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上京的子弟娇女轻易见不得,此次围聚一起,高矮胖瘦,人品性情皆能看到,各家夫人家里都有适龄的儿郎,即使眼下没有,也存着提前相看的想法,望着高台下的眼神便含有别样的意思,总是看的认真细致。
尤其围在一起,相貌这关轻易便筛选的出来,相熟夫人窃窃私语,指着高台下拔尖几人分析着家风底蕴,量媒嘛,总得评量一二。
赵夫人眼神担忧看着台下,前些时日府内慌乱一阵,虽然被婆母关在院中,但是她闻着逸儿身上的药味便晓得这又是受伤了。
她跑到婆母面前哭诉,护国将军府的家业即使逸儿好吃懒做,也够享用一辈子的了,他宁愿他跟前些时日那般浪荡风流,也不想现如今整日提心吊胆。
云波居宽阔人少,只有她哭声回旋在屋内,她晓得婆母性格强硬,拿起帕子摁了眼角,刚欲抬头,软枕便冲面而来,躲闪不得,额顶发底顿时红了一片。
丫鬟嬷嬷跪了一地,不敢抬头,凉风从她心口吹过凉飕飕的,眼角的一滴泪滑落下来,脸颊一片寒凉,她几欲跪下之时,便听到婆母狠厉斥责,“从不想你能为将军府撑起来,可也别做扯后腿之事,以往你撺掇逸儿逃避担当,耽于享受,逸儿但凡违逆,轻则哭诉,重则绝食,我从未指责,是体谅你爱子心切。”
又有寒凉一路滑下,却不是眼泪,而是冷汗,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自己做的隐秘,原来婆母都知晓,想到冷眼看着自己算计,又是心惊又是心慌,再想到婆母都晓得,逸儿难道也晓得,更是心尖战栗。
可谁又能体谅她,没了丈夫已孤苦一辈子,她不想连儿子都为了那莫须有的念想搭进去。
想到此,身子便又直挺了起来,听到婆母从鼻间哼声,接着钻人心的话扑打的她脸颊燥红,“你不过是怨将军府对你不住,害你孤苦一辈子,不如你那妹妹荣光,可也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选的将军府,不是我等强娶,怨就怨你合该如此,若还是不忿,将军府还你自由身还是可以的,全凭你选择。”
她那里还坐得住,若是此时离了将军府,那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再也立不住便委顿在地上哭了起来,连说不敢如此。
沉嬷嬷带着丫鬟早跪退到外面,却不敢起身,跪在廊下,眼前衣角扫过,便听着里面少爷声音沉稳略显气息不足,“祖母,何必生如此大气,小心身子。”
赵夫人早年也机警灵敏,听此连连点头,说小心身子。
赵老夫人看了嘴唇发白的孙儿,心疼受如此大伤,叹气一声,终是没再往下说去,冷厉地看着儿媳,直想是个糊涂蛋。
赵时逸扶着母亲起身,略寒暄两句,便告退有事,赵老夫人看着温温坐着的儿媳,恨铁不成钢说道,“逸儿身子踉跄还来此,全是为了你,你口口声声爱子,还不赶紧过去关怀一二。”
赵氏连连点头,转瞬没了身影,听着门外呼喊的声音,赵老夫人只觉头疼,是个拎不清的,可也更心疼逸儿素来没个知冷知热的,转眼想到是她纵容如此,从未慈爱,便也后悔不已。
沉嬷嬷劝慰道,“少爷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明白是一回事儿,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儿,大部分人以为声色俱厉便能恐吓成事,却不知是逆行倒施,逸儿从进来云波居,温和有礼却没有情绪波澜,便晓得他都懂了。
赵时逸听到声音立定,将手从福顺手中抽回,转身看着母亲急切前来,眼底还挂着红意,“逸儿,你怎么样了?景儿这丫头在我那里多日,心细善做羹汤,我让她下响送过去。”
“谢母亲了...那儿子告退。”
赵夫人眼神盯着背影,觉得哪里不一样,可又觉得很平常。
福顺一路嘀咕,被少爷横了一眼,不敢再吱声,只能心头埋怨夫人作为母亲,羹汤还假手他人,说无心吧还知道羹汤,说有心吧却不问是否疼痛,怪哉。
齐国公夫人看着姐姐伸长脖子望着远处的方向,打趣道,“好了,再看也不是幼时拽着衣襟撒娇的时候了。”
说完,却见她低头沉思,不似以往轻松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她这个姐姐成婚前便一派天真,胡思乱想不切实际,恰逢万夫人上前奉承齐国公夫人,万府没有儿郎,全是适龄女儿,颇多夫人前来攀谈两句,此时面上还带着得意。
“国公夫人,齐世子玉树临风,好多夫人可偷偷向我打听您和国公爷是否有打算呢。”
“这全得国公爷做主。”
“国公爷定会考虑您的意见的。”万夫人也不待回答,俏语说道,“反正必是好的,我家却是愁闷,女儿家总是得多看多思量,这孩子大了,心野了,老爷和我左挑右选的人,总能挑出些毛病,尤其不是自己生的,一个不喜就是天大的帽子,这不今天我算磨破了嘴皮,相看了两个。”
声音不大,周围夫人都听个清楚,万府的女儿适龄的也就两个,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女,此番说来是庶女拿乔了,正经夫人都看不惯庶女不安生,纷纷漏出鄙夷的样子。
齐夫人晓得这是她宣扬庶女不敬,平日看她伏低做小,也便沉默算捧了她的场子。
万夫人看着周围夫人点头,想到近些时日家中烦扰,接着说道,“女子就该娴静叔德,而不是一门心思的往外跑,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我家老爷这些时日苦口婆心教导安生,没想到和外人联合在门口演戏。”
话落,众人脸上都有些意味不明了,前些时日万府外面有个小丫鬟见不到府内小姐,确实有些百姓跟着看热闹,此刻说来里面还有此等弯弯绕绕,晓得是哪家小姐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赵氏身上落去。
赵氏因着老爷身陷牢狱,没有心情攀谈,一直坐在角落里,万夫人声音不小,明显是败坏瑜儿名声,欲起身辩驳,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嘴皮子麻利地说道,“今日咱们两个可得好好看看,亲娘总得多上心不是。”
一句亲娘,众位夫人又往万夫人脸上看去,众位夫人在后宅都处理过妾室庶女,万夫人手段浅显常见,眼见有了热闹,眼神变得玩味。
万夫人脸燥了燥,不想接话给别人看笑话。
萧夫人则有些意兴阑珊,这些时日晴儿和万绛清颇多接触,回来说她身上青紫伤痕叠加,听得她一阵心酸。
“这种生是非的,可不能娶回家。”
高台寂静,一句话很是突兀,大家纷纷往赵夫人身上看去,此话由她说出,别有一番意义。
果然万夫人由忧转喜。
赵老夫人则有些头疼,明显打机锋,她偏露头,招了沉嬷嬷去唤人过来。
“你倒好心。”大长公主身份高贵,还得了承和帝赏赐玉露酒,抿了一杯,已有些狂放,“那丫头爱生事。”
爱不爱生事的与她无关,赵老夫人不想将军府牵扯其中,需得低调行事,赵氏和萧夫人听说赵老夫人召见,整了衣襟,诚惶诚恐上前,老夫人年轻也是上过战场的,眉眼锋利,语气温和,略关怀了两句,便放她们回去。
赵夫人本懵懂说了一句,看着婆母宣人上前,丫鬟嘀咕两句,便羞愧低头,暗恨秦家那丫头生事,还未见面便成见已深。
深林树障,落叶铺满了地面,五人在外围转了两圈,猎了两只兔子,便有些乏味,秦瑜觉得如此无波无澜更好,建议说道找个厨娘收拾干净,炙烤野兔添一些趣味。
“不好!”
“不好!”
万绛霜和孙紫宁齐声反对,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不惯秦瑜,就是要反着来,找寻些她的麻烦,建议往深山里面去,说到所有队伍都去了,她们为什么不能去,最后嫌恶说着如果某人胆小,可以回去休息。
固安郡主来过未明山多次,不觉有危险,沈岚还是那样无喜无怒,秦瑜总没有理由反对,便也勒马前行。
还未行至半山,路窄陡峭,马便上不去了,放到半山马场,五人跨上箭囊,脸上涉险的兴奋看的秦瑜心惊。
果然刚前行百米,便看到野兔,野鸡乱窜,固安拉弓射箭,一气呵成,连收三个猎物,此时连固安觉得秦瑜有些谨慎,棕色梅花样在树后一闪而过,几番跳跃,逃窜而去。
固安持箭追去,几时之间,已至百米之外,殊不知五人脱离了规整的道路,转到了山后,五人悄声跟进,看着它在茂林间时而低头啃啮,时而摆头吞吸,仔细看去才发现密草之下掩盖着从山顶留下的溪流,无声流动闪烁艳阳碎光。
一支箭破空而来,惊了那头鹿,掉头往峭壁上跳去,抬眸望去便看它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仰脖长叫,鹿声悠悠,空灵悦耳。
茂草后露出人来,才晓得是萧远晴,万绛清,宋书尧还有两位工部官吏家的两位小姐,两个队伍碰头,自以固安郡主为尊,她舍不得失了这个猎物,便再次追踪而去。
秦瑜落到最后,对着萧远晴和万绛清悄声说道,“此处地处险要,不要盲进。”
话落,山间虎啸铺天盖地而来,地面震动带的脚底发麻,地动山摇,树摆叶落,十人纵向站在峻峭山道上,旁边便是悬崖,深不见底,只见山底树盖,偶有峭壁上横生歪树,四周望去,惊觉已入险境。
风声啸过耳旁,带起一身战栗,不知谁握弓箭抖动声响,刺耳钉人,似感应般齐刷刷往顶端看去,眼睛黑如墨汁,凶猛注视,鼻端嗤一声,热气蒸腾,虎唇微张,露出里面锋利的獠牙,嘴角上胡须抖动两下,便见弓起后背,前爪搭地,后臀翘起,可见身长一丈,花纹虎背上骨头凸显,恶狠狠盯着下首十人。
“快跑!”
“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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