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茹!醒醒。”
宋茹此刻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她蜷缩在地上,五指深深地嵌进地毯,由于过于用力,一个指甲直接血淋淋地劈成了两半。
这家酒店整体风格偏欧式,窗户外有一层装饰用的雕花看台,看台之间隔得不远,可能设计师也没想到有人不怕死地在六楼以上玩“跳一跳”。
一轮白月挂在天空,戚夕背月而来,人鱼血统为她添了不少方便,身体的各方面素质不知道比人类好了多少倍,她是从上层踩着空调外机跳下来的,刚刚一脚踩在看台上,就看到宋茹已经被放倒了。
“克制一下,宋茹!”戚夕拍打着窗玻璃,发现着玻璃居然分外结实,除了专业的拆家公司,没人能徒手砸开这加厚的双层玻璃。
戚夕:“……”失算了。
屋内,戚夕的身影被月光斜斜地打在地毯上,宋茹听到呼唤,视线终于清明片刻,她抬起下巴望向门口,一次次解锁失败的电子音格外刺耳。
可能自己没救了吧……宋茹强撑着自己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看到窗外的那个女孩,她的五官依旧是熟悉的样子,气质却是冰冷的,和几年前那个拽着自己去演唱会的戚夕完全不同,眼前这个人……哦,对了,或许她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
宋茹苦笑一声,心想,从小和自己玩到大的姑娘终于不认识自己了。
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学习成绩不好,由于家里有点小钱,天天在小混混堆里称大姐大,后来自己那严厉的老妈便严禁自己和差学生玩耍,第二天,班主任和她妈妈“心有灵犀”似的,自己的同桌就换成了认真学习的中等生戚夕。
她一直以为戚夕是中规中矩的普通学生,好一段时间都以欺负她为乐,后来是怎么改观的呢……宋茹躺平大喘了一口气继续回忆,好像是自己的那些小弟觉得自己改邪归正就想篡位来着,被一群昔日的小弟赌在器材室门口讨说法,本来没多大点事儿,偏偏路过还器材的戚夕以为是校园欺凌,一个气力十足的排球把为首的小弟砸了个满脸血。
其他小弟见了血直接吓傻了,七手八脚地抱着自己大腿叫爸爸。
宋茹清晰地记得戚夕当时懵懵的表情,从那以后,自己的兴趣就从“我要当大姐大”变成了“好耶,我要当大姐大罩着的女人”。
那时候的戚夕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孩,自己心里却把她当成了十全十美的“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当着老妈的面掰指头数她的优点——
“戚夕名字好听。”
“人长得也好看,是学校内数一数二的美人。”
“学习也不错啊,老师天天夸她认真好学。”
宋茹她妈随口来了一句“有本事你和她考一个大学试试”,然后宋茹玩命学,如愿以偿地和她考进了同一个大学。
没想到的是高考以后,戚夕先是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回来的时候到处透露着古怪,直到开学前都没有联系自己。
再后来,自己在大学门口赌她,一见面就开了一个后悔多年的玩笑——新同学你好,我叫宋茹,还认识我吗?
当时戚夕的反应疏离又礼貌,仿佛自己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新同学而已。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在大学的两年里,宋茹一直没把两人的前尘往事说给她听,同时一直暗自观察她,想弄明白这些狗血的失忆梗是如何产生的。
一天雨夜,戚夕发烧,宋茹留在宿舍照顾她,刚刚倒了一杯热水,一转身脚底就被绊了一下,趔趄中一撑手——她摸到了一条干燥温热的尾巴!
戚夕上半身伏在软枕上,黝黑的瞳孔慵懒地注视着自己,白色连衣裙下根本没有腿!那条华丽得过分的鱼尾巴足有两米,两侧腰胯是水蓝色的鳍,正随着她胸口的起伏轻缓摆动。
戚夕就那样枕着胳膊,尾巴在拥挤的宿舍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吓得宋茹差点把水洒她尾巴上。
听闻人死前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团团直转,宋茹又咳了两声,腹诽自己怎么还没死,讨命的无常旷工了?
就在这时,窗户玻璃忽然爆裂成了细小晶格,戚夕长发随风招摇,刚刚充当过发簪的眉笔又被她当成了砸窗利器,沿着窗户边角狠狠一砸,内层玻璃也成了藕断丝连的晶格状,她伸手一推,整块的碎玻璃就落了下去。
戚夕跳下来一把拽起宋茹:“刚刚那是次等声波,负量态不多,对人体危害不大……你自己能走吧,能走就别抱我大腿。”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如果危害不大,戚夕就不会选择跳窗救人了。
五分钟前,洗漱间门口出现了几位带着防护面罩的人——就是祈乔身边的那些“保镖”“助理”和“代拍”。
这些公职人员可能天生有戏瘾,祈乔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是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结果这么一大堆人硬是找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闹腾着来,和她们的老大一个臭德行。
臭德行的下属们装备十分齐全,面罩手套和清新剂——面罩手套是为了隔绝各类有害声波,清新剂是为了消灭空气中残留的有害物质。
在社会发展的历程中,人类的情绪抵抗力越来越弱,各种精神疾病层出不穷,科学界研究发现,是一种宇宙射线和大气层中某种物质结合产生了次等声波,射线越浓,次等声波越强,对人脑神经的损害也就越大。
次等声波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声波”,而是因为它被发现时的传播状态类似声波,且能被人耳捕捉,所以干脆以“声波”冠名。
次等声波在空气中会像水的涟漪一样波动,人体皮肤对其有很强吸附性,次等声波无孔不入,阻绝的方式却也简单粗暴——别露胳膊露腿,把自己裹严实就完事儿!不小心碰上的那点儿根本没事儿,最多头疼两天。
戚夕拍了拍宋茹的后背,多叫了她几声名字,尾音听起来像是黏连着哼出来的一样,惹得宋茹直笑。
人鱼血清可以制成情绪抑制剂,人鱼的声带也可以发出一种让人情绪舒缓的声波,科学界将这种声波定义为“正等声波”。
宋茹:“你们人鱼的声音真好听,我也算有福,能听你发这样的声音。”
戚夕黯然:“你都知道了。”
宋茹:“不只知道,我还摸过你尾巴呢!”
戚夕:“……”就该让她多疼会儿,疼了就不话痨了。
说罢,戚夕起身开门。
宋茹失声:“别开门——”
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男生被捆着丢在墙角,当事人已经晕过去了。
“嘀……检测负量态值为七十二。”
听到电子女音报了一个次等声波污染度,一个戴帽子的男子拿着手中的检测器嘿嘿一笑:“量值中等,这小子有胆子搞破坏,没把小姑娘怎么样,他自己倒是先晕了,太脆了。”
戚夕皱眉:“什么味道这么呛人?”
戴帽子的男人说:“空气清新剂,花露水味儿的,既可以灭蚊又可以消除空气中的污染物质。”
宋茹目瞪口呆地盯着帽子男,那人把面罩一推,熟悉的脸赫然呈现,正是刚刚的大胡子记者!
宋茹:“大叔你原来不近视啊?”
大胡子:“特殊技能!”
司鱼院有几个特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戚夕走过去蹲在那男生面前,把他身边的那个污染源拿在手里——那是一个小型的次等声波辐射仪,已经被祈乔的下属销毁了。
“宋茹你过来。”
由于停电,宋茹有点看不清男生的脸,她走近仔细瞧了瞧,这才哆哆嗦嗦道,“他,他,他是司机大叔的儿子!长得真像。”
“心灵鸡汤大师,去和他谈谈吧。”戚夕说,“保持距离别靠太近。”
宋茹:“好嘞!”
看着宋茹蹦跶到那位身边,戚夕在原地踱步片刻,“不经意”地随口问了大胡子一句:“你们领导怎么不在这里?”
大胡子道:“你是说乔姐吗?哦,她带了些人去安抚疏散群众了,虽然这地方人不多,但我们行动的首要原则就是保证大家生命财产安全。”
戚夕敏感地听出了其中的关键字:“疏散群众?”
恰巧这时宋茹大声呼喊未果,只好求助司鱼院的人员:“大胡子叔叔,可以帮忙把他叫醒吗?”
大胡子:“哎!来了。”
现在不是把捣乱的人抓住了吗?安抚群众可以理解,疏散群众是什么意思?戚夕睨了晕倒的男生一眼,实在想象不到这么文文弱弱的书呆子还能掀起多大的浪。
假定这位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戚夕可不相信他只会蹲在房间门口搞小动作,这种行为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更容易让人把他抓包。
“宋茹你怎么还哭上了?”戚夕无语,“他还没说话,你倒先替他委屈上了。”
宋茹不停地抹眼泪:“戚夕你好凶。”
“小姑娘你别嫌她,她刚才可是拼了命的救你,本来我们打算制伏这小子再开门救你的,结果她二话没说就跳窗户去找你了。”大胡子体态有点胖,蹲着有点累就干脆坐在了地上,“她对你可好了。”
宋茹指甲处干涸的血迹被泪水一洇,扎得很痛,她“嘶”了一声,在抽噎中狡辩:“那是因为她不让我给陌生人开门。”
大胡子递给她一个创可贴:“那也是为你好啊,我问你,你中招的时候有力气开门没?等我们破开门,你早难受掉一层皮了。她也是想让你少遭点罪,知足吧,丫头。”
戚夕别过头不去看他俩,就在这时,大胡子给那男生戳了一针情绪舒缓剂,这种舒缓剂长一寸,笔芯粗细的量,可能是他手法不对,竟把男生给活活疼醒了。
男生捂着手背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大胡子男人,大胡子用宽厚的手掌在他头上虎摸了一把:“小兔崽子,我可没有下重手啊,现在的舒缓剂十分便捷了,触碰血肉直接原地吸收,除了和相反类型的药物相冲外会疼外,全年龄段的人接种都不疼的,再说这药剂可贵了……”
眼看大胡子就要说个没完,戚夕立刻接过话题问男生说:“你今天是不是给你爸打了一通电话?”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即把男生的注意力叫了回来,他咬着牙一脸绝望:“你们把我爸怎么样了?要报复冲我来,不要动他,他没干过亏心事,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你还知道这是亏心事呐?”宋茹凶巴巴道:“亏得你爸一路上夸你怎么怎么优秀,他一直以你为荣,你呢,是书不够读还是游戏不好玩?偏要加入什么小众组织挑战法律的底线,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流派很别具一格显得自己很特殊啊?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走上歧途了呢!”
戚夕及时出来唱.红脸:“今天我们和你爸只是刚好遇到,这件事我们也没告诉你爸,他本来想着顺路来这边看看你,我托他回大学城那边取东西去了,那边有人拖着他,他赶不上你被押送警车这一幕的……你叫什么名字?”
“容成和。”提到这里,男生眼镜也被泪水糊花了,他摘下眼镜丢在一边,呜咽着冲宋茹吼道:“我倒想不走歧途,我倒是想一门心思好好学习考个好研究生,你们允许吗?他们又允许吗?我知道我连努力都不配,那我配什么?去死吗?”
“死亡很没意思的,尤其是服用神经毒素此类的禁药,你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腐蚀溃烂,痛觉涌上来的时候你只能承受,再无助再后悔也无能为力,最终在清醒中结束生命。”
一个懒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戚夕头也没回就识别出了声音主人,耳根一麻,差点维持不住表情。祈乔依旧搭着那条肩巾,夸张的菱形耳饰随着她不慌不忙的步伐有规律的晃动,晃得戚夕有点昏头。
“老胡,把他脖子里的东西取了吧。”祈乔目光在戚夕身上停了一瞬,冲大胡子一抬下巴,“小心一点,要是捏爆那玩意儿,这小伙子可就原地去世了。”
容成和闻言脸霎时白了,挣扎着往后躲。
祈乔:“配合一点,不然我们告你家长。”
容成和一愣:“难道你们原来不打算告诉我爸吗?”
祈乔掸了掸自己肩巾朝他一笑:“当然不可能。”
大胡子一把握住容成和肩膀,朝他喝道:“不要动!”
容成和冲祈乔大声怒吼:“那你还说这些干什么!你们骗我,都在骗我!”
祈乔动作一滞:“你猜到了?那你问问我是不是在骗你。”
万念俱灰的容成和眼里再次充满希望,终于停止了挣扎:“你骗我的对吗?你身份不低,应该也有权力把这件事瞒一瞒,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爸……”
大胡子趁机揪住容成和领口,小心翼翼地把附着在里面的“纽扣”禁药取了出来。
祈乔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十分不近人情地戳穿他的美梦:“傻孩子,我没骗你,做了错事还是要通知家长的。”
眼睛再次失去高光的容成和:“……”
心绪同样跟着起伏一路的戚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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