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下午卢玥来过一次之后，她每天午休和下午放学都会来找祝平安。

“我昨天晚上回去看电视剧，女二竟然死了，她后面的剧情太莫名其妙了，如果不是因为云间我才不看!”

还是一样的场景，卢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努力和祝平安分享日常，说到激动气愤之处用力跺了跺脚。

祝平安背靠床头微阖眼静静听着，咋咋呼呼的声音让她时不时有些头疼，偶尔应几声示意卢玥她在听。

她其实很不理解卢玥这样，每天坚持和一个不搭理自己人能絮絮叨叨讲这么多，祝平安只要回一个字卢玥就能咧着嘴笑好久。

其实挺烦的。

有一个这样的人在旁边，挺烦的。

房门被轻轻叩响，李英华把门打开一条缝，探进半边身子，小声问:“小玥啊，阿姨今天晚饭烧的早，你要不要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

千万不要同意，祝平安想。

“好啊!”卢玥答得干脆，声音甜甜的，“谢谢李老师，就是我吃的比较多。”

祝平安眼睛彻底闭上了，等会吃饭也安静不了了。

李英华端着小份的饭菜，放到祝平安书桌上，摆放好。

祝平安看着桌子上放的碗筷，有看看卢玥和李英华，握了握拳，认命道:“不用了妈妈，今天我在饭桌上吃，这些端回去吧。”

今天是卢玥第一次留在家里吃饭，虽然她千万的不愿意，但是一个人关在屋里可能会让李英华尴尬。

李英华刚刚摆放好饭菜，想转身盛碗热汤，闻言诧异的转过头，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好好!”高高兴兴的把饭菜又收拾下去了。

卢玥真是来对了，平安都愿意出来吃饭了，李英华想着，越想越开心，都笑出眼泪来。

卢玥想扶着祝平安到餐桌那，被祝平安躲开了，一个人扶着墙缓慢得挪动。

卢玥像是被看到祝平安拒绝的暗示动作，又几步靠近她一把架着祝平安，稳稳扶到了餐椅。

真轻，卢玥想，她觉得她都可以公主抱起祝平安，就是祝平安可能不怎么愿意了。

没了屋里的黑暗，大亮的灯照在祝平安身上，卢玥第一次看清了祝平安的样貌。

锁骨随着动作形成一个深深的窝，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青紫色淤青还有针孔，有的已经变得有些发黄，祝平安代谢慢，很久之前打针留下的痕迹现在还没消下去，睡衣显得空荡荡。

卢玥第一次觉得灯光有些刺眼，她偏过头没再看。

饭桌上的菜都飘着诱人的香气，钻入祝平安鼻腔，但她没什么胃口，却好像一下子吸引了卢玥。

“好香啊!”卢玥夸张得发出赞叹，转过身看向厨房的李英华，“李老师，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虽然现在还没吃，但是看着我就能连干三大碗米饭!”

泛着绿光的蚝油生菜，浓郁的可乐糖浆裹满鸡翅，在点缀上白芝麻，番茄蛋汤里撒了几颗葱花混合在飘着的蛋液和红色的番茄块中，都是色彩搭配极强的菜品。

吹牛，祝平安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眼睛放光的卢玥。

似乎是太饿了，后者现在坐在椅子上也不安生，来回扭动，时不时吸吸鼻子，仿佛在经受什么重大考验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卢玥看着就是正常身材，甚至有些偏瘦，除了脸上带着点婴儿肥衬得脸有些圆，四肢都是匀称纤细的。

祝平安不相信这样一个女生能吃下三碗饭加上桌上的饭菜。

李英华被哄得这几天难得开心了点，又端着清蒸鲈鱼上桌，散着热气。

“哇!都是我爱吃的!”卢玥吞了吞口水，起身去帮李英华端米饭，“李老师，吃的比较多，米饭要多一点。”

“好，正好今天煮的多，你要多少有多少。”李英华笑的嘴巴都合不拢。

祝平安手支在餐桌上撑着头，看着厨房里其乐融融的俩人，仿佛她们才是母女。

她看着桌上饭张力十足的菜，更没有胃口了。

出乎意料的，卢玥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除了偶尔空出嘴巴夸几句好吃，其余时间都在埋头吃饭。

祝平安还是小瞧了卢玥，在她看着卢玥吃完半盘生菜，六个鸡翅，一碗汤，以及小半条鱼再加上两碗米饭后，后者还要起身装第三碗。

“我来我来，你坐着。”李英华起身接过卢玥手里的饭碗，兴冲冲去装饭。

卢玥嘴巴里塞满了饭，鼓囊囊的，用力嚼了几下捂着嘴吧，模糊着说了几个字:“谢谢李老师!”

祝平安看到卢玥嘴角挂着可乐鸡翅的酱汁，后者浑然不觉，一边咀嚼一边看着面前的饭菜。

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碗里，原本就只装了一点的米饭现在也不见少，她现在胃里已经有点翻涌了。

卢玥注意到祝平安没吃几口，拿起筷子，顿了一下，抽出一张纸把筷子头擦干净，夹了一块鸡翅放到祝平安碗里。

她眼神期待的看着祝平安，终于咽下嘴里的东西，嘴巴边还挂着酱汁，试探着说:“真的很好吃，不骗你，尝尝。”

接过李英华端来的饭，卢玥又不顾形象的猛刨两口饭，夹起生菜就往嘴里送。

祝平安看着卢玥吃的那么开心，也试探性的多吃了几口，忽视掉胃里的难受。

李英华吃了几口看眼时间，急匆匆扒拉两口饭，起身对祝平安说:“妈妈今天晚上还有初三的晚自习，要先走了。”

路过祝平安轻轻楼了一下，又跑到玄关处换鞋，突然想到什么，李英华又直起身朝卢玥说:“你妈妈今天晚上也有晚自习，她说她晚自习下课八点半来接你。”

她又对着俩人说:“你们在家乖乖的，平安你有事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两个同龄人多聊聊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关上门，李英华想。

李英华深呼吸一下，快步走了。

祝平安没有立刻回房间，坐在沙发上，卢玥刚刚开了电视，俩人正在看《君心何意》。

胃里的东西东西一下子返涌上来，祝平安用尽最快的速度冲到厕所，嘴巴一张对着马桶就吐了出来。

卢玥还没搞清楚情况，以为祝平安只是去上厕所，直到隐约听到呕吐声才猛的站起来，也跑到厕所。

祝平安佝偻着身子，眼睛因为呕吐蓄满眼泪，又因为充血变得通红，血丝蔓延。

晚饭的菜口味比较丰富，厕所顿时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她手勉强撑着马桶边才让自己没有倒下去，分不出手去按冲水键。

她垂着头重重的呼吸，忽然听见马桶冲水的声音，扭过头看见卢玥担忧的脸。

“你怎么样?没事吧？”卢玥有些慌乱，问了两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出……去……”祝平安勉强吐出几个字，又转过头呕了出来。

卢玥转身开了厕所的排风，倒杯温水拿在手里，静静地，什么话都没说。

等祝平安把胃里东西吐干净，终于舒服了点，转身冷不丁看见卢玥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没走。”她冷声道。

“你要不要喝点水?会舒服一点”卢玥把手里的水杯端到祝平安面前，又像是不放心，补充道“热的，喝一点对胃好。”

祝平安扭过头，声音有些嘶哑:“不喝。”

刚才一系列的动作瘫软在地板上，自己最狼狈的样子都被眼前这个过分热情的女生看到了。

祝平安又曲起腿，抱着自己，低头闷声道:“你走吧，之后也别来了。”

卢玥被祝平安跌坐在地上吓了一跳，放下水杯就要过来扶起祝平安。

“你别碰我!”祝平安一把甩开碰到她的手，把自己抱的更紧，“你让我一个人待着，等你妈妈来接你之后你就别再来了，很烦。”

祝平安声音有些颤抖:“你每天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一直说一直说，吵的我头疼，你就是个烦人精，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祝平安想尽了她所知道的词汇，也只能想到烦人精这个词，她找不到卢玥的缺点。

活泼，机灵，能说会道，说她是烦人精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回应她的热情，她太累了。

祝平安全程没有抬头，她听到卢玥脚步离开的声音，眼睛又开始掉小珍珠，像之前一样坐了很久。

等到她终于坐够了，抬起头想要做起来，看见卢玥安静的蹲在地上看着她。

脚上没穿鞋子。

卢玥递上刚刚的温水，轻声道:“喝一口。”

祝平安确实有点渴了，没有拒绝，接过水杯一口闷。

“我不是让你出去吗？”祝平安没有想到有人会赶都赶不走。

蹲久了卢玥腿也有些麻，她先站起身跺了跺脚，缓和了一会。

她又弯腰搀着祝平安将她扶起，无所谓道:“哎呀，我这不是假装走了嘛，你就当做我是刚刚进来的，再说了，你刚刚那个状态，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去看电视。”

卢玥把祝平安扶到床上，安抚地拍了拍。

祝平安又说了一次:“你以后别来了。”

祝平安第三次说这句话。

卢玥一个大退步，做出防御姿态，后背碰到窗帘，正义凌然甩了甩身后不存在的披风:“不可能，我既然决定和你交朋友，在我们成为朋友之前，我不会听你一个字。”

祝平安:“……”

她有些头疼，无奈道:“我把你当朋友了，你以后别来了。”

卢玥捂住耳朵:“我不信我不信，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都不信，你刚刚还赶我走，朋友是不会这样的。”

她双手环胸，做出一副大人的姿态:“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我目前不会信你一个字，都是赶我走的借口。”

厚重的大门被敲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卢玥一秒破功，靠近床附身快速抱了一下祝平安，在她反应过来前松开。

“但是今天我要先离开了”她朝大门跑去，关上房门前还不忘朝祝平安摆手，“不用太想我，我还会再来的，放心。”

转身打开大门，扑到来接她的女人怀里，甜甜地喊了一声:“妈妈!”

大门应声关闭，两道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祝平安滑下身子，躺在床上，一条白线照在她的床上，她看到刚刚卢玥动作带着窗帘开了一条缝。

躺在枕头上正好能看见外面的月亮，挺圆的。

祝平安下意识摸起床头的相机想要拍一张，她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好看的月亮了。

“咔嚓”声响起，什么都没用出来。

祝平安放下相机，习以为常。

她静静地看着月亮，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