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她们三个人在卧房修养了月余,可这谢毓却始终未曾交代与云中阁的关系。纪凉听后便起身欲往牢中讯问一番。
朝容叮嘱道:“此事便交予执训即可,你伤还未好全。到时若是动怒牵扯到伤口,我便是万死难辞其咎,无法向大人交代了。”
纪凉摇了摇头道:“可这谢毓不同,慕楠慕柯若是对之用刑,百官的唾沫怕是要淹死拂衣卫。我只能从你带回的人身上打开缺口。”
一入执训司周遭虽看似干净,可鼻腔内皆是浓浓的血腥味。抬眼望去全是各个式样的刑具,让人浑身不寒而栗。寻常人光是看见都已经吓掉了半条命,如何能镇定的走完全程,又如何会活着走出去。
纪凉问:“怎么样,谢毓可审出些什么?”
慕柯摇了摇头道:“并未。他嘴紧得很,我哥也不能上刑,至今未果。”
慕楠点了点头附和:“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稍加用刑便什么都招了。”
纪凉有些犯难,摇了摇头道:"不可用刑。谢胜如今还在镇守西疆,若是用刑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到时后果不止是拂衣卫覆灭。你我万万不能冒险。"
慕柯:“除了上刑,我们兄弟二人已轮番使了各种手段。不想他一介酒肉之徒也颇有胆色,竟然始终不肯招认。”
慕楠:“行刺乃诛九族的大罪,他虽行事荒唐可到底还姓谢,是绝不会陷家族于危难的。”
纪凉忍俊不禁:“好一个谢,我便要他看看何为颠覆。”说罢她径直前往最里面的牢房去。
一入牢门便见谢毓背对着他说道:“我乃谢家独孙,你们岂敢动我。快放我出去,你们以为这破败牢门能关我几时?贱民之死是我所为可行刺之事我一概不知,别白费力气了。”
纪凉:“中秋时你为何执意前往云中阁?”
谢毓闻此忽的起身:“呦,这不是烈性子的美人吗?我当那日是谁,敢拦本公子的路。原来是拂衣卫的豺狼啊。”
纪凉毫不客气一脚踢倒谢毓,缓缓蹲下身使了些力气掐住他脖子歪头质问道:“没人教过你人在屋檐下应当如何说话吗?虽不能对你用刑,可牢狱之中磕碰是在所难免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满是压迫。谢毓吞咽困难的看着她,眼前的人仿若一个煞鬼。
纪凉忽的松手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无奈道:“哦,我倒是忘了。你母亲生下你便去世了,自然无人教导与你。”
松手后谢毓止不住咳嗽,缓了一会儿为防止刚才的事情再次发生便老实回道:“我母亲尚在人世,她生下我后身体不适便去南郡休养了。”
纪凉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你们的家事我便不过多细究,我只问你去为何执意前往云中阁,行刺一事你又得知多少?还是说谢家有不臣之心。”
谢毓被纪凉一激又开始口无遮拦:“别什么罪名都安在我头上,我不过是不小心弄死了一个贱民。”
纪凉恶狠狠的瞪着谢毓。
他即刻变了语气态度低头不敢看纪凉小声道:“我虽行事荒唐,可谢家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行刺之事。”
纪凉步步靠近,逼问道:“一个贱民?我今日便告诉你,贱民的命也是命,也有父母子女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你自诩高贵是将军府的掌中宝,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生母也是贱民。真是可笑,可笑至极啊。”纪凉看着他满是嘲讽,笑声直达谢毓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都不由得开始打颤。
谢毓不语只那样看着她,眼神中是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怪不得佛说,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纪凉转身欲走。
“哎,你别走说清楚。”谢毓急忙阻拦。
纪凉撇开他的阻拦独自出了牢门,谢毓步步紧跟,慕柯见状立即将门锁上。
谢毓忽的跪地乞求:“只要大人告知实情,我愿意将所见所闻尽数交待。”
纪凉回身看着牢内的人说:“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你并非将军夫人所生,且与将军府不共戴天。”
谢毓突然暴怒起身:"一派胡言,你定是骗我。将军夫人岂容你随意诋毁。"
纪凉:“谢毓,你真是个懦夫。自己心中明明早已疑窦丛生却不愿详查,只是一味的逃避。如今从别人口中得知实情依旧不愿面对。”
谢毓转身大笑好似疯了:“皇城中人人道我富贵公子,无忧无惧。可谁知我的苦楚,明明双亲俱在却无一人真正疼我。家中也只有祖父可怜可怜我罢了。”
他忽的又一转身,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看着纪凉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嘘,或许这将军夫人便不是我生母。”随即笑的更加放肆张狂。
纪凉一脸严肃道:“谢夫人的确不是你生母。你生母乃是将军府的一名婢女,谢将军纳了她,生下了你。谢夫人却容不下她便毒死了你的生母。而你的父亲竟然还将你寄在谢夫人名下并勒令此后不许提及你的生母。最可悲的是你同害死你母亲的人一样轻视她,轻视同她一样的人。这不是可笑至极吗?”
谢毓得到准确答案后眼神狡黠,低头称赞着:“很好,你对我的身世还算的上是了解。”
纪凉将地上的蚂蚁引到手上,轻轻放在牢门上问:“你说这蝼蚁便无生存的权利吗?谢公子当真觉得贱民的命不是命吗?"
谢毓眼睛死死瞪着那只蚂蚁,下一刻眼中的泪水就被逼出来了:“不,你错了。我生母是被谢胜亲手灌下的毒药害死的。而幼童之死是我故意而为之。”
纪凉瞬间后脊发冷:“所以这些年你胡作非为都是为了报复谢将军?”
谢毓狠狠啐了一口:“就他还配称将军。我不过是让他唯一的儿子名声尽毁,让谢胜臭名远播而已。”
纪凉惊叹道:“你毁的不是谢胜,而是你自己。可那幼童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他。”
谢毓摇了摇头笑的更加疯了,眼角的泪也好似疯了。
只听他疯言疯语着:“无冤无仇?他父亲是当年谢府的管家,是他向谢胜献计毒死母亲。如今他老来得子我自是不能让他如愿。凭什么我一个人日日煎熬,我要他与我一同感受与至亲阴阳相隔的痛楚。”
纪凉闻此不由得一怔,一旁的慕柯也是震惊不已。
“可稚童和老妇枉死,她们何其无辜啊?”纪凉质问着。
谢毓眼睛通红的扑向纪凉怒吼:“难道我母亲不无辜吗?我如今孤身一人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纪凉摇摇头:“你不该如此作践自己,更不该将人命视作草芥。当年你母亲怀的是双生子,所以你并非是孤身一人。还有个弟弟,如今由你舅父抚养。找出他倒颇费了些周折。”
谢毓闻此已然木在原地,望着纪凉坚定的神情他的眸中也渐渐泛起了希冀。
随后紧紧扯着纪凉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你将他们带来,我便将知道的都告诉你。求你了带他们来见见我。”
纪凉转身甩开衣袖:“不过是你平日里最瞧不上的贱民而已,公子又何必如此。”
谢毓狠狠的抽着自己:“我该死,我该死”
此时肃静的牢房内传来谢毓巴掌的响声。一下、两下、三下……声声震耳欲聋。
纪凉看着他如今模样,竟感觉到了一丝不可抗拒的悲哀。
没一会儿慕楠将人带了进来:“回少使,人已带到。”
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盯着他眼含热泪说着:“像,实在是像,你眉眼与她一般模样。”他满眼含泪走进去抚摸谢毓的头发泣不成声。
纪凉好似还不适应这种重逢,将头撇去一旁避开了视线。
那男人却忽的跪下磕头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让我来见他。”
纪凉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上前将他扶起:“你我各取所需,不必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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