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记号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身心俱疲。

和看不见的敌人周旋,一边强迫自己多想更多,又一边遏制自己更多想法,简直比真刀真枪地打一架还要累。

他揉了揉布丁的大脑袋,强迫自己从这件案子里抽离出来。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孙姨和方志诚今天都不在,他得等明天。

今天下午,他需要做点别的事情,来放松一下绷得太紧的神经。也得做点什么,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无害的、失忆的江浸月”。

他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圈。

这个家很大,也很空旷,除了佣人们偶尔走动的身影,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了裴照珩。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想到裴照珩,江浸月的心就像被泡进了温水里,变得柔软起来。

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走到客厅的座机旁,拿起了听筒。

那是一部很老式的电话,米白色的机身因为年头久了,泛着一点柔和的象牙黄,螺旋的电话线卷曲着。

裴照珩提过,他“自杀”那天,就是有一通电话打到了这里。

他凭着一股说不清的直觉,按下了重播键。

听筒里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

看来是无法回拨的号码。他放下电话,心里没什么波澜,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通讯录裴照珩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拨动着转轮。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了起来。

“喂?”

听筒里传来裴照珩的声音。

“是我。”他的声音出口才发现有些干涩,于是清了清嗓子,“吵醒你了吗?”

“没有,”裴照珩的声音清晰了些,似乎还伴随着调整病床姿势的轻微声响,“刚刚在看文件,有点困。你……到家了?”

“嗯,刚到一会儿。张姨给我煮了菌菇汤,很好喝。”江浸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那根螺旋电话线,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

“那就好。”裴照珩轻笑了一声,“我还担心你又吃不惯。”

“怎么会,”江浸月也跟着笑,“我现在可是‘失忆’人士,什么口味都能重新培养。”

短暂的沉默让电话两端,只剩下彼此平稳的呼吸声,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水一样,温柔地包裹着他们。

还是江浸月先开了口,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点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意味:

“我想你了,你在干嘛呢?”

电话那头的裴照珩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在想你,”裴照珩坦诚地回答,声音里带一点小心翼翼,“在想你有没有乖乖喝汤,有没有去后院看布丁,有没有……觉得一个人在家不习惯。”

江浸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所有的行动轨迹,都被这个人精准地预判了。

“都做了,”他小声回答,“布丁扑过来的时候差点把我撞飞,它真的好重。”

“嗯,是该给它减减肥了。”

“还有,吴小姐刚刚来过了。”

“吴静?”裴照珩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她有说什么吗?”

江浸月一边警惕地用目光扫射周围,一边简短的将自己的结论告诉裴照珩。

“我明白了。”裴照珩似乎在回忆什么,声音里带着点思索,“吴静是五年前通上一任营养师推荐招聘的,履历非常漂亮,海外名校的营养学硕士,之前在一家顶级的私人疗养院工作。面试是我父亲亲自面的。据说当时有好几个候选人,父亲最后选了她,理由是她足够‘安静’。”

“安静?”江浸月下意识追问,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词很贴切。

“嗯。父亲不喜欢家里的人太多话,太有存在感。”裴照珩的语气有些无奈,“这一点上,吴静确实做到了极致。她除了汇报工作,几乎不和任何人闲聊。我跟她五年来说过的话,可能加起来还没今天你跟她说的多。”

“不说她了,”江浸月甩了甩头,把那些复杂的猜测暂时抛开,“孙姨和方师傅今天休假,我见不到。明天我会想办法分别找他们聊聊。”

“不要勉强自己。”裴照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担忧,“你现在的身份是病人,不需要去做这些。把事情交给陈舟……”

“不行。”江浸月立刻打断了他,语气有些急切,“我答应了裴叔叔,而且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你要是阻止我我会胡思乱想到睡不着的!”

裴照珩叹了口气,算是答应了。

江浸月觉得自己像是在闹脾气的小朋友,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连忙转移话题:“你在医院……还好吗?伤口还疼不疼?”

“还好,用了止痛泵,没什么感觉。”裴照珩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就是护工太尽职了,连我翻身都要搭把手,感觉自己像个易碎品。”

“那说明大家都在乎你啊。”江浸月忍不住替护工说了句话。

“嗯,”裴照珩顺从地应着,“那你呢?在乎我吗?”

江浸月觉得自己像个被突然丢进微波炉里的鸡蛋,从里到外都要炸开了。热气直冲头顶,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朵尖都在发烫。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太犯规了吧!怎么会有人在聊完“嫌疑人”和“护工”之后,这么自然地问出这种话啊!

江浸月将自己滚烫的脸颊贴在了冰凉的墙纸上,试图物理降温。墙纸是浅米色的,带着细腻的凹凸纹理,凉意顺着皮肤渗进来,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就在他手忙脚乱地寻找合适的词句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墙纸上摩挲着,突然,指尖触摸到了一处不甚明显的凹槽。

那是一道很细、很浅的划痕,像是有人曾经用指甲或者其他尖锐的东西,用力地在这里刻下了什么。痕迹很不规则,断断续续的,藏在墙纸本身的花纹里,要不是用手摸,几乎发现不了。

他下意识地用指腹顺着那道痕迹来回滑动,试图辨认出它的形状。

是一道……横线?不,旁边还有。一……二……三……四……

一个用指甲刻出来的、笔画都有些颤抖的,类似于“卌”的符号。

这是在计数吗?

“怎么不说话?”听筒里,裴照珩的声音带着些紧张,他大概以为自己的问题让江浸月为难了。

“没……没什么。”江浸月回过神来,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他盯着墙上那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个似乎,是他自己写的。

“我就是……”江浸月深吸一口气,“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回来了,我再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裴照珩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江浸月听到了一声满足的笑。

“好。”

“你现在在哪里?”裴照行又问。

“客厅啊,”江浸月老实回答,手指还停留在那个“卌”字上,“靠着楼梯口的墙,我在用那台固定电话和你打电话呢。”

“为什么用这个?”

“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用,”江浸月不想将这样没头没脑的事告诉裴照珩,便随口编了个理由,“墙纸好像有点……翘起来了。”

“是吗?可能是天气太干了。等我回去看看,不行就让陈伯找人来重新贴。”裴照珩的语气自然地接了下去,当做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事。

“好。”

江浸月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恐怕等不到你回来,我就要先把这块墙纸给撕下来了。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日常,叮嘱他按时吃饭、好好休息,裴照珩那边似乎有护士进来查房,两人便挂断了电话。

江浸月将无线话筒放回原处,然后转身,重新面对那面墙。

他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在墙面上,眯起眼睛仔细地寻找。

借着阳光,他很快在第一个“卌”字的下方,又找到了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往下,几乎快要挨到踢脚线的地方,散落着七八个“卌”字,有一个只画到了“卄”。

八个“卌”,加上一个未完成的。

“卌”是四十。八个就是三百二十。

三百二十多天,将近一年。

江浸月蹲下身,指尖拂过最后一个只写了一半的“卄”字。刻痕的边缘还很清晰,甚至能感觉到一点点翻起来的墙纸毛边。这说明,这个记号被刻下没多久。

是在他“自杀”前不久吗?

“完全没有头绪啊……怎么谜团越来越多啊!”江浸月还在躲着发呆,身后传来陈伯的声音。

“江先生?”

江浸月猛地跳起来转过身,因为动作太急,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在发呆。

“陈伯?什么事?”

陈伯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管家制服,白手套一丝不苟。他那双因为年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在江浸月的脸上和他身后的墙壁之间,停留了半秒。

“没什么,”陈伯的表情没有变化“看您在这里蹲了很久,以为您有什么不舒服。”

他说着,递过来一杯温水。

“喝点水吧。突然站起来容易头晕。”

江浸月接过水杯,杯壁的温度刚刚好。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来点小情侣[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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