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立刻稳住他的心神，可是情况不容乐观，凡人如何受得住这样一击。

“我感受到了混沌之气，我怀疑这个怨气不光是大荒的怨气化灵，而是融合了天地伊始的混沌之气。”

苏景行手脚冰凉，跪坐在地，扶着为他挡住一击的年轻人。

“神农大人，救救他。”

神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若是万年前还可以，可是现在的我，无能为力。”

敖烨和祝融也赶了过来，敖烨轻轻抚摸苏景行的头，试图安慰他。苏景行已经被内心的愧疚折磨疯了，他红着眼睛，望向祝融。

“祝融大人，你救救他。”

苏景行突然想起来自己带了桃花露来，慌忙拿出来，一整瓶全都灌进了年轻人的嘴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原本已经不动了的人，现在咳嗽着睁开了眼。刘队蹲跪在边上，用衣服给年轻人擦脸。

“阿瑞，你怎么样了，阿瑞，能听到我说话吗？”

被叫阿瑞的小伙子咳嗽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队长，我还好，我能听见你说话。”

阿瑞腰腹到胸膛都是黑红一片，已经看不清原本衣服的颜色了。刘队看着血红一片，眼睛都红了，眼泪强忍着，还是滴落了下去。

“你说你，你干嘛冲出来啊。”

刚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小心看了苏景行一眼，沉默着给阿瑞擦掉脸上的血。

苏景行低声道。

“你何必救我，你我并不相识，何必以命相救。”

阿瑞露出笑，白色的牙齿格外显眼。

“您救了我的命，我，我应该要报答您的。”

“从，从小，爸妈就教育我，要知恩图报，您救我一命，救命的大恩，我，我肯定要报答的。”

苏景行笑了，有些苦涩又掺了些许嘲讽。

“我到底是神了，我没那么容易死，但是你会死的，我哪里需要你来救啊。”

阿瑞喘着气，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

“当时没想那么多。”

阿瑞眼里的光越来越弱了，神农道。

“他好像快死了，桃花露快没用了。”

苏景行召出桃花杖，要为他祛除身体里吸取他生命的怨气。突然一道诡异又空灵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一个神，居然要牺牲凡人的命来救，这也算是神吗？”

“他只有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了，你来得及救他吗，你有能力救他吗”

昨天出现的黑雾人，披着黑色的袍子，看不清脸。

“可惜了，我分了一半的力量和灵魂进那个分身，原以为能杀了你的，居然让一个凡人替你去死了，太可惜了，嘻嘻。”

苏景行怒视着稔，敖烨已经冲上去了。黑雾人实力明显削弱，被敖烨打的黑雾四散，也不忘精神攻击苏景行。

“天元君，你的力量呢，你以为天道多信任你吗，离开桃源，你比普通妖怪又强的到哪里去。”

“你弱到需要一个凡人来拯救，你也配为神灵吗？”

“闭嘴！”

敖烨一个火球砸过去，担忧得看向苏景行。

“别听他胡说。”

苏景行苦笑道。

“我算什么神呢。”

阿瑞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了，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他吃力的拉住刘队长，刘队长用力握住他的手。

“队长，我可能，要不行了，我攒了点钱，有两张卡，密码是我生日，你帮我给我爸妈。”

刘队长哽咽着，眼泪控制不住了。

“别这样，一定有办法的，这里这么多神仙，肯定有办法救你的。”

阿瑞连笑的力气都要没有了，他用尽力气交待遗言。

“队长，我这算工亡吧，麻烦你帮我争取成工伤，这样抚恤金高点。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农村的，就靠我养老了。我想多留点钱，给他们养老。”

“还有啊，我妈心脏不好，委婉点告诉她。”

半炷香的时间太短，阿瑞从来没觉得时间这样快过。

“我，我没有力气了……”

阿瑞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阿瑞，求求你们了，你们不是神吗，救救阿瑞吧，他才23，他还那么年轻！”

刘队长涕泗横流，肖部长红着眼睛拉住他。

“冷静点，老刘。”

苏景行感受着怀里年轻生命的流逝，悲痛过后是无尽的迷茫，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苏景行无力得握住阿瑞的手，人的体温逐渐冷去，他感觉好像置于一个孤独的世界，像是电视剧里的局外人，看着剧里的人哭笑，打斗，却没有真实的感受。

“如果我是神，怎么可以让凡人为我而死。”

苏景行第一次感受自己的无力，想抓又抓不住，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轻易的死在了自己怀里。他头一次如此渴望力量，渴望有能力救活阿瑞。他希望阿瑞能好好活着，他希望像阿瑞这样的人，能平安幸福的过一生，他头一次对天地安宁人间太平有如此迫切的渴望。

他有点明白天道对天地的爱了，希望天地万物，大小生灵，能安宁活着，让树成林，让人成人。

苏景行仰头看着天，喃喃道。

“一个让凡人为他而死的神，如何守护天地苍生。”

晴天霹雳，白云生雷。神农甩出一个网兜，把刘队长一群人捞起来就跑。

“天雷。”

山谷之上聚集了一大片白云，巨大的天雷响彻天际，惊呆了众人。祝融趁黑雾人愣神的功夫，用捆神网把黑雾人一绑，丢进了天雷区。

天雷越来越密，像六月的瓢泼大雨笼罩了整个山谷。神农跑到了安全的山头上，才给网兜里的人抖搂出来。

“好强的天雷。”

肖部长已经看呆了，和同样已经呆了的刘队并排而立，已经忘了悲伤，全是对天雷的震撼。

“这是什么，渡劫吗？”

“张道长，你们修道之人渡劫都是这么牛逼的吗？”

张天师张大了嘴，听到肖部长的话，啐了一口。

“呸，你才渡这种劫，这么密这么粗的雷，会劈死的好吧。”

祝融也过来了，劝说不了敖烨一起，祝融就自己先走了 。

“神农大人，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天雷的。”

神农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桃源之主天生就是神，按理说不需要渡天雷劫才能成神。”

肖部长插嘴道。

“难道是因为阿瑞的死刺激到了？”

神农沉默了两秒才道。

“如果真的如此，那是人间幸事。会为普通凡人引发天雷，此等悲悯之心让我等自惭形秽，天元君才是真正的神。”

刘队长沉默了，想到之前说的话，他有些无地自容。他不自在的扭过头去，假装在关注雷劫。巨大的雷声震得他有些腿软，不敢想这么粗的雷劈到他身上，他得死的有多快。

“这么大的雷劫，如果渡不过去会怎样。”

张天师接道。

“那我们就玩完了，人间也玩完了。”

“什么？！”

神农肯定了张天师的猜测。

“天元君一死，桃源可能会消失，被封住的通道就会打开，大荒这么多年被镇压的恶兽怨灵涌入人间，人间必然生灵涂炭。”

“这也是恶稔为什么想杀了天元君的原因。”

刘队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的命那么重要，怎么能在外面乱跑呢？”

一直沉默的祝融沉声道。

“我请他来救人的。”

“……”

肖部长拉了拉刘队，使了个眼神，刘队懊恼的想掐死自己，怎么这么嘴碎。

“对不起，对不起，祝融大人，我没有怪您的意思。”

刘队长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被肖部长拦住了，闭嘴吧你。

“祝融大人，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

“等。”

祝融说了一个字就没说话了，站在风里，看着前方的天雷滚滚。

巨大的天雷劈到苏景行的身上，强烈的疼痛，让苏景行原本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阿瑞一动不动，生死不明。苏景行有些不支，跌坐在地，连带着阿瑞也跌了一下。

疼痛和电闪雷鸣的双重刺激，苏景行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了，周围是光电的极致的亮光，他只能看到自己和浑身血污的阿瑞。又一巨大的雷直直落在苏景行身上，苏景行闷哼一声，差点倒下。

“原来是这么痛吗？”

苏景行喃喃低语，他很少会受伤，自然是不知道重击的伤痛是怎么样的程度。他越发感动于阿瑞的舍身相救，是怎样的澄澈的灵魂才会去为了别人来承受如此巨大的疼痛，即使是救命之恩。许多人道理是一套一套的，真做起来，能做到以恩报恩的人，少之又少。

苏景行望向天，他刚才好像听到稔的惨叫，稔或许已经被天雷劈死了吧，那么他自己呢，他会死吗？苏景行没有把握，都说他生来是神，但是他从来没有自己是神的感觉，他不过是拥有了特殊力量的凡人罢了。

置身于铺天盖地的雷电之中，苏景行觉得自己好渺小，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劈死。好遗憾啊，没有能救回阿瑞，辛苦勤恳二十多年，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不知道敖烨现在在干嘛，苏景行希望他来，又害怕他来，这样的雷劫，何必多搭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