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家老宅住的第一晚,纵然在陌生的环境,喻语迟入睡没有像往常一样困难。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将眼罩拨到额头,鼻尖的龙井香更加浓烈。
其实龙井香早在空气的流动中逐渐淡去,柑橘香的因子在空气流动得更多,不过往常钟爱柑橘调的喻语迟,现在却自动屏蔽,只想让自己的鼻尖拂过更浓烈的龙井香。
离开即瓷十余天,喻语迟第一次没压制住思乡之情。
一个嗷嗷待哺的人,陡然闻到锅气十足的香味,自然而然会被勾起更多的食欲。
房间残存的龙井香,勾起喻语迟的思念。
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来到崭新的地方。而且这个崭新的地方还有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人、事。喻语迟手足无措,甚至心生畏惧。
她现在就是狼吃蹼头,有苦难言。但她这匹狼,最终还是得咽下“蹼”的。
她不知道可以找谁去倾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喻丹璇的离开让她寒心;年迈的外婆她只能报喜不报忧;在莱睆只有程悠树一个说上话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而已,这种太多私密的事情喻语迟实在没法脱口而出。
久而久之,她的压抑不断加大。仿佛是往气球充气,在一定程度下气球无法承受那么多空气,只能爆炸。
爆发点终究会来临,喻语迟了然于心。
不过她着实没想到会是现在。
一滴一滴眼泪夺眶而出,断线的珍珠下落在脸颊。还有一些偏离轨道,在下巴上,脖颈上,都有水光被阳光反射,亮晶晶的。
喻语迟抽出纸巾胡乱在脸上擦着,心里万马奔腾,没法镇定下来。
她翻身到床边,借着床沿站起身。
洗漱完毕,喻语迟撑在洗手台,盯着镜中的自己。
眼角和鼻尖还有轻微泛红,眼睛倒是水汪汪的,但是和平日里别无二致。
喻语迟收拾好自己,准备开门。
手搭在把手一拉,门开了。
但——
有个男生因惯性使然,随着门的打开,上半身控制不住前倾。
得亏他及时扶住门框,不然他得和喻语迟拜个早年。
喻语迟被男生突如其来的到临吓了一跳,反射性后退。
“你是谁?要干嘛?”喻语迟实在没办法用温和语气讲话。
男生顺势靠在门框,懒懒散散的样子很是碍眼。
男生比她高出不少,喻语迟不想仰头看他,别开脸。
“我是迟青厌,你二叔的亲生儿子。你爷爷奶奶的亲孙子。”
喻语迟第一次听到这么介绍自己的,她无视迟青厌动作——整理他自己的微分碎盖。
“我是喻语迟。”喻语迟一板一眼地介绍自己,“你敲门是打算干嘛?”
迟青厌垂下眼睑,盯着喻语迟看,好半晌才说:“奶奶叫我带你去玩,说别闷着你。”他努努嘴示意喻语迟看向门外的滑板。
喻语音谢绝:“我不会滑,算了吧。”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迟青厌脚踩滑板一侧,动作利落接住立起来的另外一侧。
喻语迟仍拒绝:“我还没吃早餐。”
“巧了,我也没吃呢!”迟青厌单手转着滑板,邀请喻语迟,“一起下去吃点?”
喻语迟没再拒绝。
迟奶奶见姐弟两一前一后走到餐桌,莞尔问:“喻喻,等会和小厌去玩吗?”
喻语迟没做思考,答:“我就不去了奶奶。”
迟青厌喝了一口牛奶,上唇沾着白点,语气不算好:“奶奶,你怎么都看我呢,就一直盯着你乖孙女。”
迟爷爷一听就蹙眉,呵道:“食不言——”
老人家话没说完,就被迟青厌截住:“寝不语。”他小声嘀咕,“就算我带她去了,也不见得就能学好,阿屹哥最讨厌蠢蛋了。”
迟奶奶耳通八方,她伸手拧着迟青厌的耳垂。
“你乱嘀咕什么呢?带你姐去玩玩还没乐意了?”
迟青厌哇哇大叫:“奶奶痛痛痛——”
迟奶奶顿时松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放进喻语迟碗里,她十分和颜悦色:“多吃点啊喻喻。”
喻语迟正喝着鲜榨的牛油果汁,脸颊鼓鼓的,像个小海豚。
迟奶奶摸着她的头发,眼睛眯成一条缝了都。她侧头问迟青厌:“小屹也来了?”
“对啊,我们哥几个这一波逃课来的。”迟青厌语气可自豪了。
“逃课你还说得出口!去把家规抄三遍再出门!”迟爷爷火气很大。
“别啊爷爷。”
最终迟青厌还是出门玩去了,不过他和迟爷爷约定说回来再抄。结果这小孩不打招呼就回市区住了,美其名曰回校好好学习,就不来打搅爷爷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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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语迟在迟家过了很舒坦的两天,其实她也算是“半逃课”,只不过迟家爷爷奶奶并不在意,反而希望她留下多住几天。
而且她着实没想到,来迟宅还不用见到迟宪明。后面和谷祎打听才知道——原来迟宪明出差去了。
还知道这一趟就是爷爷奶奶单纯想见她。
喻语迟的好心情仅仅持续到回程的路上。
——因为迟宪明在车上和她通电话了。
听到Cindy说迟总来电,喻语迟下意识就拒绝,说自己想小憩一会。
迟宪明并不买账,他在电话里吩咐Cindy打开车窗,命令喻语迟接电话。
祈使句的语气让整个车厢凝固,喻语迟被Cindy为难又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心里边坍塌成废墟。她接过手机,点了免提就把手机搁在置物台上。
“迟总。”喻语迟开口叫人,语气平直无味。
迟宪明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导,车厢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喻语迟。”他的声音带着愠色,“你以为和爷爷奶奶相处好了,就可以不受我管制了?”
喻语迟久久一愣。
迟宪明早已怒发冲冠:“喻语迟!你母亲没有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Cindy手肘顶着喻语迟,提醒后者回神。
喻语迟没听清迟宪明刚才说了什么,她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您凭户口本管制住我,就算爷爷奶奶知道了能如何。
“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和您理论什么,我对转为理科生并不反感。”
喻语迟说话一连串的话,整个人像朵快枯萎的野花,破败而独立。
迟宪明听完,冷哼一声:“你最好别耍小心机。”
喻语迟一反常态顶撞着长辈:“我很快就满十八周岁,您也管不了我多久。”
迟宪明嗤笑:“你可不要太天真。”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掉,徒留嘟嘟声响彻安静的车厢。
一旁的Cindy告诉喻语迟:“迟总现在要去开会了,没法和小姐多说会话。”
喻语迟捏着手包,根本不在意迟宪明单方面把电话挂断。
她心不在焉看向窗外,风胡乱拍打着脸蛋,发丝也随风跳跃,挡住着她的视线。喻语迟抬手把发尾压制住,然后按住按钮将车窗上升。
车窗缓缓上升,窗外的风光一泻掩映进眼眸。路旁的街道很是熟悉,如果喻语迟没看错,现在轿车应该处于附中附近地界。
熟悉的街道,忽然唤醒她肚子里面的馋虫。
她很想再品尝一次糖水。于是她直白说:“Cindy,你让司机靠边停车,我要去买糖水。”
Cindy眼里存着惊叹,但面上不改:“我建议您回去收拾完再来买也不迟,毕竟准备是不允许停车的,等会会有罚单,迟先生那边不好交代。”
喻语迟不想为难打工人,她说:“没事,你们把我放下就走,麻烦把我把行李拿回家了。”她怕Cindy担心,补充说,“我就在附中上学,这附近我很熟的。”
听到喻语迟给自己打了“安定针”,Cindy只好叫司机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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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语迟走在石板路上,拿起手机导航糖水铺。
她其实算半个路痴,她已经忘记得在哪条巷子拐进去,才能看到糖水铺的店面了。
果然还是科技buff加持得好,喻语迟很快找到小巷的入口,踏着小碎步走进,悠然自得得很。
墙面斑驳的青苔依旧存在,只不过最近没下雨,之前的潮湿气味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朵无名小花穿过地皮,野蛮生长在墙角。
倏地,喻语迟的手机响起。
——是外婆的来电。
没有半分犹疑,喻语迟划过屏幕,接通电话。
这几天都是和外婆打字联系,这一会听到外婆的声音,喻语迟感到有几分缥缈。
“语语,你妈妈说她回国来看你了。”
喻语迟满心的思念刹那间荡然无存,她嘀咕着:“我不是说过不用回来吗?怎么这次就回了?”
外婆的声音依旧温和:“你妈妈说怕你不适应,舞团最近事情少,她就抽空回来几天。”外婆见喻语迟没回应,转移话题,“最近上课怎么样,能不能适应老师的教学风格?”
“挺好的,只不过高二的练习题比高一难度加大不少。”喻语迟忍不住抱怨。
耳边是外婆的安慰,喻语迟抬眼看着糖水铺,转身往右侧走去。她不想被嘈杂的环境打搅她和外婆的通电,她走向不远处的石椅。
石椅上有两片落叶,喻语迟拨到地上,回答外婆:“我怎么不外向呢,再说我觉得交友无需多。”
外婆呵呵一乐:“行行行,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外婆叹着气,语重心长:“语语要是难过,不用憋在心里,可以多和外婆讲讲,不然外婆也会难过。”
喻语迟反问:“外婆您难过什么?”
“难过我们语语长大了,都不想把密码和外婆分享了。”
“不会的。”喻语迟的语气稍急。
也可能是太焦急和外婆否认了,喻语迟没注意到有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我一定会一直和外婆共享密码的!”喻语迟像个童言无忌的小孩,拍拍胸脯保证着。
喻语迟听到外婆笑着笑着就咳嗽,连忙问:“外婆你感冒了?”
“嗯。”外婆没否认,“前几天着凉了,你小姨给我抓几包中药来煲,快好了。”
喻语迟很低落,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即瓷。
还恨自己没察觉外婆的异常,明明之前都是打电话或者视频聊天,这几天外婆却只靠冷冰冰的文字和她联系。
早该发现的,只是自己对外婆的关注太少了。
泪水汹涌,喻语迟脸上湿润。
外婆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温声问:“语语,怎么了?”
喻语迟抬手抹着脸,努力抬起嘴角:“我就是想外婆您了,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离开您这么久。”
外婆安慰说:“我们语语总要长大的,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在外婆的温室里呵护的花。”
喻语迟闹小孩子脾气,她很无理取闹:“那我不要长大,我要一辈子陪着您。”
“外婆很高兴语语这么说,但是人怎么能不成长呢?”外婆的声线像细雨滋润喻语迟的心房,“以后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多幼稚了。”
“才不会呢!”喻语迟又急了。
微风拂过裙边,喻语迟和外婆又说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电话猛一挂断,喻语迟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有人拍着她的肩膀,喻语迟满脸泪痕抬头,就见穆屹宸立在她身前,单手递给她纸巾,另外一只手拿着透明袋。
见喻语迟顿住,穆屹宸把纸巾塞进她手心,也传递了属于他的温度。
喻语迟倏地回神,赶忙拿纸巾擦眼泪。
在她来不及懊恼被穆屹宸碰到之际,穆屹宸看着擦泪的喻语迟,没来由地说:
“跟我走吗?”
[爆哭]
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说这一章码得我很痛苦,删删减减好几千字,卡文好几天才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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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更几天,13号回归[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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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泪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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