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的丫鬟奴才都去了前院候着二老爷到府,说个吉祥话领赏钱,秦瑜顺利地进了后院,藕荷从怀中摸出铜钱塞到田有才怀里,眉飞色舞地说着老爷吉人天相,田有才小声附和,连带着她低落的心情升起了少许。
她自顾去找母亲说了父亲的情况,赵氏跟她得知时一样喜极而泣,她抚慰母亲一番,回了屋子,忽然疲乏彻底淹没了她,锦被敷面,锦缎微凉,她许久不曾让出现的颓败和彷徨席卷了心头,直到锦被温湿一片,才转过身去抽搭入睡。
英嬷嬷听着屋内没了动静,方心酸地擦了泪起身去安排晚间去颐方斋的一应事项,暗暗咬牙那等为老不尊,苦了自家小姐,自老爷出事,小姐从未放松片刻,玉骨削立,艳容沉穆。
休憩片刻,再睁眼时又是冷静明智的秦瑜,情绪的片刻宣泄显示了小女儿般样子,她也安慰自己心弦绷的太紧总是不佳,一松一弛方为长久之道。
霞光满天,映照的屋子红彤彤,外面鼎沸的声音穿透到陶宜局内,英嬷嬷推门而入,紫叶手上端着从后院井中新拽上来的凉水,湿了巾帕捂了眼睛片刻,那丝酸痛才下去。
粗使打开院门,经了上次和陶宜局丫鬟嬷嬷对战,私下也不敢拿乔,态度恭敬的喊道,“夫人,小姐,到时辰了。”
秦瑜和赵氏换好衣裙,再想到去颐方斋已然换了一种心境,似外人般没什么波澜。
门口粗使远远看着小姐面色似冰般,忙俯身不敢言语,直到一阵淼淼香气远去,才起身两人对视一眼,惊骇小姐不敢直视般威严气势。
颐方斋一片忙碌,接近月余未来,院落修葺,雨水冲刷下白墙黛瓦簇然崭新,廊下一盆盆花朵争相绽放,树上挂满红绸,满院子丫鬟脸上带着喜色,见到大夫人和大小姐,嘴角的笑意极力压下去,极为滑稽。
秦瑜见多了祖母的无情,此刻看着她一心扑在叔父身上,更显对父亲的情分寡淡,她只是为父亲不值。
秦瑜跟无事似的和母亲进门请安,上首老夫人眼神懒得放置,依旧细细嘱托张妈妈二房一家的喜好,两人便自顾坐在下首椅子上,听着门口奴才一遍遍的汇报二房的位置。
一个时辰后,秦瑜听着外面传来的男子略显尖锐的声音,“母亲....”
“我的儿,”老夫人激动地站起来,张妈妈眼里也泛上红意,一边上前搀扶老夫人,一边用帕子摁着眼角。
她看着周全的张妈妈,许是后脑勺好了,头上的白布拆了,面色有些蜡黄。
想着前日藕荷打听到的消息,张馨儿被她大嫂灌了药,在庄子上生生喊了一夜,昏过去醒来后便有些痴傻,整日躺在床上。
论手段,秦瑜有些佩服张妈妈,知道宋书尧是始乱终弃之人,决不让女儿沾染,即使女儿不回头,也一刀斩乱麻,张妈妈作为一个母亲是坚强且明智的,就是不知她女儿是否能明白她母亲的苦心。
上一世张妈妈也是在女儿肚子大了才知道和宋书尧有了收尾,私下压住风声,可怀胎月数大了,不能打胎,便送到庄子上生下来便送了人,后来张妈妈做主招了个赘婿,两人倒过得和睦。
张妈妈感受到被打量,转身对着她屈膝,眼神平和态度恭敬,如此这般却值得玩味,虽不是她逼迫张馨儿和宋书尧有了收尾,心知这般失了面子由她引出来,却如此隐忍只怕心里定是恨毒了。
她倒无所谓,张妈妈此人无论前世和此世,都已然处处做了祖母的獠牙,收回视线看着祖母和叔父两人依旧抱头哭诉几年母子离别,四年未见叔父,下巴尖尖的,颧骨高出脸部略显突兀,眼睛狭长,此时含着泪依旧让人觉得眯缝着眼盯着你。
“母亲,儿子不孝,”秦仲怀看着母亲头上白发,心酸不已,“让您操持这个家,辛苦了。”
老夫人看着儿子沧桑瘦削的面庞,很是心疼,颤抖着手,不停的哽咽,“何来辛苦之说,心齐才可兴家。”
陈氏想到几年奔波眼下终于守得云开,心绪激动跪地磕头,声音砰砰作响,“母亲。”
“起,快起。”老夫人连连摆手,牵着她的手关怀说道,“多次奔波,你最辛苦。”
“谢母亲挂念,本是儿媳本分,算不得辛苦。”陈氏感念婆母的夸奖,在老爷面前,婆母一句话顶自说无数句,果然看着老爷对她满意地点头,心想也不枉来回数次。
秦瑜屈膝问安,“叔父,婶母。”
秦仲怀看着当初还是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如今也亭亭玉立,样貌气度非凡,让人刮目相看,点了点头。
二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对着大嫂担忧说道,“大嫂,您别担心,此次我们回来,老爷定会把大伯救回来的,放宽心。”
“是,”秦仲怀胸有成竹,“大嫂放心,稍后我便联系往日好友,打探一番。”
赵氏经了这时日对家里人也是多想了一层,对着两人相帮老爷诚心谢道,“多谢二弟和弟妹操心了。”
秦瑜觉得婶母手心湿粘,趁机抽出手,屈膝说道,“谢叔父和婶母。”
闲聊片刻,说到了秦琅,老夫人担忧着说,“琅儿出去半年了吧,只寄了两封平安信,一直居无定所的,就是我们想说些情况,也不知道应该给谁。”
说到自己的儿子,陈氏笑着说,“母亲,您别挂怀了,他自幼喜欢摆弄些河道水利之类的,妾身还一直觉得不务正业,没想到这次被工部赏识,破格的成为工部主事,这次跟着水部郎中巡察河堤,也算长些世面。”
秦瑜听着她话中的自得,想着前些年岁还觉得大哥愚钝呢,可见真是善变。
酉时摆了膳,满桌琳琅菜品,极其丰富,兴奋一晚的秦琬瞥了眼,讥讽说道,“姐姐,多吃些,应是好久没吃过了吧。”
“谢妹妹关心,荤腥之物还是少沾染些,火气大了总是不好。”
秦婉幼时皮肤极其敏感,碰见花红一片,同样吃食,别人无事她反而发起一身的疹子,以往应天府水润湿透,不见异样,今年在上京,甫一进秋,天气多番变化,她脸上痘红发疼无法触碰,见她刺啦啦的说出来,气闷不已,恨恨地夹了块乳鸽吃了起来,嘀咕着以为谁都跟她似的皮肤清霜。
陈氏看着女儿吃瘪,暗恨秦瑜牙尖嘴利,随意告诫道,“食不言寝不语,瑜儿,要懂规矩。”
赵氏接过话头,“小辈也是热闹,是吧,婉儿。”
陈氏努力维持着几乎落下的脸色,秦老夫人往这边看了两眼,也是满脸的不满,赵氏状似未闻,用膳完毕便带着秦瑜告退回了陶宜居,听着后面落锁,反而被明目张胆关着反而畅意些。
今夜黑云遮月,深秋寒凉,想必明日不是好天气。
颐芳斋内烧了炭盆,秦仲怀身热略微散了衣襟,听着母亲说着大房和齐府的事宜,连连说到此事不妥,若是说出去名声不保。
屋内憋闷味道不好,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觉得母亲一位后宅妇人,眼光短了些,别说此事不会让他人知,便是知晓又如何,谁又有胆量说得上国公府的闲话,再者以后他这个大侄女说不定还要感谢于她。
老夫人看着儿子脸色便知不赞同,直接问道,“你若有何想法可和我直说,也让我有个准备,不会拖你后腿。”
秦仲怀便再心烦听到母亲剖心之语也感动不已,可此等事关重大之事如何说得,只模棱两可说道,“母亲,行事不必如此规矩,我们抵抗不得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老夫人今日母子情深一番,此时忽然有了恻隐之心,斟酌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秦仲怀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可能了,再者大哥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官位总是保不住的。”
老夫人虽然心里有准备还是冲击不少,秦伯商自幼长在她跟前,品行刚正,她从开始便不信会受贿舞弊,听他言之凿凿,心内惊涛骇浪般骇然 。
光下老夫人银丝闪烁,叹息不已,秦仲怀看着母亲优柔,也不出言相劝,两厢无言,室内冷清下来。
梆子声传来,秦老夫人心疼他旅途劳累,放他休憩前还有一事,“有一事...”
“母亲,您是否想说宋书尧之事,此事我已知,也知您是想放他一马,可儿子只有一个要求,若是再打着我的幌子坏我的事,我可饶不了他。”
老夫人也知事关重大,保证再也不会了,已把他赶回海津镇了,“我已狠狠教训了他。”
秦仲怀回到了莲花苑,想到那厮做下的事,犹自不解恨,狠狠地摔了茶盏,唾骂不成器的东西。
凌然局内灯火通明,没有白日的喜庆,只有进进出出的侍卫,端出来的盆子血腥味浓重,楼空青不停的上药,血喷涌而出瞬时染红了药粉,根本来不及包扎。
福顺催促道,“快些,快些!”
镂空青失了平日的顽劣,眼眸不耐,“你行你上!”
说话间血又湿了一堆药粉,只能抹掉再次上药,暗骂此人狼子野心,前些时日他死里逃生,谁成想居然对自己下如此狠手,拿刀划开刚刚愈合的伤口,去了皇庭张扬一番,今日街道属他最招摇,进了府门便晕在当场,送到他跟前时才发现里面中衣早已被血湿透了,也不知如何忍得血尽之痛。
外间赵老夫人重重地杵着手杖,顶端鹰眼上蓝宝石映射着蓝光,看得在场众人不禁噤了声,赵夫人收了啜泣,后面站着的应景轻轻抚着赵夫人后背。
抬眼间看到老夫人肃然扫过全场,到了她这边,则皱了一下眉头,忽然从门外跑进一侍卫,她仔细看了一眼知晓是跟着赵时逸的亲卫,俯身在老夫人耳边言语两番,只看到老夫人思了一瞬,凛然说道,“无事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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