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裴照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起睡?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轰得他头晕目眩,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累而出现了幻听。他呆呆地看着江浸月,嘴巴微张,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江浸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只见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沉稳可靠的男人,此刻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然后那红色不受控制地向上蔓延,很快就染红了半边脸颊,连带着脖子都泛起了薄红。他的眼神更是躲闪,像被吓到的小动物,完全不敢与自己对视。
还是这么纯情,不,简直比以前更加纯情。
这个发现让江浸月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连带着看那查不出问题的窗户都顺眼了不少。
“不……不行。”
裴照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漠里挤出来的一样。他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仓皇。
“为什么不行?”江浸月追问,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我们不是伴侣吗?一起睡很奇怪?”
“不、不奇怪!但是……”裴照珩语无伦次,大脑一片混乱。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总之,不行。”他几乎是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你……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厅。就这么定了。”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让江浸月收起了那点玩笑的心思。他看着裴照珩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嘴唇,那副样子,不像是害羞,倒更像是有些痛苦。
他……在怕什么?
江浸月心里的疑惑加深了。他确信裴照珩喜欢自己,可为什么明明已经是“伴侣”,却连靠近自己都显得如此惶恐?
他没有再继续逼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好吧。”
这个顺从的回答让裴照珩如蒙大赦。他立刻转过身,动作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我……我先去帮你把床铺一下。”
说完,他便快步走出了江浸月的房间,背影里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狼狈。
江浸月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抱着毯子的手臂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裴照珩从主卧探出头。
“那个……可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枕头的高度合不合适?”
江浸月走了过去。裴照珩的房间比他的要更简洁一些,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品,主色调是沉静的深灰色。床上已经换了全新的床品,是干净的浅蓝色,枕头被拍得蓬松柔软。
裴照珩见他没有说话,又有些紧张地补充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颜色,我再去换一套。还有别的。”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江浸月轻声说。他走到床边,伸手按了按枕头,“高度也正好。”
裴照珩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要做什么?对了,衣服。
“关于明天出门的衣服……”他立刻抓住下一个议题,试图让气氛回到正常的日常轨道,“我帮你拿出来?还是你自己选?”
这个问题,终于把两人从刚才那个尴尬又微妙的漩涡里拉了出来。
江浸月跟着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站在那一大片嵌入式衣柜前。裴照珩为他拉开了其中一扇柜门。
一整排的衣服整齐地挂在里面,按照颜色和材质分门别类,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江浸月看着这些陌生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系或者中性色,款式简洁,质地看起来很好,但没有一件是他记忆里会穿的风格。
“这些……都是我的?”
“嗯。”裴照珩站在他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另一边也是。这一整面衣柜,都是你的。”
江浸月拉开了另一扇门,那边是叠放的毛衣、T恤和裤子。他随手拿起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触感柔软,但风格沉静得不像一个年轻人会穿的衣服。他记忆里的自己,衣柜里塞满了各种球队的队服,和印着夸张图案的T恤。
他沉默地看着这些衣服,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
这些衣服,这个房间,这个家,都在告诉他,他已经是另一个自己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27岁的江浸月。
裴照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他看着江浸月垂下的眼睫,和抿起的嘴唇,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这些衣服让他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笨拙地不知道如何开口。谢栀说要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回来。可是,要怎么拉?
他只会和布丁一样,守在江浸月半步之后。
就在这时,江浸月忽然开口了,他指着衣柜角落里挂着的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明黄色的连帽卫衣,在一众黑白灰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件……也是我的吗?”
裴照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
他记得那件卫衣。那是很久以前,谢栀硬拉着江浸月去逛街时买的。当时江浸月的情绪很差,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谢栀便拿了这件颜色最扎眼的衣服,半开玩笑半强迫地让他买下,说“穿上这个,心情都会变好”。
但他一次都没有穿过。那件卫衣就一直挂在那里,像一个格格不入的、被遗忘的句点。
他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点头。
“是。是你的。”
江浸月伸出手,动作轻快地将那件柠檬黄的连帽卫衣从衣架上取了下来。
卫衣的面料柔软,带着一股衣柜里雪松木和织物柔顺剂混合的、干燥洁净的气息。这个颜色,让他瞬间就想起了高中篮球场边的自动贩卖机里,那种柠檬味的汽水。阳光,汗水,和冰凉气泡的触感,这些模糊的感官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我……试试看。”
江浸月拿着卫衣,转身环顾了一下,拿着卫衣走进了更衣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视线。裴照珩站在原地,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细微的窸窣声,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僵硬地站着,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最后只能垂下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的那片光洁的地板。
裴照珩的心跳得有点快,也有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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