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之后，每个班级按照排名自行选座位。

简白黎第二个进来，和宋玖清对视一眼之后坐在了他身后的位置。

“怎么选这个位置？”秦溯瞥了眼宋玖清，话刚说完唐旧吟就坐在了自己前面。

简白黎单手撑着下巴：“坐太前面看黑板眼睛有点疼，视野也窄。坐这里刚刚好。”

“诶，你们看校园墙没？”唐旧吟偷偷从桌底下拿出手机，将内容展示给其他三人看。

二中的校门口已经挂上了横幅，白字红底特别得显眼。

“拖两周了才挂出来啊。”简白黎发笑。

宋玖清也低头看了眼，只是扶了扶眼镜没说什么。

他这一整天都不太舒服，总感觉身上发热，还有点头晕。

可能是晚上踢了被子吧，现在入冬，着凉感冒是常事。

“宋玖清，”身后的简白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明天你的生日，想好去哪玩了吗？”

说实话，宋玖清不太想出去。

一是因为不舒服暂时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二是他不知道去哪玩，又或者要玩些什么。

“不知道，我不太想出门。”

他语气淡淡的，简白黎听到这话情绪也淡了些下去。

小孩儿过生日，爸爸妈妈总是要回来的。宋玖清也说过，他的爸爸妈妈在外省工作，偶尔回家一次。

可是自简白黎看过墙上那张不完整和床底下的照片之后，他有点不太相信宋玖清的话。

那天早上他醒得早，将两张不完整的照片拼起来之后，看到的正是一张全家福。

男人和他的夫人蹲在男孩儿的两侧。男孩儿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可脸上却似乎显现出一些病态的疲惫感。

而他的怀里却还抱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弟弟。

那个四五岁的孩子一定是宋玖清。简白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确定，大概是直觉吧。

仔细看的话，宋玖清和照片里夫人的气质很像，只是后者带着更多的是为人母的温柔之感。

那个抱着宋玖清的男孩年纪虽小，但眉眼已经显露出几许锋芒，倒和照片里成熟稳重的男主人相似。

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会把照片里父亲的那一角撕下来呢？是不小心的？

简白黎也不太好开口去问宋玖清。

他才不要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去揭一道可能是对方伤口的疤痕。

“那我明天的时候可以去……”

简白黎话都没说完，唐旧吟就把下半句抢走了：“过生日怎么能窝在家里啊？”

往年生日只有他和童暮秋陪宋玖清简单过。今年朋友又多了点，怎么说也要热闹点吧？

小玖虽然说不爱社交，但这几个月来似乎和简白黎关系不错？毕竟他还听到秦溯说，小玖被简白黎拉着打游戏来着。

“你就是懒。”唐旧吟道出真相，“咱去南汐桥那边的游乐园怎么样？”

“不去。”宋玖清十分干脆。

“为什么？”

“上课了。”

铃声响起的十分不合时宜，唐旧吟不得不闭嘴，坐正了身体。

历史课是最适合摸鱼的课。秦溯一手撑着脑袋一手随意地在课本上写下笔记。

他瞟了两眼简白黎，对方的视线看似在讲台上，实际上一直停在了前方的宋玖清身上。

“喂。”秦溯用手肘碰了碰简白黎，扯出草稿纸写下几个字，“你老盯着宋玖清做什么？”

“没什么。”简白黎在草稿纸上回话。

“你还想骗我？”秦溯可不信他的话。

简白黎无奈，妥协地瞥了眼同桌，飞速写下几句话：“我给宋玖清准备了礼物，想着周六给他。”

“什么礼物？”秦溯懒得写了，干脆靠过来和简白黎说悄悄话。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又不是给你的。”保密工作要做好，就算是发小也不能告诉。

简白黎抬头，一愣。他正对上历史老师的视线。

完了，被锁定了。

“换位置是为了让你们讲悄悄话的吗？”历史老师顺手掰了一小段粉笔，朝着简白黎就是一扔，“再敢讲话站后面去。都从年纪第一下滑到第二了还不更加勤奋努力学习，劲开些没用的小差。

你旁边那个，笑什么笑？没说到你很值得高兴吗？你是有本事考历史全年级第一了？”

“没……没。”

这下笑的就不止秦溯一人了。

放学的时候，宋玖清又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

偏偏这周还是他值日，又不得不留在学校做卫生。

“别等我了，你先回家吧。”天色还不是很晚，宋玖清拿着扫帚对简白黎说道。

“你是不是不舒服？”简白黎将自己的书包和宋玖清的放在了一起，走上前站在他的跟前。“是感冒了吗？”

“应该吧。”宋玖清用手掌摸了下额头，还是有点热。“买点感冒药就好了。”

闻言，简白黎绕过宋玖清也拿了一把扫帚：“我跟你一起，搞完这些我带你去诊所看看。”

说是一起，简白黎却承包了大部分。只留了黑板让宋玖清清理。

“那好麻烦……”宋玖清不想去，只想回家躺着，“我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就好了。”

简白黎劝不动他，身上一前一后背着书包。一直到自家门口时才把胸前的书包还给宋玖清。

“到家了可以给我发个消息吗？”简白黎有点担心宋玖清。

他一个人住在家里，又发烧，要是真有什么事联系不到人怎么办？

对方点了点头之后便朝前方走了，简白黎背着书包倚在铁门边，注视着宋玖清的背影。

一直到看不见对方时，他打开手机与宋玖清的微信聊天界面。盯着对方的沙糖桔头像发呆。

聊天记录停在前两天邀请对方打游戏但被拒绝的话上。简白黎有事没事向上划一下，看看能不能刷出新的对话内容。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简白黎的手机终于振动了一下，收到了宋玖清“到家了”的消息。

[我明天可以来找你吗？下午。]

上午的话，宋玖清应该会用来睡觉。

[晚些吧，我想多睡会儿。]

[好，那你早点休息。]

看完了简白黎的回话，宋玖清衣服一脱睡衣一套就窝上了床。

刚吃过药的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但宋玖清睡不安稳。

他总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一会儿是以第一视角看见了妈妈抱着自己，他们站立在人群中，等待着谁。

“爸爸！”梦里的自己不受控制地喊出声，孩子稚嫩的嗓音里充满了惊喜与期待。

那个模糊的影子站在远处，随后越来越清晰。

男人的模样还很年轻，宋玖清猜出此时的自己大概也才**岁。

就在男人即将把自己抱过去时，画面一转，宋玖清回到了更小的时候。

这次是以旁观者站在了家里。

他看到自己坐在客厅里写着简单地算数题，爸爸在监督他，妈妈在厨房做饭。

此时的家还很是热闹，很温馨的。

“老宋，去喊澜澜下来吃饭了。”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朝客厅喊。

原来这个时候哥哥也还在吗？宋玖清不禁开始搜刮起自己的记忆，宋玖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来了！”房门打开，宋玖澜一出来便直奔梦里的自己。

宋玖清没想到自己居然把算数题摆出来给宋玖澜看：“哥哥，我做的题全对！”

“好棒！”宋玖澜把弟弟抱起，“我弟弟简直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小孩儿！”

梦里的自己咯咯笑着。吃饭要坐哥哥旁边，睡觉要缠着哥哥一起，游戏也要和哥哥一起玩。

“别人家的小孩总打架，你看我们家的，生怕对方不要自己呢。”姜以宁就站在一旁欣慰又骄傲地看着两个儿子。

而他的父亲，搂过姜以宁，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当然啊，那可是你辛苦生下的孩子。”

“哎呀，都多大年纪了还搞这个。你也不怕孩子看见。”

多么幸福又美好的一个家庭啊。

宋玖清就像一个偷窥者，窥视被自己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生活。

他抬腿往前走，想走到妈妈面前，想去抱一抱她，也想抱一抱父亲。哪怕是梦。

只是，他每走一步，这幅温馨幸福的画面便离他远一步。

他跨了多大的步子，那个梦便离得多远。

“不……”直至最后，宋玖清控制不住地快步奔跑。可他越发赶不上梦离开的速度，“不要，别走！”

“……妈妈！”现实的自己猛然惊醒，起伏的胸膛内部，是因不安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算是噩梦吗？应该不算吧，毕竟那是真实的。

房间内有些阴冷，阳台处的窗帘隔开阳光，屋内屋外像两个世界。

一时间，宋玖清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他打开手机，抢先进入眼瞳中的是好几通未接电话。

最早的一通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接着是妈妈打了两通，童暮秋打了三通。最后一通刚刚才挂，是简白黎的。

宋玖清撑着身子坐起来，回播了妈妈的电话：“喂，妈妈。”

“这个点才起来，昨晚上是不是又熬得很晚？”

“嗯。我多画了会儿画。”宋玖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

那边的姜以宁轻叹一声。相隔千里，她就算不让宋玖清熬夜也没办法真的管到他。

“你哥哥给你寄的礼物到了。他啊，又不填你的电话号码，非要你生日当天才舍得让我告诉你。”

姜以宁无奈，不过声音染上几分宠溺：“你哥哥还挺在意仪式感的。”

宋玖清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从衣柜里随便拿了套衣服扔在床上。嘴里还在回电话：“我知道了，等一下就去拿。”

驿站在上次买甜品那条街附近，宋玖清一边走一边又给童暮秋打了个电话，嘴里勉强嚼着只咬了几口的面包。

“感冒了？去看医生了吗？要不我过来陪陪你吧？你一个人在家，我有点不太放心。”

“买了点药吃，再睡一觉就好了。不用麻烦你再过来一趟。”宋玖清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快递盒，小小的一个。“一个生日而已，等我好点了再补就行。”

他好像没什么力气去应付人，挂了电话之后顺便也给唐旧吟发了消息，让他下午的时间不要打扰自己。

[那你等你好些了咱们再出去把生日补回来。]

宋玖清倒不怎么把生日放在心上，拿了快递便转身走向家的方向。

他忘记了简白黎的那一通电话，路过“幸福甜品屋”时，也没有注意到一道炽热的目光。

临近中午时，简白黎本想打个电话问问宋玖清怎么样了。但电话始终打不通，简白黎便放弃了，想着晚些再问。

他偶尔会来奶奶店里帮帮忙。借此机会，他还可以顺便做个小蛋糕，连带着礼物一起送给宋玖清。

刚为这桌的客人送上甜品，一回头，透过镜面般的玻璃窗，他看见了离开的宋玖清。

昨晚上的宋玖清应该是吃了药的，但对方看上去并没有好转很多。

退至前台后面，简白黎还围着花色围裙，他拿起手机给宋玖清发消息。

[吃饭了吗？你现在还好吗？]

那边的宋玖清摸出手机，缓缓打下几个字：

[吃了点东西，现在还行。]

看到了昨晚上的聊天记录，宋玖清才想起来简白黎还想找自己来着。

手上的快递现在提不起他的兴趣，宋玖清打算再睡一觉看看那样会不会好一些。

身体愈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