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纯音怔怔地望着楼梯上的二人,徐蕴并肩走在婉宁郡主身边,恰到好处又不失分寸的搀扶,抑或是二人偶尔间清浅的说笑声,叫人以为婉宁郡主终于要觅得良人了。
顾驰看人可真准。
徐蕴要高攀的人是婉宁郡主。
楼上二人太过张扬惹眼,顾驰出声道:“是婉宁,问个好先。”
她没说话,定在原处。
顾驰直勾勾盯着她:“认识?”
“时候不早了,你等婉宁郡主,我今日先回府了。”
“回来。”
顾驰看着她如同撞邪似得避之不及,心底发笑,又将视线锁在了婉宁身边的人。
“躲什么?”
她也不知自己在逃避什么,背后似是有股无名力量推着她。
怕徐蕴装作不认识自己,怕婉宁郡主发现实情,也怕顾驰在背后看笑话,又被抓住这点接着肆无忌惮嘲弄。
池纯音背对着楼梯上的二人,恨不得步履生风,赶紧跑回家去。
这模样叫顾驰看出破绽。
顾驰这家伙眼睛也太尖了,一下子就看明白:“他就是你那未来郎婿?”
“你..胡说,我们马上便退婚了。”
池纯音结巴着,顾驰勾起唇角。
“你郎婿,怎么和婉宁在一齐?”
池纯音不搭腔。
顾驰不依不饶:“你郎婿刚伸手借婉宁搀扶。”
“你郎婿说笑话都婉宁开心。”
一口一个你郎婿,故意拿徐蕴捧婉宁郡主的模样来调笑她。
她收回适才对他的同情,顾驰就是个很坏很坏的混蛋。
顾驰与池纯音并肩站在一处,二人相貌登对,不似婉宁郡主那样声势浩大,也是极其惹眼的一番画面,很快也吸引到了台阶上人的注意。
婉宁郡主注意到一楼的顾驰,立即神采飞扬起来,在一众人的担忧下三俩步蹦跳下楼。
“顾驰哥哥!”
顾驰留在池纯音身上的探究目光未转,笑容清淡。
池纯音只得认命,站在原地,恰好与徐蕴四目相对,对视那瞬间,徐蕴忽然立即转开视线,面色清淡,好像那一瞥只是看到个毫不相干的人。
徐蕴站在婉宁身后,目不转睛,视她于无物。
他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吗?
郡主围着顾驰说个没完,徐蕴才走到她的身边。
“纯音,我与婉宁郡主也认识不久,不是你想得那般。”
“郡主知晓你还未退婚吗?”
徐蕴梗住,岔开话题道:“郡主已认定我,不日便要向长公主举荐,日后若有需要,在下定倾囊相助。”
便是不知。
“徐公子是在骗郡主?”
徐蕴不开腔。
他在两个女子间游转,简直好大的胆子,得罪忠毅伯府确实不算什么,可若长公主知晓这样的人敢招惹婉宁郡主,徐蕴的仕途也算是彻底终结。
他反问道:“那你呢?你也在骗顾公子吗?”
池纯音愣了愣,未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徐蕴低头避开:“你与顾驰走得近,汴京的传闻也不少,都说你费尽心思想攀上英国公府。我本不信这些,今日一见难免动摇。”
“我没有。”
她当即反应过来徐蕴这是倒打一耙,自己性子是有些软,也不是叫人捏来捏去的。
“你急着攀扯别人,分明是想掩饰自己的错。”
徐蕴面上青一块红一块,涨红脸也想不出反驳之词。
池纯音见他吃瘪,心里畅快很多。
过了许久,徐蕴缓缓说道:“汴京并无多少人知晓我们结亲,若是今日闹大了,旁人都知晓你被退亲,日后再议便困难许多,不若今日权当我们二人不认识,对你我都好,如何?”
娘说了,退婚之事传出去,会坏了名声。
池纯音只得应道:“好。”
婉宁郡主主动揽着身边人介绍道:“顾驰哥哥,这位是翰林院编修徐蕴。”
“在下见过世子。”
她又不情不愿给池纯音打招呼:“你怎么在这?”
池纯音很喜欢她的姐姐长宁郡主,不喜欢她。二人同为郡主,长宁郡主没什么架子,为人很温柔,而婉宁郡主性子跋扈多了,她开罪不起,怕把连累爹娘,在婉宁郡主面前素来不讲话,免得多说多错。
顾驰散漫得很,并未给徐蕴回应,而是上下打量着婉宁。
“你这是把金铺子穿身上了?”
婉宁郡主无所谓他的嘲讽,还甚是骄傲的转了几圈。
“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活着不好好享用,岂不是对不起母亲生我一趟?哥哥比我有过之无不及,今日怎说教我起来了。”
“就怕你这般招摇,吸引了些心术不正的人。”
池纯音听出顾驰话中暗含深意,甚是不自在。
徐蕴下意识瞥了池纯音一眼。
连直肠子的婉宁郡主也察觉出不对,“哥哥这是骂谁?”
顾驰摇摇头:“提点罢了。”
池纯音拉了拉顾驰的衣角,想远离是非。
顾驰不遂她意,享受这暗潮涌动,对着婉宁身边的徐蕴道:“这位徐编修真是一表人才,不知婚配与否?”
池纯音瞪了眼顾驰,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蕴面色变了变,立即镇定下来:“不曾。”
“不——曾——啊。”顾驰话音几转,故意扭过身子,说给池纯音听呢。
她装作作没听见,越搭理他越来劲。
“婉宁,何时结识这位徐公子的?”
婉宁未经思索:“有段时日了,春闱放榜前。”
顾驰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徐家还未退婚时徐蕴就已经起了结实郡主的打算,若能成,便将与她那桩无多少人知晓的婚事推掉;若不成,则继续与池家结亲。
怪不得说什么都要退婚呢。
池纯音望着顾驰的背影。
看来他是早就知晓这些,今日故意让她见识见识徐蕴是怎样的为人低劣。
顾驰见好就收:“你们等会去哪?”
婉宁郡主道:“徐蕴要教我射箭,世子哥哥可要一起?”
君子六艺,徐蕴身为探花郎自然不在话下。
池纯音瞥见身旁的顾驰挑了挑眉。
“是吗?一起吧。”
她额心一皱,与顾驰对视。
顾驰眼中含着玩味笑意,根本没好事。
婉宁郡主乐道:“好啊,人多热闹,世子哥哥还可与徐蕴切磋一二。”
顾驰颔首,却对着池纯音说道:“走吧。”
“我?”
在场几位的目光齐齐落在池纯音身上,婉宁郡主愤愤,徐蕴面露忧色,罪魁祸首顾驰,看热闹不嫌事大。
终于明白他为何适才笑成那样
她拒绝道:“我还是不去了。”
顾驰却攥住她的手臂,“你走了得多无趣。”
二人眼神无声较量,她哪里是顾驰的对手,自然是败下阵来。
婉宁郡主没好气:“世子哥哥邀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说完朝门外而去,徐蕴紧忙跟上。
池纯音这下才真正敢放声说话。
“你要与他们同去,拉上我干嘛?”
顾驰理所当然:“徐蕴骗你一个还不够,还要骗婉宁,我自然是要替长公主盯着他。徐蕴教她射箭,当我看不出来徐蕴的小心思,俩人在武斗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你去也能看清楚,徐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本世子这是在帮你!”
分明是嫌弃事还不够大!
“我才不去,我太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没安好心。”
池纯音提起裙摆欲逃。
可池纯音知道顾驰是什么性子,顾驰何尝不是呢?早就预判她会跑。
“你要是走,我就去告诉婉宁,她看中的徐蕴早与你订了亲。”
池纯音原地折返,对着顾驰气鼓鼓道:“你敢?”
顾驰无所谓道:“你看我敢不敢?走了,不然追不上了。”
池纯音瞪着他大摇大摆的背影,又生气又无可奈何,只能装模做样挥打着空气。
池纯音虽勉强去了,可还生着闷气,不愿意搭理顾驰。
她都懂,长宁郡主远嫁后,顾驰心中担起了姐夫的责任,要照顾好长宁郡主唯一的妹妹。
他照顾,非要拉着自己。
徐蕴还以为自己故意给他找不痛快呢。
“跟紧点行不行?”
“嫌我慢,就别和我一处啊。”
顾驰转过身来:“等会好好看看,我与徐蕴什么叫歪瓜裂枣,什么叫人中龙凤。”
池纯音懒得理他,“你可别输给他。”
“笑话。”
众人到了武斗场,顾驰非要与徐蕴比试,婉宁郡主独坐高台,池纯音伴在一旁。
但二人注意均不在台上试弓的二人上。
婉宁郡主都未看池纯音一眼,“忠勇伯府的,我叫你不许缠着世子哥哥。”
池纯音低声道:“忠毅伯。”
“有何区别,都是小门小户,世子哥哥心里只准有我姐姐,你可少动歪心思。”
她才没有。
而且也太霸道了,是你姐姐自己放弃了顾驰,选择嫁给适合她的“上进良人”,难不成顾驰日后还不能娶妻了。
池纯音嘴上却应道:“嗯。”
二人互不理睬,专注于台上即将比试的二人。
徐蕴毕竟是个读书人,拉弓射箭的水平教婉宁还成,在顾驰这种自幼跟着圣上入围场狩猎的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顾驰的箭术在汴京都是数一数二的。
徐蕴三次倒是能有一次正中红心;顾驰拉紧弓后,离弦之箭几度将靶心射穿。俩者间的差的不止分毫。
徐蕴越到后面,越觉得顾驰的箭里带着无名火,还像是冲他而来的,紧忙认输:“在下技不如人。”
“徐公子这就认输了,这不才刚开始?”
徐蕴立即抬眸。
池纯音瞧着二人唇瓣翕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顾驰该不会故意挑衅徐蕴吧?
她搓着衣裙,整个人惴惴不安。
婉宁郡主起身迎着归来的俩人,直夸顾驰:“世子哥哥真厉害。”
徐蕴作揖:“在下技艺不精,让郡主见笑了。”
“这汴京没几人比世子哥哥厉害,输给他也不丢脸。”
四人落座,池纯音才偷偷问顾驰:“你适才与徐蕴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
她才不信。
顾驰问道:“刚才谁说我会输给他,你给本世子看清楚没?”
“切,你有本事和他比策论啊,田忌赛马!”
俩人窃窃私语低声说个没完,落入徐蕴眼中,不自觉想起顾驰适才冷不丁的那句话。
难怪世子紧追不舍,原来是池纯音背后撺掇的。
既然这样,也别怪他了。
“早听闻世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顾公子既有佳人作伴,不知身旁的是哪家的小姐?”
婉宁郡主道:“她算什么佳人?”
池纯音都不知徐蕴怎忽然吃错药了,将矛头对准自己。
顾驰道:“徐公子不知她是哪家的姑娘?”
徐蕴笑得笃定,摇摇头。就是再过分,池纯音也不敢为了与他置气自毁名声。更何况,他从婉宁郡主听说,顾驰的心上人是长宁郡主,顾驰身为世子,怎么可能真心会为池纯音出头。
“郡主,长宁郡主近来如何?”
“我姐姐好得很。”
池纯音立即明白徐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自己想高攀顾驰,故意搬出长宁郡主打压自己。
她瘪瘪嘴,心底腹诽起来。
关她什么事?她才没想和长宁郡主比。
这个徐蕴,真的很烦。
徐蕴笑道:“长宁郡主与袁将军琴瑟和鸣,这福气不是一般人能有,这世间多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人,对自己几斤几两并不清楚,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最后怕是自折双翼,下场凄惨。”说完,看了池纯音一眼,“今日我与郡主还有事,二位请便。”
池纯音默默低下头,有些不开心。
徐蕴好过分。
回去就叫爹爹明日就退婚,以后再也不要和徐蕴有什么瓜葛了。
抬眸间,却发现顾驰沉下脸。
她奇怪道:“你怎么了?”
顾驰五官俊逸,难得沉下脸,身形又长,气势压下来尤为逼人。
“你看中的什么人?”
池纯音冤枉的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如何?”
“小爷看他这嘴脸烦得很”
她太了解顾驰的脾性了,提点道:“不可莽撞。”
“小爷莽撞惯了。”
顾驰十分淡定,盯着徐蕴背影:“给小爷一百两,替你打这个负心汉满地找牙。”
“再怎么说他如今已经圣上亲封的朝廷命官!”
“我还是圣上亲封的世子呢!”
池纯音不肯:“你爹会打死你的。”
顾驰却以为她是嫌贵了:“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不是银钱的问题。”
话刚说了半句,顾驰误会她已同意,甚至将她的话听成“银钱不是问题”。
“那还是给一百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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