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关着，辨认不出秦怀楚的表情，但听秦怀楚的声音似乎是温柔的。

竺云沉默了许久，听到自己轻声说：“好啊。”

QZ的珠宝新品发布会一般在每年的春季，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月，往年他会在那之前给自己放个小假，去四处走走。

现在他似乎也可以当做在放假吧。

就当做是——给了自己一个延迟的蜜月期。

以上是竺云睡前的想法。

他清醒之后马上推翻了自己的这一幻想。

他和秦怀楚之间怎么可能有蜜月期？

难道只凭秦怀楚面对失忆的自己的一些反常举动，他就真以为秦怀楚喜欢上自己了么？

竺云醒得很早，但他醒过来的时候，秦怀楚早已经起床了。

竺云的脑袋苏醒得很慢，基本是由他的身体本能支撑着他走到盥洗室，拿起漱口杯，对着镜子麻木地刷牙。

此时他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伪装成十八岁，幸好秦怀楚不知去了哪里，无法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他脑内的话音刚落，便见秦怀楚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镜子里。

竺云睁大眼睛，差点把牙膏沫子全都吞了进去。

这下，他完全清醒了。

秦怀楚的头发在滴水，身上的白衬衣也略微有点湿。

他声音低哑地说了句：“早餐放在桌上了，你记得吃，我先去洗澡。”

说完，秦怀楚便往外走。

竺云匆匆漱了口，回头叫住他：“哥哥，你去哪儿？”

“我去洗澡，”秦怀楚皱了皱眉，“刚去健身房运动了一会儿，现在我全身都是汗。”

竺云恍然大悟，原来他身上湿的不是水，而是汗。

他洗了脸之后走到饭厅，看到两只盘子，以及倒扣在盘子上的两只不锈钢盖。

这大概是为了保温。

竺云揭开其中一只盖子，看着那盘疑似意大利面的东西。

他顿时就想把盖子重新扣回去。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竺云飞快地坐下，握着筷子，往盘子里挑起一根面条。

他吃出了一些动静，然后在秦怀楚坐下的时候抚了抚自己的胃。

“这面真好吃，我都吃急了。”竺云说。

“是吗？”秦怀楚淡淡瞟了对面的盘子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竺云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没怎么变少。

秦怀楚揭开另一只盖子，拿起筷子尝起了另一盘意大利面。

他倒没觉得有多好吃，尽管制作过程都是按照软件一步步来的，他自认为已经做得非常到位。

竺云虽然想演就演个全套，奈何意大利面里的黑胡椒味太重，他吃急了就必然会被呛到。

他趁秦怀楚没注意，把自己杯子里的温水倒进盘子里，把意大利面重新搅拌几下，这才敢大口咽了下去。

基于他自己的健康考量，竺云最后改了评价，委婉地说了句：“我不太吃得惯黑胡椒味儿，下次我们还是吃中式早餐吧。”

秦怀楚闻言挑了挑眉，竺云在他的印象中是西餐的爱好者。

可能与竺云在美国读研的经历有关。

但十八岁的竺云，的确不曾出国。

秦怀楚喝了口茶，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说服了自己。

“下次我换个软件，”他低声说，“专攻中餐。”

竺云马上眉开眼笑：“好呀。”

他的眉眼间闪烁着灵动的喜悦，看得人心里一阵发痒。

秦怀楚开车带竺云到达位于市中心的QZ集团总公司。

QZ集团的前身是秦怀楚大学时期创办的香水品牌楚玉，后来秦怀楚又收购了另一家酒厂，在葡萄酒和香水两个不同领域混得风生水起。

秦怀楚在生意场上野心十足，商业嗅觉又十分准确，这让他的公司发展得极为迅速。

后来他看中了时装这一块香甜的奶酪。

也就是在那时，他的楚玉和竺云当初开办的时装珠宝公司云霍成了敌对。

竺云当时还是个刚成年的大学生，他与朋友霍斯明合作创办公司，并且在最初时就和霍斯明有过约定，他不参与公司管理，只专注设计这一块。

事实上，竺云的设计也为云霍公司带来了最大收益。

他在大学就对珠宝设计这一专业很感兴趣，还曾用设计图投稿，拿过几项大大小小的奖。

霍斯明则一直在与各界人士维持良好的社交关系，为了应酬也动用了云霍的不少资金。

尽管霍斯明使出全身解数，但在生意场上，他不是秦怀楚的对手。

竺云最初便是从霍斯明嘴里听到秦怀楚这个名字，通过霍斯明一番描述，他对秦怀楚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直到霍斯明离开公司，他都以为云霍几单大生意都惨遭夭折，是因为秦怀楚从中作梗。

后来云霍公司濒临破产，竺云才发现自己名下的这家公司整个生产链早已经滞塞，并且资金困难。

窟窿巨大，显然不是单凭一个外人就能造成的恶果。

霍斯明就在这时提出了要跟他分道扬镳。

竺云这时才明白自己被这个旧时的朋友瞒骗了整整三年，云霍早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原因是需要替霍斯明偿还数不清的债务。

再到后来，竺云只身撑起了整个云霍，即使在云霍最艰难的时期，他不曾开除一名员工，也不曾逃避任何一笔货款。

那时是竺家的家业给了竺云极大的支撑，但哪怕他稳住了云霍的命脉，从霍斯明手里收回了云霍的管理权，并让霍斯明承担应得的恶果，他始终排斥这个生意场，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产生逃离的想法。

这时，秦怀楚和一纸婚约出现了。

当初霍斯明还在的时候，秦怀楚就曾几次三番提出要收购云霍，竺云笃定了秦怀楚再度出现在云霍必定也是为了吞并他的公司。

尽管霍斯明不是个好东西，竺云也并不想轻易相信秦怀楚。

他至今记得，秦怀楚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面无表情地坐在会议桌后方，除去还算英俊的五官，像极了一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反派。

但后来他和秦怀楚又是怎么成了联姻关系呢？

竺云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集团大楼。

两年前他和秦怀楚达成协议，先是订了婚，接着楚玉公司正式更名为QZ集团。

QZ的办公地点则搬到了眼前这栋大楼里。

这栋楼曾是他那家云霍公司的办公地点。

秦怀楚似乎是刻意买下了这栋楼，又为更名后的QZ集团重新对这栋楼进行了装潢和布置。

就像是把这栋楼当成了竺云的陪嫁物品。

说起来，秦怀楚当初所谓的求婚宣言，好像就是——

“和我合作，我帮你完成你的理想。”

这明显是一句空话。

竺云根本不认为他需要依靠秦怀楚来完成自己的理想。

他虽然的确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也十分厌恶充满铜臭味的名利场，但他的设计同样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存在。

他知道秦怀楚之所以极力想要拉拢他，甚至不惜以与他结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看中了他的设计。

后来秦怀楚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为了完成我的理想。”

而他居然当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时隔近两年，竺云依旧不太能理解自己当初的冲动。

也许他单纯只是乏了，而秦怀楚给了他一个停下来的契机。

秦怀楚从车子里下来，这时他的助理宋响早已经在大门处等着了。

他把车钥匙交给宋响，让宋响帮他把车子停到停车场，一转身，却看到竺云正一脸落寞地看着集团大楼。

他想，竺云一定是为了失忆的事而惆怅。

竺云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的墨绿色毛衣，楼口的风刮得剧烈，而他没有戴围巾和帽子，小脸被吹得惨白。

秦怀楚大步走到竺云身边，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大楼里。

接着在一众等电梯的QZ员工面前，秦怀楚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竺云的肩上。

秦怀楚甚至还将他的外套衣领合拢，遮住竺云细瘦白皙的脖颈。

竺云一米八三的高挑身材，愣是被秦怀楚照顾成了一个一米七的娇小美人样式。

娇小虽然称不上，但是美人是真的。

竺云站在秦怀楚身侧，引来无数好奇的眼光。

等电梯的员工们虽然常见到工作狂总裁秦怀楚，但见到竺云的机会几乎没有过。

竺云带领的设计团队也从不在总部办公。

他只会在QZ的钻石发布会登场，而那种场合他素来只当自己是幕后工作者，把镜头更多地让给佩戴新品首饰的模特们。

电梯门刚一打开，秦怀楚就拉着竺云最先进了电梯。

两人站在电梯的最里侧，其他人都自动自发与他们隔开距离。

但手里拿着手机的几个员工早就按捺不住了，握着手机开始低头泡在小群里疯狂八卦。

在QZ这群年轻职员的眼里，秦怀楚已婚是天下皆知，他对象——QZ的另一位老板竺云则一直是位神秘人物，据说竺云除了股东会议根本不会来集团公司。

秦怀楚公然带着这个漂亮男孩进出公司，想必也是出于这一点吧。

员工们脑内剧场逐渐狗血，跌宕起伏，丧心病狂。

秦怀楚并不知自己正被员工肆意八卦着，他随意按了中间的一个楼层，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竺云提前走出电梯。

他们出了电梯之后，没过多久又上了位于楼道另一侧的总裁专用电梯。

竺云走进去，看着空荡荡的电梯厢沉默许久，认真地问：“既然你有专用电梯，刚刚为什么非要坐那个电梯？”

“没想那么多，”秦怀楚面不改色地说，“光想着你可能会冷，所以看到电梯就想让你进去。”

竺云：“……”

虽然听起来很暖，但是秦怀楚这没有表情的脸，真的没办法让他感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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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漂亮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