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多日,终于放晴,秦达家的和田有才家的两人管着厨房,出门采购,回来时灰头土脸,衣服上全是泥泞,一问才晓得在市井中摊贩听说她们是秦府的,各个撇着眼看,等她们转身又嘀咕起来。
秦达家的被人背后嚼舌根,顿时掀了摊子,上去撕扯了起来,她们人少,被几个摊贩围了起来,指着鼻子骂道,“你家小姐离经叛道,不安分当个闺阁小姐,想着改多少年的规矩,当家做主,怪不得秦府老夫人不容你们!”
田有才家的心内一沉,想到前几日女儿甜果回来说到这几日小姐在外面租了院子,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女子,找了师傅教授手艺,她还念叨要过去学习,以后自己说了算。
田有才磕着烟枪,说道,“怎的,你把你老子当死的!”
甜果笑容甜甜说道,“那我听您的话,嫁人生子,然后男人赌博打人,一点银钱也无,只让您女儿洗衣做饭,也无法回来孝敬双亲,这难道是好的?”
田有才被她绕的头脑发晕,张口就道,“那还不如不嫁!”,话落,又觉得哪里不对,解释着,“也不能不嫁人,哪个女子不是这样过的。”
甜果不赞同道,“怎么过?打着过,骂着过,哭着过,然后直接死!小姐说了,高兴才是对的。”
田有才拧着眉想着怎的小姐说的天都不是自己认识的天了,真是怪哉。
田有才家的回了神,只觉不妙,应是小姐做的事有人碎嘴子,她身材魁梧,猛然站起来,推的两个男子连连趔趄,大骂道,“闭上你们的臭嘴,你们这种德行,就该被你们家男人拿着粪勺堵嘴。”
市井中娘们泼辣惯了,顿时你来我往一顿骂战,反观几个男子被挤到了外面,搓搓手反而无处下脚,陈仁有今日巡逻,看到有人闹事立马使了眼色让衙役棍棒分开,还未说话,两边人全吐了出来,他眼珠提溜转着,打着哈哈息事宁人,看着人散去,对着下面人说了两句,便奔着护国将军府而去。
陈仁有最后邀功道,“那粗鄙娘们还想着讹秦府奴婢银钱,被我呵斥两句安分退下,总算没丢您的面子。”
赵时逸从桌前俯身写着,也未抬头抛出话来,“关我面子何事?”
陈仁有本来还忐忑,他若是无心,根本懒得搭腔,只有放到了心管子上,才会漏出点样子,他咂摸多次才摸清每次只有提到秦家小姐,少将军才会有所动容,想到此脸上彻底笑开了,“是,确实也没到这个份儿上。”
冷眼投来,陈仁有也不怕,接着听到,“你去摸清楚坊间这个传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把人扣住,送到胡来司那里,我要亲自审问。”
赵时逸嘴角微上扬,暗叹胆子还是那般大,素来以夫为天,她倒好,偏要把天翻过来,“走,去给祖母请安。”
秦府内,秦瑜没什么反应,英嬷嬷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小姐还未出嫁,若是被传的如此倒行逆施,如何立得住呀,悠悠众口,积毁销骨,着急道,“小姐,您说句话呀。”
“说什么。”
“说...说...”英嬷嬷泄了气,“奴婢也不知道说什么。”
到了晚膳,秦伯商也觉得不是大事,甚至隐隐为女儿骄傲,对着赵氏说道,“那些话全是逼迫女子顺从的,你在边关长大,怎还信这个,再者他们不娶,是他们有眼无珠,我还要谢谢他们,我家瑜儿不是人人垂涎的明珠,是人人忌惮又离不得的火热太阳。”
赵氏一阵无语,嗫嚅两声反而气笑了,心想家里他们两个如此心大,也随了他们折腾,反正如老爷所说,家里养得起,正好他们舍不得。
府内一片祥和,上京却刮起了一股旋风,平日流窜的无赖突然消失在街头,很多人觉得兆头不好,也渐渐不敢乱说,反而酒楼中说书愈演愈烈,渐渐成了对立趋势,掉书袋的书生直接开始了骂战,这可比秦家小姐建女门有意思多了。
说的多了,百姓也麻木起来,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狠不下心来逼迫走上绝路,眼下有地方光明正大收留,正好解了心头事,有的大户人家虽不敢声张,却也偷偷送了过去,还资助了不少银两。
有人质疑此举有悖人伦,另一人立马不服,“老将军夫人说了,护国将军府素来女子掌家,也没不成体统。”
大家俱都静了下来,唏嘘不已,护国将军府历代将军戍守边疆,女子掌家教养子女,现在想来,老将军那般好的人,突然战亡,不对,为什么战亡,那些将士尸骨呢?!
上京城内相较于前些时日的民间宣扬沸腾,这些时日反而在武将中有股气势蠢蠢欲动,无形中有人插手平息,却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朝堂上,虽四角燃了炭盆,依旧寒冷冻人,已跪了不少的朝臣,承和帝端坐上位,怒极看着下首臣子,到了用人之时各个无能,养着群废物,脸色复杂不明,拿他当耳聋眼瞎的,热闹一个接一个,这是要造反不成!
气氛焦灼又寂静,赵时逸敛眉站在旁边,看着腰间革带纹路打发时辰,只一个当年赈灾银便如烫手山芋,若是战船结构泄露之事,不晓得多少人称病在家了。
他转了转眉眼,觑着朝堂上众人的脸色,有人气愤,有人惶恐,有人事不关己,厚重面具下倒看不清何人翻弄风云了,心里嘲讽一笑,猫捉老鼠的把戏可要开始了,尾巴还是藏好些。
秦伯商看着右前之人,左晃右晃,行径随意便有些不喜,心里想着他给女儿提鞋都不配!
秦瑜在院中看着英嬷嬷晾晒冬日床褥,便命丫鬟搬了藤椅,暖阳热身,悠哉恣意。
紫叶急急俯身,“小姐,萧小姐来了。”
还未开口,便看到萧远晴随后而至,眉头紧皱,嘴角抿成一条线,急急说道,“瑜儿,出事了。”
原来上京中有个掌柜到了赵掌柜铺子直接下单三千两货物,而且全部付讫,赵掌柜略微推诿,又加价了三百两,赵掌柜和守山便有些心动,日子紧迫,给她留了封信便带人南下。
秦瑜接过,细细读来,两人信中言词恳切,说到已到镖局多带了兄弟保护,而且路线单一,悄悄来回必定无事,落笔已是三日前,也就是这个时候让她看到信便是追也无法了。
“怕是有人设局。”
“啊!”萧远晴抚着胸口,脸色有些灰白,说道,“哥哥也说此事不妙,应是有人针对我们。”
“我要带人去。”秦瑜喊来英嬷嬷,简要收拾行装,主要带男装,另去喊来丁旺找几个护卫,不要马车,选几匹快马疾驰,赵掌柜商船一路到码头停靠,说不得能赶上。
“我也去!”萧远晴负责联络赵掌柜,他们出事她责无旁贷,两人一拍两合,约定未时初在城门集合。
赵氏细细叮嘱着,生怕哪里有一丝没考虑到位,福嬷嬷奔进屋来,长喘气道,“夫人,小姐,宫里来宣旨了。”
屋内一静,转瞬收拾着装,一阵忙乱后,直到明黄圣旨递到面前,她还陷在一团乱麻中,木然接过,跟着母亲叩头谢恩。
策马疾驰,秋风飒飒,吹到脸上才找回心智,“赐婚,给谁赐婚?赐的什么婚?”
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赵时逸掀起车帘,远远看着她一身雾灰色骑装,斗笠下青簪束发,眉宇间英气十足,面庞明亮,圆眸澄澈,紧握缰绳,略微俯身,驱马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动作潇洒不羁,却又是熟悉的机智灵动,此刻以男子之姿露于他面前,以前女子的明媚艳丽却乍然闯入心头,荡涤在他心间。
他低头呵笑出声,福顺在外面嘀咕,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城门外,秦瑜勒停马,看着萧远晴已立于城门,一身男装,两人相视而笑,端坐马上抱拳,身后棕鬓马上坐着男子望来,视线温和正直,和萧远晴的面相有几分相似,却也不尽相同,如果说萧远晴是春风细雨,那男子便是暴风疾雨,肤色黝黑,四肢粗壮有力,面庞刚毅,能看出是习武之人。
有他同行,秦瑜更是放心,抱拳道,“萧大哥。”
萧远枫抱拳道,“双亲放心不下小妹远行,只唐突加入,多有打扰。”
“无妨,一路同行,是我等荣幸。”说完便轻拽缰绳,扬声道,“我们加快脚程,在大名府落脚。”
尘土飞扬,萧远枫定定看了眼洒脱张扬的女子,双脚轻靠马肚,便往前奔去,路途遥远,商定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便是经常,所有人从未喊过苦累。
秦瑜和萧远晴等人俱都兴奋大于劳累奔波,从未觉辛苦,能像男子出门行走,机会难得,便格外珍惜。
若不是紧要事情,必会好好欣赏各地风情,便在这日夜中,终于在感觉到空气都能拧出水滴的时候,城门上的“苏州城”跃入眼前。
上京的天是干燥枯竭的,生硬剌人,苏州便是温润潮湿的,只觉全身黏湿,衣服犹如贴在身上般,让人不得章法。
十里淮河香满江,一夜轻梦误终生,便说的是苏州花楼了。
“来贺酒楼。”秦瑜心想好大的口气,担得起万民来贺,只怕后面人深藏不漏。
“公子,小姐,是打尖还是住店呢?”伙计一身的古香缎上衣下裳,比一般的富贵人家都穿的好,张口便道出她们身份。
萧远枫出声,“五间上好的房间。”
伙计被深厚的功力震地变了脸色,旋即转换过来,减了轻慢,微俯身在为首女子面前伸手,“是,跟小的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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