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喻语迟并没有因为程悠树的询问而产生被冒犯和任何难捱感。
从舞蹈生转变成理科生是既定的事实。他人会询问原因是意料之中也是人之常情,喻语迟看出程悠树的欲言又止,心叹也太难为乐天派的程悠树了。
喻语迟手肘撑在餐桌,支着下巴,半开玩笑道:“怎么这副表情?”
“我好像问出会让你难过的问题了。”程悠树面露歉意。
程悠树从小在优渥环境长大。在即瓷相处一个星期的时间,喻语迟能够明显感受到她衣食住行从来没有将就一说,遇到不喜欢吃的东西宁愿饿肚子也要扭头就走。可就是这样的程悠树,却因为喻语迟的稍许不悦而小心翼翼试探道歉。
喻语迟心里跟明镜一样
——程悠树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好朋友对待。
虽然她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会让程悠树认为自己适合做朋友。
接受和给予总是得对等存在的,至少喻语迟的这么认为的。
程悠树掏心掏肺和她做朋友,喻语迟没办法装作看不见,盲目地索取。就像没办法容忍滚烫的开水在自己面前慢慢冷却,而无动于衷。
“我对这个问题并不反感。”喻语迟摊着手,“我在决定当理科生的时候已经做好被询问的准备,只有关心我的人才会问我。”
程悠树看着喻语迟:“可你开心吗?是自愿的吗?”她看起来很烦恼,把挡住视线的刘海撇到脸侧,“我还搞不懂你为什么来莱睆?”
喻语迟看向打饭餐口,排队人数减少了很多,她站起身,言简意赅:
“不算自愿,但是我不喜欢舞蹈。”
她示意程悠树起身:“我们先去排队吧,剩下的等会慢慢说。”
喻语迟口腹欲极轻,只买了一碗最小份的水饺。
程悠树夹起一个丸子,言笑晏晏:“肖想了一整个暑假的麻酱麻辣烫,真的超级好吃!”
喻语迟垂眸看程悠树跟前的餐食。
厚厚的一层红油覆盖着主食,最上面点缀着香菜和葱苗。喻语迟看着都觉得辣,而且都是和她口味大相径庭的,所以她很遗憾的告诉程悠树:“我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点。”
“对哦!你连胡椒粉都吃不惯!”程悠树将丸子塞进嘴,边咀嚼边说,“咦,你和穆屹宸应该可以当饭友。”
喻语迟喝了一口汤,闻言呛出咳嗽。
“喝那么急干嘛?”程悠树递给喻语迟纸巾。
喻语迟拿着纸巾挡在嘴上,免得咳嗽时不可控的唾液溅到碗上。
一平复好,喻语迟直接了当转移问题:“你怎么不继续问我问题啦?”
“你能够和我说出你真实的想法我已经很开心了。”程悠树有筷子戳起鱼籽包,“太贪心的话是不行的哦。就好比我选麻辣烫的菜品,有很多都是我想吃的,但是我也得看实际,毕竟我胃口就那么大。”
见喻语迟仍疑惑看着自己,程悠树狡黠一笑:“我胃口不大,你一次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足够啦!”
程悠树知道自己神经大条,但是喻语迟不一定。有时候一时的好奇心被满足并不能换来每时每刻的欢喜。
她曾沉迷于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悬疑小说,有一本令她记忆犹新——《学生街的日子》,里面讲到“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知道,这也是一种暴力”。
薛定谔的猫永远没办法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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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回到房间,喻语迟象征性吃几口晚餐,便赶忙到书房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b站账号,查找与“动量守恒定律”相关的网课。
看完第一小节的课,喻语迟自认对内容算是差不多懂,但翻开练习册,看到题目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壁灯在她干净的脸蛋反射一道透明,也为她琥珀色的眼瞳点缀更多的晶莹。
喻语迟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放在桌上的发夹被她拿起,夹着刘海,她端过柠檬水,饥-渴地喝了大半杯。
一系列动作完成,她转着按动笔,埋头思索练习册的选择题。
直到红色的笔墨占据练习册的更多位置,喻语迟挺直的背一瞬间挎下。
连续两天胡乱自主学习,效果如一始终。
周六早上,喻语迟拿起手机,在班群找到学霸同桌的ID,发过去好友验证。
向他人请教或许会有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喻语迟对自己开始催眠式自我安慰。
她侧靠在沙发,像一个泄气的气球。几分钟后,她将脸蛋埋在沙发靠背上,又猛然想起梁姨说她今天家里有事,没办法给她做饭。
喻语迟重新拿起手机,没看到验证通过的信息,只看到程悠树给她发了消息。喻语迟在外卖小程序点了一份意面,才打开程悠树的聊天框。
-树fafa:【我的喻喻贝贝!记得今晚一起吃饭哦~~~】
经过几天物理的磋磨,喻语迟确实把凭煦的邀约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日益渐涨。
-糖醋带鱼:【没忘呢!今晚见悠树】
手机以喻语迟手掌为起点,在空气中勾勒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在沙发的软垫上,反作用力使然,又向上弹跳再落下。
喻语迟心道自己真的是被物理折磨疯了,居然在脑海想出这么多物理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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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即瓷和凭煦相处仅仅一周,喻语迟能够看出对方是个讲究人。所以她也得有准备地赴约。
她双手撑腰,看着衣柜,最终选择上次和迟家夫妇吃饭时穿着的法式连衣裙。
虽然这件裙子承载过不好的回忆,但这是她现在衣柜仅有的、相对正式的裙子了。
喻语迟收敛好情绪,抬脚踏上旋转楼梯。
不经意抬眼,看到穆屹宸倾身靠在大理石栏杆,侧耳听着旁边嵇扬识的谈笑,模样特别漫不经心。
只不过他的视线是跟着喻语迟的。
喻语迟蹙着眉,试图低头假装自己不知情。
嵇扬识可算看到她,还朝她摆手:“喻语迟,这里!”
喻语迟只好加快脚步,走到他们身边,环顾几下,发现没看到程悠树的身影,问:“悠树呢。”
嵇扬识手正要往穆屹宸肩膀上搭,被穆屹宸一个动作闪躲,他转而搓着后颈,回答喻语迟的问题:“树和凭姨还在来的路上。”
喻语迟点着头,下意识抠着指腹。
“进去等吧。”穆屹宸看着喻语迟说,眼神十分莫测,像是要询问什么但忍住了。
喻语迟摇着头:“我陪你们在这里就行。”
“也行。”
嵇扬识:“我去上个厕所,刚才喝太多功能饮料了。”
喻语迟十分善解人意:“好的。”
一缕发丝贴在脸侧,让喻语迟产生痒意。她抬手撩至耳后,看着穆屹宸思索的侧脸,按捺不住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有问题想问我。”
笃定的话语刚落,穆屹宸就转过身看着喻语迟,嘴角上扬一点弧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有问题要问你?”
喻语迟不喜欢打太极的方式交流,她目光微沉,说:“你直接问吧,如果没有冒犯到的疑问。”喻语迟看不到眼前人的眼神,“我都会诚实回答的。”
“我不要求你诚实,你想怎么样就这么样,不回答也没事。”穆屹宸依旧盯着她。
喻语迟咬着下-唇,说:“我还真猜对了,你果然有问题要问我。”
“原来你也没有那么肯定。”穆屹宸感觉自己落入了喻语迟下的套里。
明明是他要询问,反倒很被动。
“前几天,你是不是穿这身裙子出现在崇和公馆?”
喻语迟猛然抬头,但也实话实说:“我没听说过崇和公馆。”她下意识攥住腰身的布料。
这也不算撒谎,毕竟她确实不知道那天赴迟家夫妇约是在名为崇和公馆的地方。
穆屹宸比喻语迟高许多,他不清楚喻语迟知不知道。
——俯视能看到很多她下意识的小动作。
比如她因慌张而颤动的睫毛;
比如她攥布料用力而发红的手指。
穆屹宸内心叹气,欲言又止。
“你看见我了。”喻语迟松开手,轻声道。
穆屹宸看着她,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几分钟后,他对她说:“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
喻语迟不知道要用什么姿态回应,沉默地和穆屹宸对视。
和迟宪明的血缘关系是既定的事实,更是无法改变的。只不过喻语迟还存在侥幸,觉得只要减少沟通,便可以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往常那般生活。
但是她现在还在莱睆,之前在车上收到迟宪明助理的讯息,和此时穆屹宸的疑问。仿佛在告诉她。
——逃不出了。
她很没底,不知道穆屹宸到底猜出多少。但她想,也许过几天穆屹宸的猜测就会被证实。
“喻语迟是迟家的私生女。”
会给她带来多少腥风血雨呢。
“喻语迟。”穆屹宸看出喻语迟的低落,他给出承诺,“今天我们的交谈,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
喻语迟:“我没事。”
-
凭煦看见喻语迟,忘记自己还踩着细高跟,欢喜地小跑过来。
她握住喻语迟的手,言笑晏晏:“好久不见啊喻喻。”
喻语迟很不习惯亲昵动作,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凭阿姨。”
“好久不见,妈。”被忽视的穆屹宸拉过凭煦,冷不丁开口。
凭煦把法棍包递给穆屹宸,嫌弃说:“你这个显眼包。”转而看向喻语迟,莞尔问:“老太太可好啊?”
“外婆一直都好。”
“那喻喻可好啊?”
喻语迟楞楞的:“我也好。”
“那就好!”说罢,凭煦就招呼小辈们进包间。
程悠树一手拉着穆屹宸的衣角,一手攥住嵇扬识的护腕。
“你看!小姨也喜欢大美女!”程悠树语气没有任何不满,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雀悦夹杂在里面。
嵇扬识没甩开程悠树,就着这个姿势,说:“我倒是觉得喻语迟给你们下蛊了,一个两个这么热情。”他看着沉默的穆屹宸,“不会即瓷有什么法术吧,咱两有时间也去一趟呗。”
穆屹宸懒得搭理他们两,他颠球似的颠着法棍包。
“进去了。”
他心里早就有答案。
喻语迟的人格魅力吸引着她们,也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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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凭煦吃饭,是喻语迟来莱睆后最放松的时刻。只不过时间总是像地狱的无常,不讲道理地走掉。
喻语迟今天出门没交代司机接送,她原本打算打车回去的。
凭煦一听就说搭她的车回去,不要话冤枉钱。
喻语迟没拒绝。但没想到程悠树要蹭嵇扬识的车,说是她家猫咪在嵇家。
凭煦的座驾有司机,喻语迟和凭煦并肩做在后座,穆屹宸在副驾驶位。
一路上凭煦则继续嘘寒问暖。
“你现在一个人住?”凭煦听到喻语迟念出的小区名字,是寸土寸金的学区房,房价不便宜。
喻语迟有些难以启齿:“算是,但是日常有请阿姨照顾我生活起居。”她看着副驾驶的坐背,“我妈妈得去忙舞团的事情,没法回国。”
话音刚落,凭煦妙瞬更加温柔。
她看着喻语迟,几分钟后伸手指向穆屹宸。
“你刚来,认识的朋友也不多。”她的声音轻柔,像羽毛一般扫过喻语迟裸-露的皮肤,“有时候联系不上悠树,可以找屹宸。”
喻语迟循着凭煦的手指,看向穆屹宸。
穆屹宸侧着头,而后将手机递给喻语迟:“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喻语迟没有拒绝,接过后查找自己的微信,申请验证。
月光洒落在喻语迟的脸颊,不过她根本没注意,很专注地操作手机。
穆屹宸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也变得温柔。
高中距离我现在有点遥远了,涉及物理知识的有错的话欢迎温柔指正[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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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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