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应了魏凌的话,白秋月想她就要说到做到。不过那日那位不知名同窗说过的话她也听进去了一些,其实她也颇赞同那位同窗的看法,魏凌好像本性也不多么嚣张跋扈,反倒是她身旁名为柳昭的姑娘看上去不像表面那般亲和。
不过好在柳昭看上去还是挺害怕魏凌的,白秋月听前后的人聊天时谈到,柳昭的父亲好像是魏大人提拔上来的,这也难怪了。
已经上了两三日的课了,除了那日初见的杨老先生,其它几位先生她也大约有了印象,但是无论先生怎么样,要听课都是一样的无聊与痛苦。
不知道是这些老先生故意为难,还是南郡的世家子弟修养都这么高,课上总是讲一些佶屈聱牙的文章,有意思的少极了。
一开始的新奇劲慢慢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倦怠期,白秋月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才能熬到休沐日这样自己也能回家了。
但是休沐日又短,要不然干脆不回来上课了?白秋月想过这个念头,还去求了郡主,说实话她简直把一泼二闹三上吊都用上了,结果被郡主一句轻飘飘的:“手续既然已经办了,就再不可更改”给驳了回去。
白秋月不禁感到有些绝望,说实话,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还是挺难熬的,毕竟这些人都有自己相熟的玩伴,她一点也融入不了。
就连那日看上去十分好相与的王氏姐妹与她也只是点头之交。
郡主又不好亲近,而且她总是孤身一人,并不喜欢有人相伴的感觉,而且据这几日白秋月的观察,郡主总是无缘无故的外出,然后再掐着时间点回来上课。
她猜想是与那位傅公子有关,可是再具体的她也不知道了。
喋喋不休的先生,总是谈论着听不懂的话题的小姐们,和永远只留给她一个直挺挺背影的郡主。
白秋月想这么漫长的夏日里,除了宫中柳枝上趴着的蝉还有生气鸣叫,宫里的其它一切都那么无趣。
她望了望身旁空着的座位,不无遗憾。好不容易有个稍微有趣一点的人,可是他也不是天天来的。
白秋月倒不是与许多女学子一样抱着些隐蔽的女儿家不能公之于众的心思,她也已经十三岁,不会不明白每次世子来听课时女学子眼中异样的光芒,那光芒昭示着她们无非就是想当世子妃嘛。
亦或者侧妃?
正好这里的许多女子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才情应该也都不差,白秋月丝毫不怀疑未来的世子妃会在这些人中选——譬如说魏凌。
而且白秋月根本不能理解魏凌的想法,她怎么会想要防备自己的,难道她没看出来自己除了座位离世子近一点,其它什么长处都没有。
而且,反过来说,世子除了脸能够引起她的兴趣,其它也没有地方能够让自己动心思了。
所以上课时欣赏一下世子的脸,课上的时间也就不显得那么难熬了。
可要是真想着与这样一个将来可能会娶了正妃又娶侧妃,性子又那么浮躁浪荡的人在一起共度余生,岂不是很累的事情吗?
白秋月默默为世子将来的妻子有些不值。在她看来其实阿爹阿娘那样就挺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顾忌这个那个,连怎么叩拜都有严谨的要求。
总而言之一句话,宫里的日子真是太苦闷太无聊了,她真的很想回家。
本来事情是应该这么发展的,她暂且再忍耐两年这样的日子,抽空欣赏欣赏世子的侧脸,然后通过考核回家,等阿爹阿娘为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带着阿七嫁过去,然后过几年的妇人生活,然后……
然后就出意外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千不该万不该在那天晚上多吃了那一口饭。
要不是因为多吃了那一口饭,她不会觉得腹中有些涨得不舒服,要是没有感到腹中有些不舒服,她就不会大晚上的不睡觉想要外出散散步,不大晚上溜出去散步,就不会一不留神走到清静亭,不走到清静亭,就不会撞见世子杀人,不撞见世子杀人,就不会被人抓出来拿剑指着——
暮色里,荷花塘不似白日那般馨香,因此白秋月能够十分清晰地闻到空中飘过来的血腥味。
她不知道地上有没有血流成河,一是因为天色太黑了,她看不到,二是她很抵触看见别人流血,她很怕受伤的人会因为流血过多死掉。
不过很明显眼前那个被人拿匕首捅了一刀的人应该是已经无力回天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一身绛红色的锦袍,和那张熟悉的脸!
如果她能活过今夜,白秋月想,她应该再也不会想要看到这张脸了。
白秋月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僵直了,一动也不能动,她没想到自己会无意之间撞见这副场景,此时此刻正依靠在假山背面一动也不敢动。
她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种事,即使进了宫,她也认为什么刀剑鸩酒都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没想到而今都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了。
她甚至不敢呼吸,手脚被吓得冰凉。这种情况下被发现了会有什么下场?
她还不想成为那匕首的刀下亡魂。
白秋月只盼望着眼前的人赶紧消失,不要发现她,一定不要发现她。
“世子,人已经处理掉了。只是假山背面还有一个,像是无意之间闯入的,您看……”悄无声息解决掉人的影卫请示道。
李景翊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眉眼中透出淡淡的不耐烦。
那影卫心下一紧,“属下该死,只是这次纯属意外,属下保证下次动手前一定会找好时机。”
“好了,你下去吧,人交给我来处理。”李景翊懒得再听他辩解,做了个手势,那影卫随即隐入黑暗之中。
李景翊其实听到了脚步声,轻而缓,像是女子的脚步声。
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半夜三更撞见这种事。
但愿不要是他想的那些人,李景翊随手摸了摸身侧的剑鞘,否则就难办了。
白秋月眼见世子迈开步子往这边走,也知道一定是被发现了,她干脆心一横,以平生最快的步子往外跑。
还未跑两步,就被身后飞来的一粒石子打中腿,白秋月吃痛,随即跌倒在地上。
冰凉的剑鞘随之抵在下颌,她感到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疼痛随之而来的两行清泪。
“怎么是你?”话虽然这样说,可白秋月丝毫没听出他有什么意外的情绪。
白秋月不禁被脖颈上的凉意激得往后退,只是她的一条腿几乎不能行动,手掌又硌到了石子,这会子应该也青紫一片。
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她就根本逃脱不掉了。
“白姑娘,我该说你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呢,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不该出现的地方?”
李景翊神色如常,语气轻松,就好像只是普通的寒暄问话而已。
要不是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切,白秋月也万不会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不过好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只是剑鞘而已,白秋月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脑袋,却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黑夜里,李景翊轻笑一声,似乎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白秋月强忍着疼痛,努力平复逐渐加快的心跳,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臣女只是一时兴起到此地散心,今夜除了荷塘之外,臣女什么也没看到。”
“当真什么也没看到?”李景翊侧着脑袋挑眉望向她,长剑微微使力,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千真万确。”白秋月故作寻常道。
她真的生了一双十分明净的眸子,李景翊突然不合时宜的想。浅得什么也装不下,让人一眼能窥见她的想法。
譬如说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强撑着的镇定,全然不见什么心机谋划。
他真不知道长宁为何要挑一个这样的人作心腹,难不成她除了脸,还真有什么可取之处?
看着对方瑟瑟发抖的模样,李景翊忽然生出一丝狭促的心思,他移开剑鞘抓住了那姑娘的肩膀,俯身在对方耳边故作为难道:“可是我听说只有死人才最会保守秘密。”
白秋月好不容易维持着的平静终于在此时溃不成军,她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反正这辈子也只有这最后一次痛哭的机会了。
李景翊听到哭声赶忙反应过来捂住她的嘴,可还是慢了一步,立马有巡逻的侍卫听到声响往这边赶来,“什么人在那里?”
“奇了怪了,怎么没人,我分明好像听到有人哭啊……”
“你听错了吧,兴许是猫叫,这宫里的野猫是越来越多了……”
那几名侍卫见没有什么可搜查的便闲谈几句,另去了别的地方。
假山后,李景翊紧紧捂住白秋月的嘴巴,把她的呜咽声给掐回了肚子里。
白秋月更加害怕起来,努力挣扎起来,活像案板上的一尾鱼。
李景翊本来只是想吓吓她,但没想到她这样不禁吓,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本来没打算把她怎么样的,现在这一出,倒搞得他真要毁尸灭迹一样。
感到对方的眼泪不要命似的浸湿自己的袖口,李景翊好不容易忍住了撒手不管的**,尽管他已经决定今后不会再穿这件沾了别人眼泪的衣裳。
“别哭了,我现在就松手,但你要保证不要再发出声音了,知道吗?”
他感到对方在自己怀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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