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就像是习惯了。”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消失在彼此生活中的一天。”

“毕竟，我们相遇的地方，可是温切斯特公学。”

“进入这里的人，人生基本都是精彩而可以被提前看清全貌的。”

“作为公爵的儿子，他也本该如此，本该在毕业以后，加入属于我们这一类人的宿命团体中，我们也许从政，也许经商，也许直接继承家族产业，也许从事艺术，又或许，只是成为一个普通的医生或者律师……”

“但我们，都在那个圈子里，谁也不会就此毫无联系，我们仍然像还在学校时那样，出身于同一个学校的履历会将我们的未来紧紧联系在一起……”

说话的人闭了闭眼。

“但……他只是在那个唯一缺席了他身影的毕业典礼后，就消失无踪，哪怕是公爵都找不到他去了哪里。”

“他怎么能……就这样跳出了这个圈子。”

“他知道……成为这个圈子里的一员，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吗？”

说话人的手慢慢攥紧，在本人无意识的情况下，轻易地就在掌心中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痕。

“对的，他知道这一点。”

一声自嘲的笑声响起。

“只是他不在乎。”

“……我最开始也不能理解他的不在乎，可在接触了他之后，我也有点……想体验那样的自由了。”

“我不是不理解他对于圈子的厌恶，不是不懂他对于明明只是个中学，却已经开始根据家族势力划分未来朋友与敌人这件事的不满。”

“我不是不理解他的感觉……”

“只是……我就是因此而与他相遇的……”

“而我也许一开始还在固执于这个圈子的存在，但与他相遇后，我也渐渐……不把这个圈子看作自己未来的一生与命运所依托的地方了。”

“而我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可是……但是……”

“我以为，他至少会带着我一起走的。”

“我以为，他在逃离的那一天，至少会找到我，并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一起……”

“那时的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然后和他一起彻底脱离这个圈子，去面对我们未知的未来人生。”

“但无论那未来有多么未知，我都知道，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们会一直，互相扶持。”

“但……”

“他甚至，没有像我曾经如此殷切期盼的那样，问过我的答案。”

“他为什么……能走得那么果断，并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呢？”

“他甚至，不愿意给我，也给他一次，听到我回答‘我愿意’的机会。”

“我好想……恨他啊。”

你带我见识了自由，可在我满心期待你能像引领者一样接我到自由那一边的时候，你却抛下了我，独自一人逃去你欢乐的自由殿堂。

“你凭什么……问都不愿意问我一下呢？”

“你又凭什么……只做你一个人的自由小鸟呢？”

“不是说好……你去当律师，我就去当医生的吗？”

翻开的笔记本的书页上，关于医学的某些字眼若隐若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去异国他乡当你的大侦探，而我，则在这个大概已经被你遗忘了的地方，成为我的贵族。”

“呵……”

“心甘情愿？不，对你来说，应该只是一厢情愿吧。”

=

“修？”

“啊，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感觉你的表情看起来莫名很遥远。”

“表情也可以被描述为遥远吗？”

“……至少，刚刚的你，给了我这种感觉。”

“哦……那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你一定不想我去你根本抵达不了的遥远的地方吧？”

“而你是我认定的朋友，所以，我为了刚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情而道歉。”

“我熟悉你的行为模式，知道你的天性……你的内心会因此而感到很困扰，说不定之后会一直思考这件事到夜不能寐。”

“所以，抱歉。”

“但，我也无法做出不会有下次的承诺。”

“因为，让别人感觉遥远这件事，是我的行为模式，也是我的天性。”

“……我不想成为别人。”

“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

曾经的白发青年的神色依然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焦糖色眼眸的深处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漠。

好像天生就已经看穿了，自己与他人之间注定的无法理解。

至少，在这里，他们是无法做到相互理解的。

他扫了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画风都十分典雅美丽的校园。

他们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凉亭，周围有小型的人工湖环绕，旁边的绿地上还种植了几颗错落有致的树，其下有供人乘凉休息的长椅。

很安静的景色，没有人的喧闹。

也没有他讨厌的，无形的束缚。

温切斯特公学……这是他在与家里商讨过后，对于公爵和舅舅来说次要，但对他来说最优的选择。

至少，温切斯特不像伊顿和哈罗那样，具有某种意义上的政治偏向。

皇室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麻烦。

他只是想找个远离家里的地方，躲避一下那些随着年龄增长，像正在慢慢陷入泥潭中一样，向他倾涌而来的来自周围环境的窒息感而已。

但在这个过程中，好像出现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吸引，并想要努力去理解他的存在。

白发青年看向旁边安静注视着他的人。

眼神中的淡漠有所消退，转而闪过一丝无奈的，但纵容的烦恼。

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样愿意在看清他孤独本性后，还愿意主动接近他的人。

只能，按照普世价值下的“朋友”的定义，来继续回应那人的接触。

可是……

他终归是要彻底离开这里的。

不只是这个学校，这个城市，这个地区，而是这个国家，这个布满了某种对他来说陈旧腐朽气息的地方。

哪怕是学校里，都会有“学长制度”这种……不公平且完全让人不想遵守的管理方式。

阶级和特权这种东西，真的已经在这个地方根深蒂固了，不是吗？

他一手托着下巴，再次有些无聊地将视线投向远方的天空。

与此同时，第一次主动伸出另一只手，抵在那人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唇前，示意那人安静下来。

“嘘……和我一起感受一下，此刻的我的感觉与思考吧。”

“看，这天空真漂亮啊。”

“广阔无垠的，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限制此刻看向这片天空的我的心。”

“我是自由而无所约束的。”

“是不是感觉，那些时刻根据家族的历史遗留问题作对的小团体，这个有着“学长制度”的学校，这个阶级已经根深蒂固的国家，一下子就在耳边安静了？”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可我，只想看着这片天空，享受属于自己的静谧而已。”

真的是……很美的天空。

那个人也终于看向了那片一望无垠的蓝天。

然后，被这一刻天空的纯净色彩所惊讶到。

这是在伦敦城内很难看到的景色。

只有在不受工业发展导致的环境污染所困扰的地方，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真不愧是被评为英国最适宜居住之地的温切斯特呢。”

他在凝视着那片天空，随意脱口而出一句赞叹后，再次意识到了什么。

“抱歉，又让你感觉到不太舒服的遥远了吧？”

“……没有关系。”

“至少，有那么一刻，我好像真的了解到你的想法了。”

“那样的话，就可以了。”

“我只是，不想连你为什么会那么遥远，都一无所知而已。”

“既然知道了原因，那我，也可以尝试着走近你那边了。”

“我确实也有向往自由的那一面。”

“但，是因为你，我才愿意让那一面占据住我的主色调。”

青年闻言，唇角慢慢地勾起。

“可是，偶尔还是会有感觉你离我遥远的时候。”

“……”留着白色长发的青年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那个青年的眼神莫名有点无奈的纵容。

“那就成为我的损友吧。”

“我允许你，拥有在感觉到不好受时，一切打断我，质疑我，与我平等的进行对话，甚至胡闹的权利。”

“但……那要求可是很高的。”

白发的青年笑了，焦糖色的眼眸慢慢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笑意。

“我了解你，以你的性格，很难用这种直白的，肆无忌惮地表达自我，甚至可能会冒犯另一方的方式，来与别人交际。”

“但没关系，我也不是别人。”

“你如果不会，我会教会你，如何对待朋友。”

“你如果不敢，我会纵容你，直到你敢为止。”

“你如果不能，我会帮助你，成为你的共犯。”

青年用平淡而冷静的口吻，向他诉说着，展示着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这就是朋友存在的意义。”

“而你，是我给予过一切任性权利的损友。”

“所以，你可以再大胆些，再任性些，再……不拘束些。”

“也许此前你未曾拥有过这样自由的权利。”

“但没关系，我给予你。”

=

所以，贵族等了那个人多久呢？

十几年了吧……

从18岁的毕业典礼，一直到现在，那个人十三、四岁的儿子出现在温切斯特公学。

看起来，那个人好像是在22岁左右就有了这个孩子。

16年啊……

比他们相遇时的年龄还要再多几年。

就像当初他习惯了家族灌输给他的教育，在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就认为他们会永远在同一个圈子里一样。

他也已经习惯等待那个人这件事了。

只是没想到，他在等的那个人，还有回来的一天。

看着眼前虽然浑身散发着抗拒，但还是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一口喝下了姜茶的白发男人，贵族笑了。

“我原谅你了。”

“嗯？”

白发的男人抬头，表情难得有些茫然。

贵族却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以医生的专业的角度确认了一下他并没有任何生病的预兆后，以温和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会想成为侦探？”

“……感兴趣，怎么了？”

“那……你现在想看点与案件有关的卷宗吗？”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因为你感兴趣。”

也因为，我们曾经约定好了。

在看到那些资料时，他真的很高兴。

高兴于你的得偿所愿，也高兴于……你成为了一个侦探。

那是不是说明……你也并没有，完全遗忘我们之间的约定？

看着眼前人莫名其妙的表情，贵族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原谅你了。”

看旧文，感觉到了一种时间的变迁。

2022年的我还无法和解。

可如今的我，已经释然了。

曾经我写等待那一段的BGM是草东没有派对的《等》。

可现在，重新改写这章的我的BGM，是Leremyc的《N A I V E ??》。

以及无期迷途的《which way to the memor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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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