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内。
透明药液顺着针头一滴滴进入身体里。
病床上的青年动了动指尖,慢慢睁开眼。
眼前是和从前无数次一样的黑暗。
似乎没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他出了一会儿神,叫道:
“王叔。”
耳边很快传来开门的声音。
“少爷,您感觉怎么样?”王叔的语气抑制不住的高兴。
柏慕言安静了一会儿,“我想喝水。”
王叔忙扶着他坐起,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慢点喝。”
他低头抿了一口,语声沉沉:“陶之之呢?”
“陶小姐守了您一晚上,刚回去睡觉,您有事找她?”
柏慕言喝水的动作一顿,半晌才道:
“她守了我一晚上?”
“对啊,您食物中毒昏迷,是她送您到的医院,您洗胃、输液,都是她在旁边照顾,跑上跑下的忙了一晚上呢。”
“那家煎饼果子摊已经关门整改了,少爷,您下次可别再随便吃这些路边摊了。”
她没有下毒。
柏慕言放下水杯,脸上闪过几分茫然。
她不仅没有杀他,还送他到了医院,不辞辛劳的亲自照顾。
一切都透露着反常。
陶之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救命,我哪能想到他真就那么倒霉,随便吃个煎饼果子都能食物中毒。”
晚枫山庄,之之顶着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苦着脸和徐秘书倒苦水:
“那个煎饼果子本来是我和他一人一半的,还好我没吃,不然我也得被拖去洗胃。”
徐秘书整理着东西,“昨晚辛苦你了。”
之之打了个呵欠,“没事,顺手帮个忙而已。”
“不过,你这是在弄什么?”她好奇道,“从医院回来你就在这儿,还有,我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徐秘书道:“是柏先生的私人物品。”
之之:“?”
“他的东西放我这里来干什么?”
“柏先生以后要和你一起住。”徐秘书回道。
“跟我住?”之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以后每天晚上,我都要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徐秘书:“目前来看,是的。”
之之:“我就不该救他。”
她攥紧拳头。
早知道让他死路边上了。
徐秘书咳嗽两声,“柏先生是在食物中毒之前决定的这件事。”
之之满脸不高兴,“可我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这事没得商量吗?”
更何况,要是不小心让他发现了自己的杀手身份怎么办?
徐秘书道:“磨合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们结婚了,总是分居也不像话。”
之之还是抗拒。
“不如您自己去和柏先生说说这事,也许他会答应。”徐秘书建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
之之道:“那我睡醒就去医院。”
“好的。”徐秘书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之之环视着卧室里陌生的陈设,心事重重的上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
翻开一看,里面全是盲文。
她指尖拂过纸页上那些凸起的小点,惆怅的将书放回原位,拉高被子蒙住脸。
一想到这张床将要共享给另一个人,她更惆怅了。
柏慕言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明明之前还对她爱答不理的,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殷勤了。
不是,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
这一觉睡到了夜幕降临。
之之心里有事,一直睡不安慰,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
直到到了医院,她跟着徐秘书一起进了病房,见到里面那一屋子的人时,骤然清醒过来。
病房一角堆满了别人送来的鲜花与果篮,柏慕言靠在床头,眼睛上依旧蒙着一层白绫,王叔侍立在他身侧。
床边坐了一个中年妇人,几个与之之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女分别坐在病床不远处。
再加上来查房的医护人员,房间都快给挤满了。
此时见到进来的之之和徐秘书,众人的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之之昏昏沉沉的脑子霎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对他们礼貌的点点头,笑容有些僵硬,“既然有客人,我等会儿再来。”
“不用。”
病床上,柏慕言朝她的方向招招手,“过来。”
之之只得上前。
医生查完房离开,房间里总算空了一些。
她放下带来的米汤,语气略有些僵硬:
“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柏慕言仰着脸对她笑。
不知怎么的,之之莫名自在了一些,“那就好。”
柏慕言对之之介绍道:“这是我二婶。”
他说的正是床边的妇人。
之之老实跟着叫人:“二婶。”
二婶笑容可亲,拉了她一只手握在掌心,“真是个乖孩子,慕言有你陪着,我和他叔叔都放心。”
之之不好意思的笑笑。
“哥,嫂子真好看。”和之之差不多大的女生笑嘻嘻开口。
柏慕言望着之之的方向微笑:“是吗?”
“不信你问柏慕寒。”女生推推身边年纪最小的少年,“说话。”
少年扫了眼之之,眸中波澜不惊,嗓音冷淡:
“不过是皮相,并不重要。”
女生扶额,“嫂子,我弟他性格就这样,对谁都冷着一张脸活像欠他钱一样,你别介意。”
之之看出他们没有恶意,并不往心里去,“我明白了。”
“好了,你嫂子来了,那我们也不多打扰了。”二婶笑眯眯的站起来,“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待会儿。”
之之忙道:“不打扰的。”
二婶拍拍她手背:“有空到家里来吃饭。”
她不忘补充一句:
“就算慕言不来也没关系,你人到了就行。”
之之胡乱应了下来,送他们出了病房,目送他们进了电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柏慕言的家人。
总感觉……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一般来说,像他这样的豪门,亲人之间的关系大多都挺冷淡的,甚至恶劣一些的,互相给对方使绊子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一家人对柏慕言,貌似挺好的。
徐秘书幽幽出声:
“柏先生和二婶一家的关系确实很好,他父亲留下的集团现在也是柏二叔在替他打理,他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只要安安分分的别瞎折腾,金库里的钱够他花到下辈子。”
之之捂住心口:“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要得红眼病了。”
徐秘书果然停下这个话题,拿出一瓶药油递给她,“听说是从前宫廷特供的药,擦你额头上的伤,应该很有用。”
之之感动的无以复加:“你对我真好。”
徐秘书:“不是我送的。”
之之:“啊?那是谁?”
“不管谁送的,用就是了,”徐秘书看了眼时间,“我到点下班了,你去病房找老板谈心吧,走了。”
不给之之反应的时间,她走进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关上。
之之揣好药油,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垂着头回了病房。
王叔极有眼色的离开,不忘带上门。
柏慕言听见脚步声,脸上没什么表情,“过来。”
之之无端想起他刚刚仰着脸对自己笑的模样。
合着这人还有两幅面孔。
她坐到了先前二婶坐的那张椅子上,决定先发制人:
“你食物中毒可不是我害的,完全是你运气太差,那家煎饼果子不干净。”
【我照顾了你小子一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敢拿这个说事我就把你的脑袋塞进花瓶里用头盖骨养花。】
柏慕言:“……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之之松了口气,“那你阴着个脸干什么?故意给我脸色看?”
柏慕言:“我没有。”
之之:“你有。”
柏慕言:“我没有。”
之之:“你有。”
柏慕言从善如流:“好吧,我有。”
【好啊,这小子果然是故意给我脸色看!!!】
之之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一只手拉住她,“刚来就要走?”
她用力挣开,阴阳怪气,“不然呢?留在这里把你的脑袋塞进花瓶里用头盖骨插花吗?”
柏慕言笑了一声,认真道:
“你可以试试,不过这个花瓶有点小,恐怕塞不下,我让王叔去寻个大点的来,再给你找把锋利点的斧头,保证让你顺利砍下我的头。”
之之用一种“你有病吧”的眼神看着他。
【师兄还担心我会和任务目标产生感情,现在看来,他完全是多虑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神经病。】
【我就是从楼上跳下去,死外边儿,一辈子孤寡,也不可能会喜欢他啊。】
柏慕言:“。。。。。。”
长久的沉默后,他揉揉眉心,“你还真是……”
说了个开头,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索性直接把下半句话掐了,另起话头:
“你吃饭了吗?”
之之:“吃了。”
“我还没有。”他道。
之之瞥了眼徐秘书非要自己带来的米汤:
“那就饿着。”
柏慕言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好吧,反正我也只是一天没吃东西而已,也没有很饿,胃一点也不难受,真的。”
之之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用力拧开保温桶,盛了一碗米汤出来,把勺子塞进他手里:
“自己来。”
他手抖啊抖,半天喂不进嘴里,一勺米汤全撒身上了。
之之看得眼皮直跳。
终于,洒了小半碗后,她再也看不下去,夺过他手里的勺子,粗暴的舀了勺米汤:
“张嘴。”
柏慕言依言张开嘴。
散发着浓醇米香的温热汤汁送进嘴里,顺着食道滑下,原本皱成一团的胃渐渐舒展。
与她恶劣的语气不同,她动作细致温柔,像是常年照顾病人留下的惯性。
柏慕言忽然没由来的想起,昨天她守了自己一晚上。
怪不得睡觉时总觉得耳边吵得慌。
原来是她。
大概,是在后悔没有杀了他吧。
【他笑什么呢?看上去怪渗人的。】
柏慕言一怔,抬手摸了摸嘴角,弧度果然稍稍弯起。
他放下嘴角,“你昨天……为什么要救我?”
又是这个问题,之之放下碗,抽了两张纸扔给他,烦不胜烦:
“就当我见义勇为行了吧?”
他擦着嘴角,声音很低,比起问她,更像是在问自己:
“只是这样?”
之之懒得管他发什么神经,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明自己这次的来意:
“我不想和你一起睡觉。”
柏慕言问:“那你想和谁一起睡觉?”
之之脱口:“徐秘书吧,她身上香香的。”
柏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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