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僵住了,他看到梦里的那个女鬼,从窗户口慢慢地爬入,像一尊座山雕,钉在陈屿房间唯一的窗栏上。
小猫:“……”
女鬼:“……”
小猫伸出手,猛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奥……”
好痛!
女鬼就蹲在窗框上凝视陈屿。
陈屿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他默默地握住胸前的玉吊坠,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去,去,去。”
女鬼:“?”
陈屿见女鬼还不走,他狠心说道:“苏怀玉苏先生你知道吗,那个活了好几千年的老狐狸,这个是他给我的护身符,你、你别过来啊……”
旗袍女鬼没有搭理小猫毫无用处的警告:“我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
女鬼蹲在窗框上,没有进屋,她低垂着脸,“那天我的孩子就是被你们带走的,我的孩子……你们好狠啊,好狠的心啊……”
陈屿:天地菩萨,哪来的小孩,你又是哪位!
不过现在陈屿能确定的一点是,这个女鬼好像大概也许可能,不能进他的房间?
而且,既然不是做梦,既然是有影子的。
对了。
梦里面女鬼也有影子。
而现在。
女鬼的影子从屋外落在地板上,即使还下着大雨,但陈屿为妖,能察觉到女鬼微不足道的黑影。
是影子,不是梦,所以面前的“女鬼”只能是……妖?
细细看来,窗框上的女妖没有梦中恐怖,除却浑身湿透和黑色旗袍这个相似点,其余的……
“你在想什么,”
女妖任由长发黏住脸颊,她转过头,精准无误地盯着陈屿,“快把孩子还给我!”
陈屿:“……”
这个妖怎么没办法沟通的……
小猫还在发热,脑袋瓜嗡嗡作响,他搓了搓小猫脸,说:“那你走之前顺便帮我关上窗吧。”
“什么?”
“关窗啊,”陈屿默默地躺下,小猫脑袋埋入枕头之间,“谢谢你。”
女鬼:“你是不是有点太有恃无恐了?”
陈屿翻了个身:“你又进不来。”
我们苏先生,他可是鼎鼎有名的老妖怪,九条尾巴的狐狸仙,还能被她……
“谁说我进不来?”
“啊?”
话落。
陈屿刚要抬起头,便看到那个本该在窗外的女妖,爬入了他的房间。
“……”
两妖对视。
陈屿:“你……”
你明明可以进来,一开始又为什么要蹲在窗框上?
难道你是珠颈斑鸠吗?
你踩脏了我的窗框,可以擦干净再走吗?
陈屿的关注点又错误了,毕竟知道来者不是鬼,他好似就不会去害怕。谁让陈屿是被老狐狸带大的,他就不信这座城市里还有比苏怀玉年纪大的妖怪。
嗳,等等。
刚才他一个妖怪为什么要怕水鬼啊!
陈屿猛地坐起来。
女妖看着他仰卧起坐:“还我孩子。”
陈屿:“……你觉得我藏了你的小孩?”
女妖:“不然?”
陈屿:“和你讲不通……你为什么不想想,我藏你小孩的目的。”
女妖走上前,她垂着头,水珠掉落在地板:“因为我亲眼看到,你和那两个人类抢走了我的小孩。”
而陈屿只看到女妖走过的木地板,留下的一串黑乎乎的脚印。
陈屿:“……”
拖地好麻烦的。
还有……什么人类?
陈屿本就发烧头疼,他真的不想再思考什么了,回忆是那么的冗长,哪里还能从乱草堆里找什么人类。
隔壁倒是有个人类。
顾瑾蓝。
怎么又想到他了……
好烦!
陈屿甩了甩脑袋,试图甩出脑海里顾瑾蓝那张挥之不去的脸。
女鬼盯着陈屿的一举一动:“所以,我的孩子呢?”
陈屿:“我都说我不晓得了……”
妖怪在化形之前,不应该先学会说人话吗?
“不可能,”女妖走到陈屿床边,她身上的雨水,湿了一路,“看着我的眼睛。”
陈屿别过脸。
女妖捏紧了拳:“别逼我动粗。”
“那你动粗好了。”
陈屿裹了裹被子,他的头已经很痛了,实在不想和这个湿答答的妖怪侃大天。再说了,苏怀玉是陈屿的监护人,若是陈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该着急不是陈屿而是面前的妖。
虽然陈屿修为尚浅,但是楼下的刘秋华和王平川不是。那两位的妖龄加起来有十个陈屿那么多,且不说见识,就说修为吧,肯定能制住面前的女妖。
女妖……
陈屿缩在被子里。
女妖站在床边看他。
外面还刮着暴雨,乌云夸张地拧在一块。冬天的风好冷,让雨珠卷着北方的冷空气,碰撞在这座秦岭往南的城市。
陈屿能感觉到女妖的视线,他内心:还让不让猫休息了……
猫的头好痛啊。
驱赶之话还没来得及说,那女妖的手背忽然贴上了陈屿的额头。
陈屿:?
女妖低垂着声音:“你发烧了。”
陈屿:“嗯。”
女妖又用手心,再一次摸住:“不难受吗?”
陈屿:“你走了我就不难受。”
女妖没有在意陈屿呛妖的话,她叹息道:“你说得没错,我动不了你。”
“……那你还耗在这里。”
女妖抽离手掌:“毕竟苏怀玉被调离了这座城市,我只能趁此机会接近你。”
陈屿:“但是我……”
“是你,”女妖的声音变得柔和,她细声道,“我总不能去质问隔壁的人类吧。”
话音未落。
陈屿的后脖颈突然被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包裹,他尚未反应,便听到女妖一顿一顿,格外重的脚步声……脚步声移到了他的房门口。
她要做什么?
她要出去的话,为什么不走窗户?
开了这扇门,要是被顾瑾蓝……不对,她是要去找顾瑾蓝!
她刚刚说了人类!
陈屿两眼一黑,拼尽全力,却甩不开困住他的,一团黏稠的黑色长发。
小猫伸出爪子,摸了一把后颈,那头发又黏又滑,里面沾了乳白色的,像鼻涕一样的东西。
就见着头发从女妖的后脑勺长出,这般缠住了陈屿。
更何况,陈屿还有洁癖呢。
小猫:这还不如杀了我。
女妖站在门前,阴恻恻地转过头,笑着:“我已经是全国通缉榜上的妖了。”
陈屿:“嗯。”
所以?
“所以你说,再给我加一个杀人的罪名,值不值呢?”
什么杀人?
杀什么人?
不行!
你要杀谁都不行!
眼见着陈屿汗毛竖起,那“杀人”二字,让小猫的猫瞳替代了人类的瞳孔。
一双黑色偏棕的竖瞳少见地沾了杀意,陈屿甩开手上的湿头发:“你既然来了这里,也该知道楼下住了什么人。”
是,陈屿硬碰硬肯定打不过。
那就先嘴炮吧。
猫猫还能有什么办法.jpg
陈屿坐起身,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我奉劝你别打开这扇门。”
因为开了顾瑾蓝就知道我压根没出门。
因为开了陈屿无法向顾瑾蓝解释,解释他的房间为什么藏了个穿旗袍的女人,头发还这么长。
还黏糊糊的,像是鼻涕虫。
陈屿轻咳几声,边抽出纸巾擦手,边巴拉脖子上的头发,他说:“既然你说我和两个人类,嗯,带走了你的小孩,但我却不记得你的孩子长什么样了。”
孩子……
“你不妨和我说说你是什么妖,你的孩子有什么特点,毕竟,”陈屿捏住玉吊坠,妖瞳成竖状,“你要真是个不计后果的通缉犯,也不会入我梦里,故意吓我吧。”
是啊,要是来者真的十恶不赦,真的是个魔鬼,又何必用那样拙劣的手法吓唬陈屿。
虽然陈屿真的被吓到了。
陈屿见女妖没有动作的意思,他也没想到动画片里主角的嘴炮真的有用,到底是什么触动了面前的妖怪?
孩子?
她的小孩?
黑色的……妖怪。
陈屿忍着发烧的不适,托着脑袋,回忆一下过往。
外面的雨没有停止的意思,或许要下整整一天,又或许马上就会云散天清。云层在雨中快速移动着,让那雨帘有时从东边来,有时打西边到。雨水被乌云丢入陈屿的房间,丢在女妖留下的一串脚印里。
脚印黑乎乎的,沾了泥土和些许的杂草。
她怎么没穿鞋子?
她是伴随着雨来,还是伴随着乌云?
陈屿仔细擦着手。
她说他见过孩子,是指化了形的人类小孩,还是……没化形的动物?
若是小动物,陈屿见到的可太多了,就光这几天去宠物医院看到的小猫小狗,陈屿都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只。
而且,两个人类对应的又是谁?
顾瑾蓝、吕白屈还有顾锦珊。
嗯,反正不会是季江流,他是狗。
狗?
狗妖?
陈屿双目一亮。
小猫想起那天也有这样层叠的黑云,那天的风很大很大,吹着路边的塑料袋都跑得比汽车快。
黑色的一只小狗,如今正住在乡下,躺在陈屿的床上。
陈屿:“……”
如果主角的嘴炮功力都是建立在自己有理有据的情况下,那么陈屿,他好像真的“绑架”了别人家的小孩。还可能在对方家长毫不知情的前提里,把小妖带到了无法用妖力捕捉到的庇护所。
位于城郊的那片白色小排屋,人类能看到,妖怪却无法轻易察觉区别。在妖的眼里,那庇护所不过是几间破旧的,完全不显眼的老屋子,这也是苏怀玉将小黑狗带去的原因之一。
陈屿记起来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胡编乱造:“所以你的目的不过是想找到自己的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
小猫撒谎的时候耳朵会变红。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找不到。”
“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
狗妖转过了身,她眯着眼睛,嗤笑:“不是你们害的吗?”
陈屿:“……”
砰得一声,狗妖的身体倚着门板,她动动手指,收走了恶心陈屿的幻术。
黏糊糊的头发瞬间消失不见,就连地上的黑色脚印也无影无踪,她看着陈屿,仿佛想要透过陈屿的猫猫眼睛,看到背后藏着的,她的骨肉。
她说:“我不过是和人类相爱,生下个无辜的孩子,怎么就罄竹难书了。”
和人类相爱?
陈屿抿唇。
狗妖继续说:“你的那位好好苏先生是不是教导你,教你不要轻易靠近人类,不要和人类扯上关系。呵,那我倒要问问你了,小孩,你有没有想过,苏怀玉说这些话的原因?”
陈屿开不了口。
狗妖猛地打了下门板:“回答我!”
听到房门摇摇欲坠的声音。
陈屿:“你……冷静。”
希望顾瑾蓝没有听到。
狗妖却不搭理,又是重重一砸:“你们这群狗贩子!”
陈屿:啊啊啊啊不要再拍门了!
被顾瑾蓝听到怎么办啊!
我十分钟前还撒谎说自己不在房间,你这是要干嘛,生气了掐自己不可以吗?
狗妖恶狠狠地咬着声音:“我记得你叫陈屿是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