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挂上了？”任井榆捧着童暮秋的手机，里面是后者拍下二中校门口挂着横幅的照片。

他忽然噤声，抬头看向写作业的童暮秋。

童叔叔前段时间回来，说是为童暮秋找好了几个满意的学校，让童暮秋选一个作为目标。

可惜一个都没有被童暮秋看上，他委婉拒绝，却让童叔叔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我不喜欢那边，我不要去那边读大学！”

童暮秋的反抗被大人当做为孩子年少无知，仍然不顾及童暮秋的感受。

那顿饭吃得不算开心，童暮秋和童叔叔之间总是存在一些无法言状的隔阂。

任井榆偷偷摸摸买了些童暮秋爱吃的零食，入夜的时候敲响后者的房门。

自那天之后童暮秋在家就不怎么讲话，和大人赌气。唯有任井榆还能接近他，给他发消息还知道回。

因为工作，童叔叔没有在家待太久。送走了大人时，任井榆松了口气，心想着这下家里的气氛总不会那么僵硬了。

可是那天中午，童暮秋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了好久才出来。

“怎么不开心了？”任井榆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手怎么回事？”

“……没什么。”童暮秋不愿意说，任井榆也不再多问徒增他烦恼。“我下午请了假待在家里。井榆哥，我想听你弹琴了。”

“好。”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任井榆倒很乐意为他排解情绪，“但在那之前，先让我把你的手处理一下。”

童暮秋点了点头，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待。

琴房内，任井榆特意挑了一首能舒缓心情曲子弹。

曲终，回头，童暮秋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原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任井榆在后来的某一天回家时，隔着大门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

林淑晓同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去往好的学校。但作为母亲，她觉得自己应该多跟孩子沟通，尝试找到能让他们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然而，在得知童暮秋不愿意去明城的原因后，林淑晓觉得童暮秋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虽然听到的内容只有一点，但任井榆大致也猜到了，是因为宋玖清。

“只挂三天而已，后两天是周末，没什么人看的。”童暮秋背对着任井榆回答，二中校长到底还是觉得太丢面子了。

任井榆点点头，指腹一划退回了主页。他忽然注意到左上角的时间下面的日期。

啊对了，明天是小玖生日，暮秋会去找他的，任井榆心想。这段时间总担心童暮秋和家里人的关系闹得僵，竟把这事情忘记了。

“暮秋，明天小玖生日，你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一直到和宋玖清熟悉了，任井榆才从童暮秋口中得知对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画册。”童暮秋回答，“你要送他什么？”

任井榆思考了一番。他隐约记得宋玖清好像会在一些娱乐平台上发布自己的作品，有时候不会把画画在纸上，而是手机上。

“平板吧。”任井榆看了眼手机余额，还是很够的。“手机那么小，用久了会伤眼睛。”

童暮秋略有疑惑，不过他也没有问出声。宋玖清偶然也会告诉任井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既然不愿意告诉自己，那童暮秋就会收住好奇心，不会多问一点。

“井榆哥，那你现在就去买吗？”童暮秋回头看着任井榆问，“要不等一下吃了晚饭再去吧？”

他或许是想出去再透透气吧。

“你是想和我一起么？”任井榆的手指撑开皮筋，扎了个短短的低马尾。“你好好写作业，我等你，不着急。”

他起身回了房间，窗台上那盆榆树开始泛黄，甚至有了要凋落的迹象。

笔墨又在任井榆的日记本之上多写出一页。他已经记录好几天童暮秋变化的心情了。

［暮秋闷在家的几天心情不怎么好，不过他明天可以去陪小玖过生日，那样的话应该会好很多。］

［我打算去买个平板给小玖，看网上说平板画画会更方便更好用一点。］

［晚上要是不困的话，我想再给他弹一曲。这倒也是他唯一一个不会被骂的发泄口，要是叔叔阿姨能再宽容一点，让暮秋自己决定就好了。］

［他应该多笑一笑的……］

……

上桌前，任井榆特意凑了过去拉了拉童暮秋的袖子，与他耳语。

“……井榆哥，你确定？”童暮秋顿住脚，略挑眉眼地回看任井榆。“你不害怕吗？”

“当放松一下，再说了我们是两个人，不怕的。”对上童暮秋疑惑又带有些感兴趣的视线，任井榆莞尔地点了点头。

“行。”

晚饭后，两人说是去散步，但实际上早就定好了电影票，买完平板就冲向了电影院。

看一场感动人心的喜剧大笑一番，过后再看向自己的生活，总会莫名生出几分悲伤感。

所以任井榆反其道而行之，带着童暮秋去看恐怖电影。

“井榆哥，你身体不好情绪也不能有太大波动。要是实在害怕，我们看一半就回家，不用勉强。”

电影开场前童暮秋是这样的说的。但到了中途时，任井榆不仅不害怕，反而来劲了。

“……哥，咱回家吧……？”

弱弱的请求被童暮秋自己的惊叫声淹没了。

任井榆没听清，但他有点舍不得放过电影任何一个画面，所以没来得及管身边人。

童暮秋干脆两眼一闭，抓着任井榆的手等待电影结束。

“没事昂没事，”他拍了拍童暮秋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背，轻声道，“你看，这会儿已经没了。”

当童暮秋睁开眼时，屏幕里被放大的血肉模糊的高清的脸，正好完完整整通过眼瞳刻在了童暮秋的脑子里。

“……”童暮秋已经傻在座位上了。

终于察觉到童暮秋没动作，任井榆这才回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冰的。

“暮秋？你还好吗？”终于意识到不对的任井榆连忙伸出手遮在童暮秋的眼睛前。

与童暮秋对比，他的手指纤细，只能并拢在靠近童暮秋的双眼。

没了视野，童暮秋才眨眨眼回过神。两双睫毛来回刷着任井榆的手心，弄得后者有些痒。

任井榆小心缩回手，童暮秋的视线随之跟来。

电影内的角色一声怒吼，他又被吓得弯下腰，不敢抬头去看。

“嗐，”任井榆叹口气，他的方法好像不太适用于所有人，“我们回家吧。”

“等会儿吧，”童暮秋这个时候居然拒绝了，“腿有点……软。”

任井榆伸出手让他抓着自己，“别怕，都是假的。”

电影结束，童暮秋害怕的劲还没过去。一同走在路边时，他总贴着任井榆的胳膊走，稍有一点风吹草动手便不禁收紧几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紧张脸上却故作镇静的人是个Alpha，而被他依傍的哥哥，又是个半病着的Omega？

“你之前不开心都是这样排解的吗？”想了想，童暮秋还是没忍住问了问。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任井榆会有这样的喜好，后者更是总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一副恬静如水的样子。

就算是出去玩也几乎都是由他人决定，而任井榆本人很少有异议或者别的想法。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任井榆也不知道童暮秋会这样害怕，本意只是想让他有一个不一样的宣泄情绪的法子的。

“没事。”童暮秋深呼吸，“井榆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恐怖电影的？我记得你之前也很害怕的啊？”

追究起这个，还真让任井榆认真思考起来。

仔细追溯过往的时间，竟然回到了刚来童家那几日。

刚分化的任井榆发情期不稳定。每每发作，他总要比普通的Omega痛上十倍。他的腺体像是被破坏了一般，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

那时候，童暮秋家里总会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春天新长出来的嫩草，充满活力而坚不可摧，偏偏味道的主人却是一个这样脆弱的病秧子。

家里只有童暮秋一个Alpha，即便再不忍，林淑晓还是向任井榆的父母提出了些异议。

只是他们的工作特殊，三个人都迟迟未能得到回复。

任井榆小心翼翼地做好一切，晚上总会在睡前把行李箱翻出来，看看自己准备的东西是否有遗漏或者需要再带点什么。

他做好了随时被赶出门的准备，毕竟没人真的愿意去照顾一个，随时可能陷入发情期的麻烦的Omega。

即便那是父亲和母亲违心利用恩情去求来的帮助。

他们就任井榆一个宝贝，一生都在为了让任井榆可以活下去而努力着。

他们的爱让任井榆心有愧疚，让他不止一次觉得死了就好了，死了就让他们轻松了，让他们的白发慢一些滋生。

可是每一次轻生的**刚刚诞生，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愧疚。他们那么想让自己活下去，而自己却想着去死，撒手后不了了之。

像陷入循环一般，任井榆知道自己迟早会被这些想法压垮。

在某个检查完行李的晚上，他无意间翻到一部恐怖又催泪的电影。看完之后，他像找到了倾泻情绪的洞口，闷在被子里哭泣。

“可能是太无聊了，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嘴上的回答必然不会那么真实，含糊的答案并没有完全把童暮秋糊弄过去。

他与任井榆信息素的适配度不算低，但也不是很高。不过一直以来，他从来没用信息素去安抚过任井榆，那是林淑晓明令禁止的。

他知道林淑晓是怕自己与任井榆互相影响，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完全不接触对方的信息素是不可能的。

童暮秋不止一次违背林淑晓说过的话，抱起任井榆前往医院。易感期的时候，自己的信息素分明那么暴躁那么讨厌人的靠近，任井榆却还是与他隔着一扇门放出信息素安抚自己。

他不敢说的事，不敢说出去的想法，一一告诉了任井榆。就比如喜欢宋玖清这件事，作为亲妈的林淑晓都要比任井榆晚上一年才知道。

任井榆明明很温柔的，林淑晓却萌生让他走的想法。

童暮秋自然是不同意的，他不忍心看着这么好的一个人在承受无法替代的痛苦时，还要被别的琐事扰心。

那会更痛的。

“你下次看得时候喊我，我也练练胆。”童暮秋打趣，同样不曾提及过往。

两份礼物被精心包装好，一同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等到白天，就可以出门去找宋玖清。

临近中午时，童暮秋连着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接。虽然知道宋玖清会睡懒觉，但没想到这一觉会睡到现在。

“先吃饭吧。他喜欢在晚上画画，应该多睡会儿补补精神的。”任井榆倒是宽容，从厨房里端着青菜来到桌边。

“你们要出去？”林淑晓端着饭碗也跟着出来，顺口一问。

童暮秋蠕动嘴唇，却被任井榆拦着，在饭后才告诉了林淑晓：“今天是小玖生日，我想过去陪他。”

“不许去。”任井榆跟着童暮秋愣在原地。他知道林淑晓可能会介意，不太想童暮秋去找宋玖清，但没想到会这么坚决。

腹中打好的劝说草稿还没说出口，童暮秋先急了：“为什么？我连陪他过个生日都不可以吗？！”

“他邀请你了？”林淑晓反问，“人家都没主动提起，你舔着脸去干什么？”

童暮秋更急了。他和宋玖清是一起长大的，彼此陪伴过好几个生日，偏偏现在就不行么？！他还没表白啊！

“我答应姜阿姨了，说会陪他的！”这是最后的希望，大人之间的面子关系童暮秋从来不关心，但他无比希望此刻林淑晓能够因为姜以宁的请求而答应让自己，去找宋玖清。

“她也答应我了，说你可以不用去了。”怕童暮秋不信，林淑晓将聊天记录甩到童暮秋面前。

里面的内容客套谦虚，林淑晓随便扯了个理由就让童暮秋失去了能出门的机会。

这气氛又开始变僵了，任井榆紧张得看着他们，一直到童暮秋闷声有些不知轻重得把碗摔在厨房里的水槽中。

这个时候哪怕再轻的一句话都会让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林淑晓索性装聋，回了房间。

任井榆的脚步很轻，他扒在门边。童暮秋撅着一张脸，手中的帕子狠狠擦拭过碗中的污渍。

可是他的眼泪还是在往外冒，一滴落在手背上，一滴又落在了水中，溅起的小水花很快归于平静。

“暮秋？”任井榆轻轻唤了他一声，似慰藉，似安抚。

童暮秋没理人，只是干完活也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面。一直到下午才收到宋玖清的电话。

他多希望宋玖清说一句需要他的话，那样他便有了直接冲出门的底气。可是宋玖清不会那么说，甚至拒绝了自己。

童暮秋没锁门，任井榆就这样一点点地推开。

或许是因为他躲在被子里抽泣，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见任井榆的动作的声音。一直到最后门锁咔嚓一声合上，他才惊觉有人来过。

童暮秋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谁会来自己房间，也知道只有任井榆才会把礼物放回来。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出不去，任井榆更不会出去。

礼物就这样被搁置在了那儿，只是望着，童暮秋便有些忍不住想哭。

……

［看着暮秋哭，我也不怎么好受。刚刚翻出来几部评分很高的电影，看了之后哭不出来，情绪还是闷在心里。］

［我总觉得林姨有点过分了，可我也不好说什么，安慰暮秋的话好像也都没有用了……］

［小玖，以前这个时候，你是怎么安慰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