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来到我这里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叫颜笙,确实还在读高中。
她说,她想介绍给我看她眼中的世界,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现在,我将用她的视角重述一个关于颜色的故事。
我叫颜笙。
我的世界里全是色彩。对我来说,我眼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颜色。
红色是自信又张扬的人,但是他们浑身带刺。
紫色是自我封闭的人,不愿意对他人敞开心扉,拒绝深度交流。
黄色是温暖活泼的人,他们通常很善良,乐于助人,也爱社交。
而蓝色是底色为悲伤的人,仿佛快溺水的人。
还有好多其他的颜色,但是出现的最多的,是白色。白色在我眼中便是一些麻木的人,他们好像在生活中慢慢失去了自己的色彩,成为了傀儡。
有些人的内在和磁场有不一样的颜色。有些人的磁场看起来是紫色的,但是内在却是黄色的。这种人通常都害怕跟人深交但心地善良,但依旧渴望和他人建立健康的关系。情绪也是有颜色的,不过有时候同样的颜色代表不同的意思。比如红色有时候代表自信,有时候又代表愤怒。
总之,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色彩体系。这样的能力能让我快速地分辨出一个人的性格和情绪,仅仅需要几句交谈,一些接触便能让我知道对方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让我在社交中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在敏锐地察觉到别人情绪的时候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过后来我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逐渐察觉到情绪是有重量的。
那天在朋友精神崩溃的时候,他身上的蓝色逐渐加深,我突然感觉仿佛有人压在我身上一样。随着他的情绪加深,我身上的感觉也加重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一旁安慰他的我也遭殃了。他的情绪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逐渐长大,对这个社会了解的越多,这些情绪也会变得越重。正向的情绪是轻的,连带着身边的我都感觉变轻了。我喜欢那种轻飘飘的,很自由的感觉。负面的情绪是重的,其中最重的就是蓝色的情绪--悲伤和痛苦。
有时候我感觉我在坐过山车,上一秒接触的朋友是开心的,下一秒遇到难过的朋友。身上的重量就这样切来切去的,好烦。我总是在想,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得双相啊。
所以我跟父母介绍了这个情况,但是他们只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其实平时的小事并没有让我感到那么难受,直到那天我在天台亲眼目睹的事情。
我的领居叫小安,一直以来她身上只有一个颜色,蓝色。那是海洋的蓝色,很漂亮的蓝色。我很喜欢她,因为她跟我一样,都是蓝色的。
我们玩的很好,但是我知道,她活不久了。
她是一个天才儿童,学习很好,在我们初三的时候她就学完了高中所有的内容。不过天妒英才,她患上了白血病。
但或许聪明的人连心态都不一样吧,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开始住院、化疗。而我,作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每天雷打不动地去看望她。她在病房里总是抱着书看,我发现她大多数看的都是心理学的书。我想天才就是比较异于常人吧,换作是我的话,我这时候读书只会让我的脑细胞死光,加重我的病情。
我会给她分享学校里的趣事,偶尔问她一道数学题,还会听她讲她最新读的书里讲了些什么。其实我没有怎么听懂,或者说我没有怎么听进去,毕竟她身上的蓝色变得太厚了,把我压的喘不过气了。
我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悲伤。因为在她患了白血病后,她的母亲为了她回到了小安的外公家。当年阿姨执意要嫁给叔叔,所以阿姨和娘家断绝了关系。阿姨最害怕严厉的她父亲,因为她父亲是个死板的人,在她小时候总是打骂她。她这次去也没有把握,只是夫妻两实在拿不出钱了,只好去求助。为了女儿,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不仅一分钱没有拿到,还知道了当年她母亲去世的真相。原来,当年她母亲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在阿姨跟他们断绝关系的刺激下,病情加重了。所以在阿姨离开后的一年,有天半夜,她突然犯病,嚷嚷着要找女儿,独自一人出门了。那时候是冬天,等第二天大家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冻死在了街边。她的怀里还抱着那个阿姨小时候最喜欢的小熊娃娃。
阿姨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她妈妈去世的真相和女儿的病情压垮了她。她竟然比女儿先一步离开了世界,听说是在悲伤过度后猝死了。我不知道小安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她总是很淡,但又总是很悲伤,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我想她确实很聪明,因为她发现了我的能力。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问她。
“因为我是天才,我自然会发现。”她开玩笑地回道。“其实你很痛苦吧,在我身边。因为我是那么一个悲观的人。”
“不会的,我喜欢待在你旁边,我们有同样的底色。”我握住她的手。
“嗯,我快死了。”她看向窗外,我知道她在流泪。
“我知道。”
“我打算从家里的天台上跳下去,看看会不会摔成一个肉饼。”
“那样太痛了。”
“可是现在也很痛。”她身上的蓝色逐渐加深。“我好羡慕你的能力。”
“为什么?”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摸不着头脑。
“因为如果我能早点发现母亲的情绪不对的话,我就可以救下她了。”
“阿姨的死不是你的错,是你那该死的外公害的。而且,这样的能力很痛苦。”
“对情绪的敏锐,能够快速看透人的直觉。这是你的天赋。”她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很严肃地对我说道。“就像我觉得学习很轻松一样,你在看穿别人这方面简直易如反掌。我知道这样的能力或许给现在的你带来了很多痛苦,不过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发挥出你的天赋,不要浪费它。”她的蓝色逐渐淡下去了,看着我的眼里也有了光。
“你没有把我当精神病吗?”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在我眼里,你是个天才。”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走出病房的,两个人的对话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是不是文艺片看多了,总感觉刚才的对话在哪个电影里见过。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能力,但是我一直在回想她的那段话。一直以来这种能力带来的痛苦比快乐更多,在别人眼里我就是那种敏锐、容易受别人情绪影响的人吧。但是他们不理解我所承受的痛苦,我能做的只有逃避那些情绪,试图把他们当空气。除了一些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可以用到这个能力外,我看不到其他的用处。对我来说这好像是一种累赘,我有时候希望自己钝感力强一些,这样我看到人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个行走的□□,而不是被颜色包裹的人。
她结束生命的那天来的很快,就是很平常的一个周五下午。我骑车回家,突然看到她家房顶上有个人。我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从远处看,她很小一只,可是她的磁场在不断放大,身上的蓝色也在不断加深,直到跟墨水一般。那种颜色就像,深海里的蓝色。她几乎没有犹豫的跳了下去,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她身上的蓝色逐渐变成黄色。也许跳下去那一刻的解脱是她一生中唯一开心的时刻。
后来,她父亲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我的名字。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读了那么多心理学的书,只是想搞明白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整理了很多很多笔记,关于怎么面对情绪,怎么让内心变得强大,怎么不受他人情绪影响。
她在笔记本的最后留下了一幅画,画里我们一起坐在海边。右边是她,她没有再穿丑丑的病服,而是她最喜欢的蓝色裙子。左边是我,我还是穿着我平时最爱的那套橙色运动服。我们坐在那里看着对方,我看不清脸,但是我知道,我们的脸上一定洋溢着笑容。从那一刻开始,我看到自己身上的蓝色也变成了海洋的颜色。我会带着她对我的这一份期待继续活下去。
我想起来了她总对我说的话:“颜笙,你的世界一定五彩缤纷、生生不息。”
在画的背面她写道: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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