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做晚饭时,时清欢不由回想起萧翎胥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会兑现的承诺吗?可是很不凑巧,她最不相信的就是承诺了。
现在萧翎胥可以因为要完成当时的诺言与自己亲近、想要将自己和念念带回京城负起他该负的责任,可他日若是他心意更改,看上了别家女子,亦或者需要迎娶更为符合他陵王殿下身份的女子为妻,到时候她和念念如何自处?
在京城那能吃人的地方,光是身份差距就能压死人,她和念念可未必能活得下去。
何况,她当年是宫女,私自从皇宫出逃的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她必死无疑。
那个地方,绝不回去!
心中思绪清明后,时清欢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专注于自己做的菜上。
没一会儿,有敲门声响起:“叩叩叩——”
时清欢往外探看一眼,院门关着,瞧不见是谁在敲门。她将锅里炒好的菜装盘,随后擦了擦手上水渍,大步走向院门。
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温和带笑却有点苍白疲惫的女子面容,还有一张拘谨又小心的小孩儿隽秀脸庞。
时清欢随即露出笑容:“裘娘子,你探亲回来了。”
裘娘子住在巷口,和时清欢一样是采莲女,经常一同去采莲,一同回家。前段时间她乡下的母亲生病了,她带着五岁的儿子裘虎回家探亲,在乡下照顾了母亲一段时候,这才回来。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五年前她相公借着做生意的名义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留下即将临产的她,她日夜盼着相公做好生意回家,可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好久,她才接受那个无情的男人抛弃了她和孩子。
裘娘子一个人拉扯大孩子,除去夏日与初秋的采莲,其余时候她还去县外的山里采草药补贴家用,勉强维持着家中生计。
她儿子裘虎和念念关系好,时常一起玩。裘虎在的时候,这巷子里其他的小孩儿都不敢欺负念念。
“是啊,”裘娘子笑着,想保持平和语气,却止不住几声咳嗽:“咳咳……”
时清欢看着她:“裘娘子,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她抬起衣袖捂住口鼻,面露歉意:“可能是赶路累着了,身子是有点不太舒坦。”
时清欢连忙道:“快进来坐。”
裘娘子牵着儿子进院,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再次开口:“欢娘子,这会儿我来,其实是想带着大虎在你家蹭顿饭,我们赶路回来,方才到家,可我又不太舒服,没力气做饭,你看……”
“当然可以。”时清欢关上院门:“反正家里就我和念念,大家一起吃饭也热闹。”
她带着裘娘子和裘虎进屋:“对了,裘娘子,你身子不舒坦,可去看过大夫了?开药了吗?”
裘娘子摇头:“家里还有些上次上山采的药草,我回去煮水喝了,休息休息就行。”
“看大夫,再加拿药,要花不少钱呢。”
时清欢道:“身体要紧啊。”
裘娘子露出笑容:”欢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时清欢笑了笑:“那就好。”
进屋后,时清欢给他们两个倒了茶,念念也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裘虎,笑着唤他:“大虎哥哥~”
她小跑几步过来,糯声糯气笑道:“你回来啦~”
裘虎脸上拘谨的表情褪去,眨眼间换上柔和笑容。他面向念念,笑着回答:“嗯,我回来了。”
念念伸出手牵住裘虎的手,裘虎自然回握着她的手,两人脸上都是再见到对方时的开心笑容。
时清欢与裘娘子对视一眼,又看向两个孩子,不约而同露出温柔笑颜。
稍许,时清欢道:“裘娘子,你们先坐会儿,我再炒个菜就好了。”
裘娘子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时清欢摆了下手:“小事,不麻烦。”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时清欢从厨房将饭菜取来,整齐摆放在桌上。
念念见状,立刻牵着裘虎去洗手。然后两个小孩儿又牵着手跑回来,乖乖坐在了自己座位。
时清欢盛好饭递给他们。
吃饭时,念念和裘虎都没有说话,倒是时清欢与裘娘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最近发生的事。偶有笑声,偶有唏嘘感慨。
天黑后,裘娘子带着裘虎道别离开,时清欢去收拾厨房,念念乖乖的坐在房间里玩她的风车和拨浪鼓。
是夜。
时清欢哄睡了念念,自己也准备休息时,院中倏忽传来急促而大力的敲门声。
她正疑惑这么晚会是谁的时候,就听见裘虎的哭喊声:“欢娘子——”
“欢娘子救命——欢娘子!!”
时清欢的睡意瞬间消失,披着外衣快速走出房间,几乎是跑着去开门的。
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满面泪痕的裘虎,他伸手抓住时清欢的手,着急又慌张:“欢娘子,救救我娘,她刚刚吐了血,突然间晕了过去,我怎么都叫不醒她!”
他抽泣着,抓着时清欢的手都在颤抖,大约很害怕。
时清欢诧异错愕。吐血?
她正要开口时,对面的门打开,萧翎胥走出,面色疑惑:“怎么了?”
裘虎使劲摇动她的手,哭喊出声:“欢娘子!”
时清欢连忙道:“我这就去!”
她看向萧翎胥,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帮我看一下念念,我去一趟巷口。”
萧翎胥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披着外衣的时清欢就和那个不知哪儿来的小孩儿跑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本想追上去,却又听见时清欢院中传来念念糯气而带着疑惑的嗓音:“娘亲,你在哪里?”
萧翎胥要跟随的脚步顿住,转而迈入时清欢院中,走向迷糊揉着眼睛的念念。
他俯身蹲下,柔声道:“念念,你娘亲有点事暂时出门了,萧叔叔先哄你睡觉好吗?”
念念抬起头,看见萧翎胥的脸,知道是住在对门的萧叔叔,点了下头。她眼皮耷拉着,眼眸惺忪,大概是原本睡着了却被方才的声音吵醒。
萧翎胥将她。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询问:“萧叔叔,我娘亲做什么去了?”
萧翎胥道:“萧叔叔也不知道。”
他将她放在房中床上,动作轻柔替她盖上被子:“念念先睡,等你睡醒了,就能见到你娘亲了。”
念念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闭上眼。
她平时就是这个时辰睡觉,现在也是真困。没一会儿就睡着。
萧翎胥看着十分乖巧、听话入睡的念念,嘴角带起一抹笑,眼神温柔。她不哭也不闹,也不知道时清欢是如何教的她。
但,教的很好。
不过,萧翎胥另有思绪起。能让时清欢夜里将念念放在家中而着急离去的事,不知是什么紧要事。
另一边,裘娘子家中。
时清欢着急跟着裘虎跑来,裘娘子倒在地上,旁边是一摊醒目血迹。她错愕而震惊,当即上前扶起裘娘子,伸手去探其鼻息。
裘娘子的呼吸非常微弱,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时清欢眉头紧锁,县中医馆离此处不近,若是来回花的时间太多。她一咬牙,抓着裘娘子的手臂将人靠在自己后背,她深吸口气,将人背起。
“大虎,我们去医馆,拿个灯来!”
裘虎立刻跑去将桌上的油灯拿起,快步走在时清欢身前,借着油灯微弱的光和今夜浅薄的月色,凭着对去医馆路线的印象,一路紧赶着来到医馆。
裘虎奋力敲打着门:“开门!开门!!”
声响大,嗓门更是不小。医馆内很快有了动静,医馆年至五十的王大夫骂骂咧咧的开门:“大晚上的,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时清欢立即开口:”王大夫,裘娘子突然吐血晕倒,呼吸很弱,您快给她看看!”
王大夫打了个哈欠:“进来吧。”
时清欢将人背进医馆,王大夫点了灯,给裘娘子把脉。
裘虎着急慌张,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时清欢站在他身边,一手按着他肩膀给予安抚,另只手也因担忧而紧攥起。
王大夫把过脉,又撑开裘娘子的眼睛查看。
她瞳孔已经涣散,呼吸几乎不存在,心跳也把不到。
王大夫叹了口气:“没有脉象,已无呼吸,瞳孔涣散,没救了。”
时清欢震惊:“什么!”
裘虎扑通跪在裘娘子身边,抱着她大哭出声:“娘!!”
时清欢慌张:“王大夫,您再仔细瞧瞧,她还有救的,傍晚她还去我家了,那会儿可没有这般迹象!她不过二十出头,还如此年轻,您救救她吧!”
“欢娘子,我从医三十年,这等情况也是见过的,”王大夫无奈:“人从生到死就在那一会儿内,她现在没呼吸没脉象,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
时清欢眉头紧蹙:“那她为何会如此?”
王大夫道:“那得找府衙的仵作验尸才能知晓。”
时清欢:“……”
寂静夜色里,裘虎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满是悲凉。
时清欢连夜去找仵作,可仵作却说没有县尉的命令,他不能随便验尸。
于是时清欢又折转去陈思华家,无奈之举下,只能半夜将人叫醒,告知事情原委。
此等突发情况,陈思华身为荷庄县县尉,自是有责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让衙役去找仵作,让人直接去王大夫的医馆。而他则和时清欢先行去往医馆。
望着面色紧张担忧的时清欢,陈思华安抚道:“欢娘子别着急,仵作很快就到。”
时清欢紧抿着唇,心绪复杂。
傍晚时分,她还和裘娘子聊天吃饭,可这一转眼,裘娘子就没了气息。人之生死,怎变换得如此之快。
她眼中盈起些泪,眨眼间顺着脸颊滑落。她垂眼落泪,轻声抽泣着,肩膀微抖,伤心色显。
陈思华见她哭了,心中一惊,有刹那慌神,又很快反应过来,向她伸出手想要搂她的肩安抚她情绪。
只不过他伸出的手尚未触碰到时清欢,身后便响起衙役的喊声:“大人,仵作到了!”
陈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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