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里租了半小时充电宝,俩人离开时,尤夏梦手机已经有电了。
盛路阳觉得做人不能说话不算数,依然坚持给她打了车,尤夏梦坐进车里,摇下车窗,笑咯咯地招手跟他拜拜,说看在他这么义气的份儿上,明天早上她请他吃两份麦当劳,让他别买早餐了。
盛路阳朝人比了个“OK”的手势,想着终于可以有天早上能起晚点儿了。
他是不会给自己做饭的。最近冲刺期末,他睡觉都很少,在家里上厕所的时间都比在厨房里多,在厨房也只是用微波炉热三明治。
他胃口大,吃四个三明治再加两袋酸奶才能饱,三明治提前一晚在超市买好回来放冰箱,吃腻了、或者忘记买了就要早点起,去外面早餐店排队等座吃小笼包豆腐脑,或者路边买煎饼豆浆。
已经是腊月了,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六点十分还有早读,天知道他每天五点半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需要多大的毅力。不过他近期上下学都打车,也很少和秦玉李舜然他们来往了,大家期末都忙,他学着尤夏梦精神,一个人独来独往,日子过得倒也快。
回到小区,盛路阳去驿站拿了几件快递,都是新买的羽绒服,是他自己买给自己的礼物。
这月生活费他多跟他爸要了一千,他爸给他多发了两千,让他买身儿好的,说等放了假,让他光鲜亮丽地去他妈那儿过年团聚。
真是巧,他妈前几天和他吃过饭,也给他转了一千,让他把自己的私生活都打理好,她过年就不去他们家当保姆了,省得见了他爸犯晦气。
他故意穿一身那种老大爷爱穿的蓝色登山装去的,那款式十年前就烂大街了,走进饭店不仔细看,还会被以为是来取餐的外卖小哥。
他妈珠光宝气的坐在对面,嫌他过得磕碜,饭桌上从头到尾,她都没怎么提他学习的事儿,从衣着审美上升到人品道德,把他爸数落得狗血淋头,饭后还带着他去商场逛了两圈,亲自挑了几件帅气保暖的时装。
他今天身上的冲锋衣就是她买的,她说,她不想让人以为他没妈,但他也知道,她确实是不要他。
她没有在法庭上争取他,遇上抚养权问题,她一律闭口不提。
他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每一个回避的姿态,待一锤定音,他看到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露出笑容。他彻底死了心,露出一脸讨好的笑意,站到了他爸的身边。
将新衣服放进自动洗衣机里,盛路阳突然想起特别久远的一件事——
他忘记把衬衫还给向时州了。
老实说,自月考成绩出来后,他就开始忙得焦头烂额,即便偶尔想起这回事,即便就隔着一个走廊,他也实在是懒得动。
衬衫就叠好放在橱柜秋装最上面,他不是懒得迈那几步,而是懒得和人打交道。
他算是亲身体会地理老头儿口中的那句“老死不相往来”了。
盛路阳洗好衣服,晾在客厅阳台,隔着落地窗,探寻的视线向远方眺望。
夜空漆黑深沉,鹅毛大雪失重般簌簌飘落,远处城市依然灯火璀璨,热闹非凡,近处,在他眼前脚底,天地披一身素净银装,自成一片冰雪世界。风啸无声,万籁俱寂,他望着这场浪漫至极的初雪盛景,心中有所触动,突然也很想和谁分享一下。
盛路阳回客厅沙发上拿手机,准备录段下雪的视频发“社会主义兄弟情”群里。
刚点开微信,秦玉已经给他发了好几张人行街道上的雪景照片和视频。
—路上拍的,我搁外边儿跟我爸妈吃饭呢
—下雪了
—好看不?
盛路阳眉头一皱,嫌弃得不行。
这一点都不社会主义兄弟情!
他懒得回,也没兴致拍视频了,看了眼时间,七点半,距离睡觉时间还早。
他没作业,平时测试也做得很好,这两天发周测卷子,全科加起来也没几个错题,临放学他还把那道考电磁学的压轴综合题第三小问解了出来,晚餐吃了暖胃的热汤拉面,明早还要白嫖市|委|书|记闺女的一顿早餐,新衣服每件他都很满意,外面雪景也很漂亮……今晚不刷题也不背笔记,他给自己放假,必须要做点和往日不一样的事儿才行。
几乎没再犹豫,盛路阳直奔橱柜去拿那件衬衫。
临跑出门时不忘揣上手机。
他现在知道向时州名字怎么写了,他今天总可以加上向时州的微信了吧?
敲响703的门,盛路阳站在灯火通明空荡无人影的楼道里,莫名紧张起来。虽然他不怯碰见同学的家长,但无论去哪儿,他都更喜欢第一眼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谁啊?”室内传来一人口齿不清的声音。
没由来的,盛路阳心里一阵狂喜,一股子劲儿突然就窜上来,他昂着脖子,粗声喊:“我!”
片刻,门被打开,一阵沐浴露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向时州穿着套黑色暗纹的真丝睡衣,嘴里叼着根还在急遽颤抖的电动牙刷,满嘴泡沫,一手端着漱口杯,另一手拧在门把手上,见是他,挑了下眉,似乎很惊讶。
盛路阳的目光却落在了对方暴露的睡衣领口处。
果然是多痣体质么?还是受冷白皮肤的影响?
向时州锁骨中间偏左下……胸口那里,也有颗不太明显的小痣。
向时州不太自在地捂了下领口:“怎么是你?”
盛路阳纳闷抬头:“你不知道是我?”
向时州关掉牙刷,瞥他一眼:“喊这么凶,我以为是我小姨。”
盛路阳:“……”
他哪里凶了?
等等,向时州的小姨很凶吗?
向时州看见了盛路阳手中叠好的衬衫,犹豫了下,让身敞开门,示意人进来。
盛路阳先探头往里看了两眼:“你小姨没在吗?”
向时州没理他,转身走去了卫生间。
盛路阳关上门,见对方消失在客厅,他确定这屋里就他俩人,于是心态轻松随意起来。
盛路阳走到沙发边坐下,舒缓着后背,倚着靠枕,随手将衬衫放到一边,四下张望,打量着这套比他屋子装修好得多的精装套房。
整体色调偏冷,简式风格,客厅光线白亮,灯下放置着黑白拼色的茶几和深灰色大沙发,沙发下铺了张方形地毯,其他装饰类物件摆放很少,玄关处挂衣架上有几件羽绒服和大衣,正对面电视柜上衔接路由器的网线微乱,柜旁左侧有台饮水机。
盛路阳刚坐下时往卧室方向看了眼,见是三间卧室,左边两间,右边一间,想来向时州和他小姨住隔壁,右边对门那间屋门把上还插着一串两个的新钥匙,没有人住,想来是预备的房间,留着向时州父母过来探望时住。
啪嗒一声,卫生间的灯被关掉,盛路阳听见动静,脊背不自觉直挺起来,端正在沙发上坐好,目光紧张地投向声源。
向时州洗漱好走出来,一身暗色真丝滑如水,流动间泛着黑亮的光泽,衬在他天生衣架子般的高大身材上,倒不失为一种绝色。他面容清白冷峻,撩起的额发湿漉漉的,最上面翘起几缕,发尖凝着水珠,潦草随意,又像是天然的造型。
盛路阳抬着头,正要他问一句怎么这么早就洗澡了,向时州目不斜视,匆匆而过,直奔卧室,盛路阳扭头去看,对方砰地关上了门,噼里啪啦一声碎响,貌似是插上了锁。
盛路阳:“……”
几个意思啊?
整的好像谁愿意看他似的。
盛路阳来回搓着手,悻悻转回头,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小塑料兜的感冒药退烧药。
系着绳结,还没拆开,塑料袋褶皱处有些湿,盛路阳猜想是向时州放学路上买的,手拎着露在外面,沾了雪,最后化作了水。
盛路阳不解,这么大的雪天,向时州怎么还走路回家?
风吹雪淋的,难怪受寒感冒。
里侧响起开锁声,盛路阳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时州换了身浅灰棉质睡衣,样式普通,圆领遮住两半边锁骨,胸前的小痣也被藏起来了,没刚才奢华低调那套黑衣服显得风情万种,但依然衬得他皮肤很白。
不过,这人天生白,也不需要靠衣服颜色衬托。
向时州趿拉着棉拖,去饮水机旁抽出俩纸杯,接了两杯水,转身朝盛路阳走来。
盛路阳习惯性客气摆手:“没事儿,我不喝水。”
向时州瞥他一眼,放一杯到他面前:“爱喝不喝,反正我倒了。”
盛路阳笑了起来,拿起水杯,屁股自动往旁边坐坐,给人留出空位。
向时州却走到长桌尽头的沙发坐下,和他老远斜对着,然后伸手一把扯过塑料袋,三两下拆了盒感冒药,撕开两袋,仰头都倒嘴里,再喝水吞咽下去。
盛路阳看着对方那颗连续滚动的、珍珠似的喉结,目光有点儿复杂。
他察觉出来了,对方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就算他还衣服晚了,向时州也不至于躲这么远吧?
他们上次分别不还好好的么?因为自己说了那句“不喜欢到处乱窜”,向时州还主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你感冒了啊?”盛路阳问了句废话,屁股一点点往对方那边挪,试图打破寂静。
“有点儿。”向时州没看他,放下纸杯,两手往身上摸了摸,没找到手机,然后起身去卧室拿手机。
盛路阳望着对方再次离去的背影,脸色开始变臭。
他简直无话可说!!
啥意思,这到底啥意思?向时州怎么这么小心眼!他不就忘了还吗,向时州大冬天也穿不上衬衫了,至于待人这么冷淡吗?他去别的同学家里做客,人家父母兄弟姐妹不管跟他再生疏,也都没这样式儿的吧!
等向时州边低头玩着手机,边从屋里走出来,头也不抬地坐回原位时,盛路阳一秒再待不下去。他起身告辞:“我走了。”
向时州“嗯”一声,站起身跟上:“我送你。”
“不用,就这几步有什么好送的。”
盛路阳后悔来他家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向时州这个没礼貌的傻逼玩意儿败坏了!亏得他对这人还挺有好感,现在想来,都是色迷了心窍!向时州这个人,除了有钱有颜,完全一无是处!
向时州没说话,关了手机,紧跟在他身后。盛路阳感觉到了,但没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就忍不住冲那傻逼的鼻子上抡两拳头。
他就知道向时州玩手机是装的!向时州就是故意不想理他!故意赶他走!
将开门时,手刚触上把手,盛路阳低着头拧门,忽地鼻头一酸,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行,都赶他走。
他天生就是没人要的垃圾,活该四处流浪。他爸赶他,他妈也赶他,全世界的人都赶他走好了。
独居将近两个月,三点一线的生活,他只是想找个不讨厌的人在一起说说话,这么点儿要求,就这么费劲?
向时州见人手搭在门把上,低垂着头,迟迟不开门,正要提醒对方是顺时针拧,就见盛路阳突然抬起手,左右飞快地抹了两下眼。
向时州一愣。
盛路阳埋着头,推门而出。
“等下!”向时州动作比脑子快,猛地攥住盛路阳手腕,发觉对方浑身绵绵无力,也没有要反击的架势,他心里一沉,直接将人拽了回来。
“闪开!”
盛路阳怒火蹭地一下就点着了,他转过脸,一把将人甩开,阴气沉沉地瞪着向时州。
一声闷响,向时州脊背撞到玄关的实木柜,后腰一阵疼痛,他没吭声,只是皱眉看着盛路阳泛着泪光的通红双眼,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俩人就这么安静地对峙着。
盛路阳转身又要走,走时不忘回头指了下向时州。
“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向时州扯扯嘴角,姿态放松起来。他撑着柜沿站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随便你。”
盛路阳冷着脸夺门而出。
出到一半,另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胸膛霍地撞上来一颗坚硬无比的铁头,盛路阳疼得感觉他胸骨都要裂了,正要骂,对方却比他先一步骂出声:
“卧槽尼玛的,疼死我了!这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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