里。

范依依走过去问道：“买个水这么久啊？”

“没找到贩卖机。”莫拾忆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范依依见他这么认真，以为他说的是实话，于是便取笑他：“这么大个人了，连个贩卖机都找不到。”

莫拾忆无奈的笑着：“我又不常来医院，我怎么知道贩卖机在哪。”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范依依和范平安道别，这个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下班要准备晚饭了。莫拾忆把小姑娘送到家里之后，驱车回医院。

医生在和范平安商量，莫拾忆走进来之后范平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范平安的心情猛然炸开，他看着莫拾忆就像一直老虎一样，“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去死不可以吗！”

“范平安！你知不知道你在你姐姐的心里有多重要！你还想这么一走了之，还有那么容易！你姐姐为了你努力的赚钱给你治病，你在这里自暴自弃，你配得上你姐姐对你的好吗？”莫拾忆骂着范平安，他想莫雨梦了。

小雨知道他手里钱都是自己努力学习，考的好成绩换来的。莫天启对于莫雨梦相当残忍，但对于莫拾忆他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钱大把的给。莫拾忆就拿着这些钱给妹妹看病。小雨从来不自暴自弃，她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莫拾忆。

九岁生日那次，莫天启醉酒回来殴打莫拾忆，小雨拖着病躯盖在莫拾忆身上替他挨打。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有你姐姐，你妈妈，现在还有我！现在每个人都在为你的性命努力，你突然说不想活下去了，那他们的努力不都付诸东流了吗！”莫拾忆想救范平安一命，不仅是因为他是范依依的弟弟，更是因为他想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小雨就是因为白血病死的。

他不希望范平安也因为白血病死去。

范平安的泪水无声的流下。

医生在一旁劝告着：“事情成与否还未知，但事在人为，只有去拼一把才能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功。平安，为了你姐姐，为了你自己，试一下吧！”

最终，范平安在自愿放弃治疗的单子上划去了姓名。

他哭着说：“大哥哥，求你别告诉我姐姐，不然她又要操心了。”

莫拾忆点头，在一楼交完费之后，莫拾忆正准备出大门，迎面遇到了范依依。

范依依来给范平安送饭的。

范依依很诧异，莫拾忆拿着一堆医院通知单干什么？她想起了之前篮球比赛时的那个电话。这是不是他的病又复发了？他真的有心理疾病这个想法已经刻在了范依依的脑海里。

她急忙上前问道：“莫拾忆，你怎么了？”

莫拾忆不想让她看到他手里的缴费通知单，于是随口说道：“没什么。”然后不动声色的把缴费通知单往背后移。

“说实话！”范依依似乎生气了。

莫拾忆赶紧扯了个谎：“骑摩托的时候，下车太急，磕到膝盖了。”

“裤脚撩起来我看看。”范依依欲伸手去卷莫拾忆的裤腿。

莫拾忆赶紧把腿收了回去：“没事，小磕小碰而已，药一擦明天就没了。”

范依依将信将疑：“那好吧，如果有问题赶紧来医院吧，我去给平安送饭了。”

莫拾忆长呼一口气，终于糊弄过去了。

就在莫拾忆回到家，刚把作业发给沈秋的时候，莫拾忆的电话响了。

来电人备注：范依依

范依依的电话。

他心里一惊，她都知道了吗！

莫拾忆接起电话。

“莫拾忆，你在家吗？”范依依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嗯，怎么了？”

“我有事想当面跟你说。我去你家吧。”

“我来接你吧。”

范依依轻轻嗯了一声。

莫拾忆猜到，估计范依依都知道了，可能是医生告诉她的。

他这次出门后，特意没骑摩托，他想拉长这段时间，他还没有想好措辞怎么和范依依解释。

范依依在小区门口那里。黎安小区距离莫拾忆的家只有两三公里，他走了十来分钟就看到范依依了。

范依依也看到了他，于是向他跑了过去。

莫拾忆不知道该怎么办，却鬼使神差的也跑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呼喊范依依的名字：“范依依，小心摔！”

范依依冲进莫拾忆的胸膛，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T恤。莫拾忆用手拍拍小姑娘的头，并不断说着：“别哭了范依依，怎么了？”

范依依只是含糊不清的说“谢谢”。

莫拾忆明白他在说什么，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脑在一瞬间想好了安慰词：“这些就当是交学费了。毕竟你那么用心的教我。”

范依依的哭声越来越小，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但呜咽声还是很明显。

“莫拾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补偿你的……”范依依欲再说什么，莫拾忆直接打断她。

“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这些是学费，你应得的，别哭了好吗。”莫拾忆的话像是冬日里的阳光，照射在范依依的脸上。

范依依的哭声渐渐止住。

等到小姑娘的哭声完全止住后，莫拾忆温柔的说道。“快回家吧，别让你妈妈担心了。”他把怀里的小姑娘松开，可怀里的姑娘却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莫拾忆，如果我可以一直这样抱着你就好了。”范依依突然娇羞的说道。

莫拾忆明白范依依的苦楚。

同样都是早早的成熟，莫拾忆觉得范依依比他活的更苦更累。至少莫拾忆在一定程度上是不会缺钱的。

而范依依不同，在妈妈分娩产下范平安时，她的爸爸却没有出现。妈妈却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很难回来。

所以范平安被人骂是野种，范平安回家后躲在房间里哭泣，妈妈为平安解心的对话，范依依都听到了。

“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回来看我们，他不喜欢我们吗？”范平安的哭声令人心疼。

“怎么会呢，你爸爸是警察，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所以不怎么回家。”妈妈耐心的给他解释

“警察很忙吗？”

“你爸爸是比较厉害的警察，所以他的任务更重要，也会更难，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解决。明白吗？”

“嗯。”

她知道了她的父亲是一名光荣的警察，背负着重要的任务。

但是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她对于父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她甚至怀疑她的父亲究竟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开始收集一切有关她父亲的东西。

游戏厅里的那张卡，还有爸爸妈妈的结婚照，她把它拍下来存在手机里。

“范依依，别担心，你有我。”莫拾忆的话温暖了范依依的心。

小姑娘松开手，满脸眼泪的看着莫拾忆。莫拾忆拿纸巾给她擦脸，打趣道：“都哭成小花猫了。”

范依依任由莫拾忆擦泪，她的小脸通红，眼睛里有些血丝，这次她哭的很厉害。

“莫拾忆，谢谢你，我会想办法还你钱的。”范依依认真的说着。

“我说过了，那是学费，你不用还。”莫拾忆轻轻捏了捏范依依的脸颊。她本就红润的脸颊被莫拾忆捏了之后，好像能滴出血来。

范依依把手放在莫拾忆捏她脸的手上，慢慢从脸上拿下来。她把莫拾忆的双手举到她的眼前，她想记下这只给予她温暖和温柔的大手。

莫拾忆的手指很纤细，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她甚至能从他手背上的血管感受到他的心跳。

范依依放下他的手，又一次抱紧了莫拾忆。她的脸紧紧贴着莫拾忆的胸膛，隔着衣服感受一股独属于莫拾忆的心跳节奏。

他的心炽热而滚烫。

良久，她松开莫拾忆，他身上的温暖令她陶醉。

“莫拾忆，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范依依不舍和莫拾忆告别。

莫拾忆向她招了招手，目送她进入小区后才转身离去。

莫拾忆的想法逐渐清晰：不管莫家会怎么折磨他，他都不会在意。如果莫家的人妄图伤害范依依，他就会用尽一切手段保护她。她已经吃了很多的苦了，生命给予了她苦难，也会给予她温柔。倘若生命不会给她温柔，那就由我莫拾忆给！

莫拾忆打开家门后，沈秋却出现在他眼前。

莫拾忆因为走得焦急，所以就没有关灯，他并不奇怪为什么家里亮着灯。只是好奇为什么沈秋也在。

“沈老师，怎么了吗？”莫拾忆看着面色凝重的沈秋。

“少爷，总裁要您回去见……“妈妈”……”沈秋沉重的说道。

莫拾忆震惊并没有很久，只是一瞬间而已。他清晰的记着十一岁那天，医院后花园亭子里的妩媚女人和莫天启。

“不去。”莫拾忆果断拒绝。

“少爷……我很难办啊……”沈秋发自内心的无奈。

“莫天启人在那里？”

“家里。”

“这么快就把人带回家了？”莫拾忆气愤的骂到，“那个混账！”

“少爷……”沈秋欲言又止。

“行，我去！”莫拾忆脸露难堪，现在他需要钱，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而博了莫天启的面子，而导致范平安的危险。

沈秋顿时松了一口气：“少爷，走吧。”

黑色的轿车里，驾驶汽车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车后座是脸色铁青的少年。

回到家后，莫拾忆环视四周去，立马去了二楼。

二楼是他和妹妹的房间。

他打开房间门，他自己的房间里依旧和以前一样，一模一样的家具，里面没有落灰。莫拾忆的脸色稍有缓和，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对莫天启的敌意下降了许多。

可是当他打开边上的那道门后，他的脸色重新变得铁青。莫拾忆关上房门后，面色凝重的下楼。正好遇上了醉醺醺莫天启和那个记忆中那个妩媚女人。

“哟，十一，来来来，叫妈妈。”莫天启竟然热情的叫着莫拾忆的小名。

“莫天启，在此之前，我有事情想问问你。”莫拾忆冰冷的问着，“小雨的房间呢？”

“不就在你房间边上吗？”莫天启瘫在沙发上懒散的答道。

“我妈妈的东西呢？”

“陈雨的东西？你不是拿到你妹妹房间里了吗，找不着了？我有请保姆打扫卫生啊。”

“那为什么小雨的房间里面全是稀稀拉拉的旧箱子和杂物！”莫拾忆的怒火被瞬间点燃，他巴不得立刻马上冲上去揍莫天启一顿。

“小兔崽子吼什么吼！我说的很清楚了，小雨和你妈的东西都在你妹妹的房间里面！”莫天启也生气了，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问也问了，答也答了，快叫妈妈！”

“……”沉默是莫拾忆给莫天启的回答。

女人在一旁劝导：“小孩子不叫就不叫吧，现在的孩子都怕生。天启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屁！莫拾忆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叫！”莫天启指着他的鼻子骂。

沈秋多少还是有点喜欢莫拾忆的，赶紧把莫拾忆叫出门。

“总裁，我劝劝他。”

莫拾忆忍着泪水，沈秋安慰着莫拾忆：“少爷，我无法撼动夫人在您心里的地位。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叫，那你就赶紧走吧，总裁骂我就骂吧。”

“沈老师……”莫拾忆能从沈秋身上感受到丝毫母爱，“我不会让你难堪……”

莫拾忆走进门后，却不见那个女人。此时莫天启已经醉倒了，她搀扶着莫天启回卧室。女人正从楼上下来。

莫拾忆嘴巴微微张开，女人却急忙开口道：“走吧，快走吧，你爸睡着了，到时候我就说你叫过了，快走吧！”

莫拾忆愣神着回到沈秋的车上，在送莫拾忆到家之后，沈秋把莫拾忆送上楼。

“沈老师……能不能给我买点酒来……”莫拾忆怔怔的开口道。

“算了吧……”沈秋劝慰着莫拾忆。

莫拾忆稍微点了点头，他脚步蹒跚的走回卧室。他躺在床上，心情复杂。

沈秋把客厅灯关上后，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家。

“妈妈……我好想你……”莫拾忆的枕头湿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