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容妍按照上班的作息起床,身旁的人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拿上车钥匙,就下了楼。
早晨天冷,干净的大地上躺着大片蒙蒙的孤零灰色,加上肆虐的寒风,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
戚景上午有事,让她过去守一下台球馆,开张后,容妍将琐事打点好,又在外面转了两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她便去了他办公室。
桌上,煮着一壶热茶,容妍自在地坐在沙发上品着,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开了,戚景大步流星地进来,径直往办公桌走去。
“事情办好了?”容妍抬眼问道。
戚景平静地“嗯”了一声,随后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抽出文件来看。
看他这架势,容妍笑着揶揄了一句:“你怎么还来上班啊?”
戚景快速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无奈:“老板的活不是更多?”
容妍一哽。
茶面上浮出丝丝热气,她被怼得无话可说,只好小口抿着茶。
见他对话间还是伏案工作的样子,她就没再出声打扰了。
空气沉寂,只有书页的声音,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如今哪怕不说话也不会显得尴尬。
温热入喉,她身上的寒意也消了下去,安静地喝完这盏,怕留在这儿会影响他工作,容妍静悄悄地开门,去了外厅,指导那些小年轻打球。
路过前厅,她偶然一瞥,就看见了长身鹤立的程临远。
他今天的穿搭偏休闲,黑色高领毛衣遮住了一截脖颈,弧线干净的喉结露在外面,外罩了一件同色大衣,把他整个人衬得愈发高大清瘦。
容妍匆忙过去:“程总,你怎么在这里?”
程临远举了举手里的袋子:“上次落了枚袖口在这儿,正好今天有空,就来取了。”
早些天,他就发现衬衣的袖扣丢了,但也没抽出精力去管,昨天接了个来电,是台球馆的工作人员,说他的袖扣在前台,让他找时间来取一下。
若放在平常,这点小事,他直接就让陈舟代劳了,可想到她经常来这里,他便想来碰碰运气。
没曾想,他今天的运气顶好。
两人正站在风口,穿堂风带着冷意扑面而来,他往她那边侧了侧,挡住一些,主动问:“这么巧遇见,不如我们打会儿球?”
容妍默了片刻,点点头应允,还是他们两个人,还是去的那间台球室。
两人并肩走着,此时尚到十点,台球馆正是人流量多起来的时候。
一对璧人走在人潮中,少不了引来众人的注目礼,察觉到他们投来的没有恶意的探寻目光,容妍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好在很快就到了里间,门一关,就隔绝了外面的打量眼色。
进去后,两人各执一杆球杆。
“容经理,”他站在桌角处,朝她点头致意,含笑说着,“不吝赐教。”
容妍低了低头,不好意思道:“你客气。”
男人的打法猛烈凌厉,击球时像是执掌万千的王,容妍淡定地等着他的失误,以守为攻。
一局末,没有意外的,还是她赢。
知道他的肌肉记忆不会这么快就复苏起来,再加上她也还没过瘾,又开了新局。
这局他收敛了点气势,时间也比上局长了点。
她的最后一球进袋,胜负已定。
容妍从球桌上起开身来,抬眼间,就看见戚景环臂靠在门口。
她有些意外:“戚景哥,你怎么来了?”
当着程临远的面,戚景总不好说“想为你升职加薪出把力才过来的”,漫不经心地回她:“老板闲得没事儿,到处看看。”
她哑然,当然知道他是胡说的。
戚景没再关注她,站直了身体,看向程临远,主动问:“我们打两局?”
他之前就看出,他系统地学过台球,先前的水平大概率不差。
又想起容妍的话,她工作上他帮不上忙,台球这方面还是可以说得一二。
除却他是她投资人这层关系,换成另外的人来,有这种天赋和资质,他也不会藏着掖着地多指点两句。
说实话,男人骨子里都争强好胜,尤其他这种其他方面都成功的男人。
胜负欲只是隐匿在了皮肉之下,并没有消失,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下,才会浮现出来。
譬如现在。
想起容妍曾经说过,戚景是职业选手,她也极少打赢他。
他愿意来给自己指导,程临远自然求之不得,遂一口应下来:“好。”
戚景走过去,拿起他自己的球杆,和他开了一局。
—
有他这个专业人士给程临远指导,容妍自知无“用武之地”,悄悄退出了房间。
今天周末,外面的台球桌没空几张,她在中间间瞎溜达,遇见有人来问,就会给他们指导几句。
手下突然生出了股小小的力量。
她低头看去,小女孩估摸**岁的样子,嫩生生的一团,亮溜溜的眼睛里带着请求的神色。
戚景这里的台球馆没设年龄限制,上至老人,下至幼童,都可以看见身影。
大都认识她。
容妍蹲下身,眼睛弯着,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小师傅,我哥哥和他朋友一起玩了。”她瞪大着眼睛,软糯的脸上,带着幽怨的控诉。
她笑了笑,这小姑娘,说话含蓄得很,告状间就把诉求说了出来。
意下之意就是没人教她打球。
她环顾了一圈,轻轻牵起她的手,走到一张空的台球桌上,教着她基本动作。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小朋友就跟她说累了,想休息。
容妍看出来了,她应该是不想学,她哥哥才去跟别人打的,但她又不想一个人孤立着,这才来找她陪她玩。
台球这种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兴趣,小姑娘现在还小,强度太大的话,难免生出逆反心理。
她没有勉强,拿走她手里的球杆搁上台面,跟她道:“那我们休息会儿。”
她们坐在台球馆里的休息区里,她没有过太多带小朋友的经历。
此刻两人两两相望,竟有股相顾无言的意味。
小姑娘望着四周打台球的人,盯着她,好奇问道:“小师傅,小师叔是不是也打不过你啊?”
容妍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小师叔指的是谁,立马跟她解释道:“他不是你小师叔。”
她指了指里间的台球室:“那里面那个帅叔叔是谁?”
“他是小师傅的……老板。”容妍忖了忖,这么介绍道。
“老板怎么会打不过你?”小姑娘一脸不信。小孩子的单纯世界里,只有很厉害的大人才能当老板,那怎么会输。
容妍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世界上不是所有的胜者都会有一生的胜利。
“他在其他方面比小师傅厉害多了。”她跟小女孩说明真实情况。
小姑娘似是而非,好像非要分辨个出来她和他到底谁更厉害,容妍见状,知道她多说什么也无益。
好一会过去了,她还是想不明白,于是换了个话题问:“你不喜欢他吗?”
容妍满脸诧然,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小姑娘不解。
她一时被问住,反问道:“你喜欢他?”
小姑娘很是认真地捣了捣脑袋,意思是:喜欢。
“为什么?”她也问她。
“他长得好看,”她脱口而出。
听见这“肤浅”的回答,她更是哑口无言。
她礼尚往来:“该你回答了。”
容妍沉吟着,没有出声,她不是不能回答,是不知道怎么跟她回答。
飘忽的视线游走了一遭,定在门窗外。
窗外狂风乍起,掀起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扑棱棱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簌簌地落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她还是无奈地跟小姑娘这样说。
小姑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学过修辞,知道什么是形容,顺着她的视线,形容状地问道:“他是风吗?”
脑海中闪过他台球的打法,又怕她不能理解,容妍跟她夸大了说:“他是风暴,路过就会生出澎湃海啸。”
“就像这样。”
容妍给她比划了一个爆炸开来的手势,还配上了形象的一声“砰”。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歪着脑袋看向她身后,脆生生地喊:“帅叔叔!”
容妍心里一跳,站起来,转身看过去。
男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靠着张台球桌,长腿散漫地伸着,视线直直地落在她们这里。
目光径直对上的那一秒,容妍不由得心虚。
平白在背后讨论别人,本就是不礼貌的行为,也不知道她们的对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程临远款步走过来,弯腰跟小女孩问好。
还没说两句,就走过来了个少年,她从座位上移下来,撒腿跑过去,边跑边甜甜地喊“哥哥”。
“就你会找人来撑腰,”那少年牵着她,轻轻地训了一句,紧接着朝向她,喊了句“小师傅”。
容妍笑着回应。
打完招呼后,一大一下便转身走了。
容妍看着他俩的背影,像极了小时候的她和容昀。
她一时怔住,呆呆地望着那画面。
程临远不知道她脑中重叠的画面,站在她身边,笃定开口:“看得出来,你这小师傅在他们之中的信服力很高。”
她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地捏着大衣上的衣扣,跟他讲明:“可能是我来这里的时间比较多,他们就不怕我。”
程临远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垂眸间,笑了声:“只是我竟不知道,你是用我来哄小朋友的。”
容妍忽地一窘,他果然听见了她和那女孩的对话,跟他致歉:“是我冒犯了。”
“你说得没错,”他没有接受她的“道歉”,有一说一,“但我还想补充一句。”
容妍疑惑望去:“什么?”
程临远抬眼看着她,视线直勾勾地,一寸一寸,撞进她的眼睛,从容不迫道:“风暴凛冽,但也未必不能止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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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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