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望秋点开视频，带上耳机。

拍摄者的摄像技术视频不是很好。最初始的十几秒，镜头一直在晃动，让人看得头晕，但文望秋还是从拍摄场地的几个带有明显特征的物品上，感觉到一丝熟悉，像是S市的某个医院。

画面前站着一群人，好似在围观什么。

“这是发生了什么？”一个浑厚又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这应该是拍摄者的声音，似乎是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

旁边一位拎着吊瓶正给自己挂水的大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动静：“俺听隔壁床的小伙子说，飞机残骸里找到了一个乘客，现在正在送来医院的路上。”

拍摄者显然有些不信：“之前找到的乘客都炸成块了，难道这个人还有救？”

大爷摇摇头：“俺也不晓得，说是本来要送去殡仪馆让家属认领。结果有人看到车都快开到殡仪馆了，不知为啥又掉头来了医院。” 大爷一双眼皮耷拉满褶皱的眼睛睁得老大，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连手上的针回血了都没发现。

没过多久，一辆白色的运输车疾驰而来。

运输车后门刚打开，一个脖子上挂着绿色工牌的男人便从车里探出头来。他的白色衬衫沾满了鲜血，脸色苍白，大喊道：“快，他还没死。”

早就候在一旁的医护人员连忙和随车人员合力将一个盖着白布的人转移到医院的转运车上，随即往急救室的方向跑。

现场聚集的人不算很多，众人纷纷给医护人员让路。

就在转运车即将拐弯时，原本盖在受伤乘客身上的白布被风掀开了一半，露出了上半身。

周围的人看到受伤乘客的模样后，都止不住地惊呼。

男人被烧毁的半张脸**裸地展示在围观群众面前。那张半脸已经烧得焦黑，左手小臂不见踪影，胸腔上更是皮开肉绽，三五块飞机残片插进了男人左胸膛，红色得发黑的血肉翻涌而出。或许是受伤导致腹腔积血的问题，男人的小腹微隆，像是五六个月孕妇肚子般大小。

“乖乖哦，这烧成这样还能活？”一旁的大妈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

随着围观群众被吓得后退，好不容易稳定的视频镜头又开始晃动。

一名医护人员正要把掀开得白布盖回去，忽然，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他的肚子在动！”

这句话像是往人群里扔了一枚炸弹。

位于后方的围观群众都垫着脚往受伤乘客的肚子上看。

眼见手机视角要被窜起的人群遮住，拍摄者又将手机往上举了举。

镜头中，只见乘客的肚子突然如被鼓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跳。

一个医护人员掀开毯子一看，顿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人群突然嘈杂起来，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纷纷四散开来。

拍摄者还想再拍一会，却被往后退的人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拍摄手机被重重地砸在医院大理石地砖上，声筒似乎受到了重创，只能听见刺耳的噪音。

“滋啦——”

文望秋眉头一紧，迅速将耳机摘下。

此时视频的画面只能看见医院雪白的墙壁和人们慌乱奔跑的双脚。

下一刻，一只脚踩在手机上，镜头一黑，视频也到此结束。

这是……

强烈的心跳感让文望秋感到呼吸变得急促，肌肉因紧张而紧绷。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是丧尸？！

帖子下有一条置顶评论。

【贴主】：偶然拍到的视频，有没眼尖的兄弟鉴定一下视频的真假。

评论里都是被引流过来的水友的讨论。

【美丽鸟人】：这什么也看不清啊，都被盖住了，求掀白布的人的视角。

【用户8944】：哇，这个视频太真实了，不像是横店群演，难不成真的要末日了？

【巴塞安娜】：我丢，这不是S市的第二医院的急救中心吗？我去年在那住院了一年，上个月刚出院，绝对不可能认错。

【梦里阿迪阿斯】：本S市人证明楼上的观点，确实是第二医院。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视频？我住在第二医院附近没有听说最近出了事情。

【用户7133】回复【梦里阿迪阿斯】：3月12日凌晨2点30分。

文望秋滑动屏幕的手一顿。

3月12日，不就是M4747出事的第二天吗？为什么他在网上搜寻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和这个视频有关的任何信息。

【米粒粒粒】：肚子爆炸？这和巨人观好像。

【医学圣手 】回复【米粒粒粒】：确实很像巨人观，人的肠道内存在大量的细菌，因此尸体**的过程会产生大量气体。S市近几日都是高温天气，尸体**快，尸体鼓起后炸开的现象不足为奇。

【魔力人】回复【医学圣手】：就是就是，什么年代了还相信科幻片，不要什么都往丧尸末日上扯。

虽然有人站在科学的角度上解释一切的发生，但是相信是丧尸的人还有不少。

【我爱吃榴莲】：楼上的解释虽然科学，但是一点都不合逻辑。如果尸体已经变成了巨人观，搜救人员还会把人送到医院？我没听错的话，视频第五分十三秒有人喊了一句‘他还没死’。

的确。

如果那个乘客早已死亡，搜救人员不必把人送往医院。况且，尸体形成巨人观后，整个尸体会肿胀膨大。除了隆起的小腹，那名乘客露出的上半身和巨人观完全不像。

在一群纠结视频是真是假的争吵中，跳出一条获得了20个赞的评论。

【吃瓜群众007】：我已下载视频，吃完饭就去鉴定，各位老弟点个赞，关注不迷路（抱拳）。

【我爱吃榴莲】：「鄙夷」大家警惕这人，绝对是骗赞骗关注的骗子。

文望秋看着这条评论，顿了顿。思考一会后，他点开这位id叫做吃瓜群众007的主页，点了一个关注。

这也提醒了文望秋一件事情。

他重新回到视频主页，点击下载按钮。

按照惯用套路，这种视频在网上存活不久。

下载的进度条刚开始，整个论坛页面卡了一下，随即出现了404页面丢失的画面。

因为心里对这个情况有了预料，文望秋没多大惊讶。他打开吃瓜群众007主页，发了条私信。

【望穿秋水】：哥们，检测结果出来后麻烦私信我。

没过多久，对方发来一个OK的手势。

*

下班后，文望秋被上司叫去一起凑个饭局。

这几年，应酬对文望秋算是家常便饭。

作为大客户经理，他和领导时常为了应酬喝到凌晨三点，原本不佳的酒量也日益精进。

这次的地址是一家S市最受欢迎之一海鲜酒楼，走进包间的路上能看见店家展示在外头的各种鲍鱼、花螺、东星斑、澳洲青龙、帝王蟹。

菜还没上齐，桌上的酒杯已经开始碰起来了。文望秋一边应付着客人，心中还在想着下午刷到的那个视频。

如果真是丧尸，为什么这几天没有听说第二医院封锁的消息。

文望秋视线落到了布满海鲜的餐桌上。

因为这次的客户非常喜欢海鲜，领导特意定了一桌海鲜宴。桌上除了几盘较为日常的清蒸虾蟹，还有酒楼的招牌刺身和几道生腌。

中间的一道立着的剁椒鱼头。

鱼头被蒸得鲜嫩，全身上面盖着一层青葱和小米椒，又被浇上热油，色泽诱人。此刻却让文望秋感到有些反胃。

一旁坐着的同事看见文望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盘剁椒鱼头，欲言又止，见文望秋拿起筷子，以为他想要动手去夹鱼肉，一咬牙，快速出手扯住了文望秋的袖子，低声说道：“别吃鱼。”

文望秋有些讶异地看着陈思文，见对方一脸坚毅的表情，还是放下了自己想夹剁椒鱼头一旁的青菜的手。

见领导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陈思文快速开口解释道：“几周前，我有一个在A国的朋友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最近打捞上来的鱼不正常。”

A国是著名的岛国，渔业发达，全国的GDP一半是靠着临近海域的渔业资源，是典型靠海吃饭的国家。

“她的邻居的父亲是个渔夫，最近解封，他们村的有一船渔民出海，结果一周没回来。海警后来去救人，只找到一个同村人，船上很多血，其他人都失踪了。”陈思文咬咬唇，“活下来的那个渔民是在集污舱被找到的。”

集污舱是渔船上用来收集和储存生活污水的舱柜。

“渔民被救后，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他们想要杀了我’。”

“他们？”文望秋闻之一愣，“指的是死去的渔民吗？”

陈思文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

“最奇怪的是，他上岸后，不再吃任何海鲜。”

*

此时，A国，沙岩县。

一座仅有一扇窗户的石头屋里，门窗的缝隙被纸糊得严丝合缝，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唯一的出口，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屋内锁得死死的。

月光透过巴掌大的窗户照射进来，墙角里坐着一个衣服破旧的男人。

他身形消瘦，几乎只剩下皮包骨，衣衫破旧，脏污不堪。离他不过一臂之距的门口，一只肥硕的老鼠正在肆意啃食着盆里的饭菜。

就在这时，一个哼着小曲的青年端着一盆米饭走了进来，上边只盖了一层稀疏的青菜。

看到地上的饭菜已被老鼠吃得一干二净，年轻人顿时火冒三丈，用方言大声咒骂着这只偷吃的老鼠。他愤怒地将盆子踢翻在地，老鼠尖叫一声，迅速窜入黑暗之中。

见屋里还是和之前一样没动静，年轻人把饭菜扔在地上，恶狠狠道：“再不开门吃饭你就等着饿死吧，算是给我弟弟他们赔命。”

“警察找你问话你不应，就连你儿子和阿忠他们的葬礼你都不参加，有本事你就在里面躲一辈子。”

年轻人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远处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满仔，送完饭就赶快回来，你叔送来一篮你爱吃的马鲛鱼。”

屋里一直没出声的男人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从角落里飞扑到门上敲打着门。

男人声音沙哑，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不准吃，不准吃，它们是故意的，不准吃！”

可惜屋外的人已经走远了。

男人抱着头，他的瞳孔散大，目光呆滞，双手用力扯着头发。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头皮连着发根被扯下来，露出来底下鲜红色的肉。

“吱——”

黑暗中突然传来老鼠的惨叫声，叫声凄厉刺耳。

屋内的男人被这叫声唤回了些许理智。他站在原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门外，传来了踩在沙地上的缓慢脚步声。这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门口。

男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月光下，一个扭曲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与他那日在船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它真的找来了，它来找他了。

男人如同那日躲在集污舱里一样，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但这次，幸运之神没有再眷顾他。

“吱嘎——”门被缓缓推开。

不久后，从门缝中流出了一滩粘稠的红色液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