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灵雨都同景孺一起用饭，常常是他吃了两口便吃饱了，而后等她吃完，灵雨吃完后再陪着他处理公务。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的陪伴下，灵雨终于碰到了那卷卷轴，只是她还没有胆子在景孺面前打开。

日后，她定要寻个机会，让景孺亲手打开卷轴，求着她看。

“你若是倦了，可先回了。”

耳边传来小山淡漠的语调，灵雨回过神来。

小山抬眼看了一下灵雨，方才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堆卷轴，好似它们与她有仇一般。他常常忙到深夜，她便一直安静坐在他身边，知她闷得慌，想到架子上有些话本子，方要张嘴，身边的人却动了起来。

“世子爷若是烦我，直说便是，犯不着为我扣帽子。”

……

他说什么了？

几日来，他二人的对话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世子爷，你回来啦。”他点点头。

她吃饱后抬眼，他便问道：“可吃好了？”她点点头，二人一起离开。

她为他研墨，收拾桌案，撑着胳膊望向远处发呆，见他停下来，会抬头笑着对他说：“世子爷，我先退了。”他点点头。

今日，他破天荒多说了一句话，灵雨终于寻了个机会，将芙盈前两日教她说的话说出了口。

灵雨咬着唇，一脸幽怨地望向小山。

小山知她误会了自己，解释道：“我未烦你。”

“那世子爷是希望我陪你吗？”灵雨探寻的眼神闪着光。

“……”

小山还未答话，灵雨又嘟起了嘴，“难为世子爷想诓我，又说不出违心的话，我还是先告退吧。”说罢福了一身，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坐在案前的小山呆愣着，翻开书页的手还顿在空中。

他到底说什么了？

*

隔了几日，王妃病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尚书夫人不仅前去探望，还留下了两个丫鬟的事，不知不觉在汴京城的贵妇圈间传开了。第二日，各府夫人相继到王府拜访王妃，王府门前门庭若市，王妃烦不胜烦，干脆继续装病，摆出谢客的样子。

纵然高贵如王妃，也有她拦不住的人。皇后母家的夫人、自己母家的夫人、以及平阳侯府的夫人，一同拜访了王妃，送了不少的药品，临了也留下三个女子。

“这三人都略懂些医术，助王妃日常调理。”周夫人笑着说道。

王妃也只好将人都留了下来。

待得三位夫人走后，王妃便挥挥手，如清连忙将人带下去了。

她方才问过王妃，要将这三人安置在何处。

王妃一句话便安排了她们接下来的命运，将她们放在世子眼皮子底下，若是被世子看中，便有了着落。被安置在犄角旮旯，这辈子怕是连世子的面都见不到，一世的光阴蹉跎在王府中，无人在意。

王妃要将她们三个安置在灵雨的隔壁。吃穿用度同灵雨一般。

如清不懂，王妃既然不喜后宅女子为了男子争风吃醋，却如何要将她们三人也放在世子的眼皮子底下。

如清带三人到了园子中。

灵雨房中。

“灵雨，你听，外面是什么动静？”

灵雨懒洋洋地睁开眼，白日阳光充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灵雨便丢了绣绷，趴在案上假寐。

园子外面响起了不大不小的声音，是如清的声音。

灵雨走到窗边，透过窗子看见如清的身影，她的对面还站了三个年轻女子，低眉顺目地听着。

信芳走了进来，“娘子，随我来一下。”信芳的语调有些沉闷。

“出了何事？”

“娘子出来便知道了。”

灵雨随信芳出了门，如清见到灵雨出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灵娘子，我来为你引荐，这三位是周夫人、沈夫人、平阳侯夫人送来的女医，专门为王妃调理身子的。”

三人福身，灵雨亦回礼，在低下头的那一瞬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闻夫人这等计谋都能引得各府夫人效仿？

灵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个女子，三个女子也在暗暗打量灵雨。

好标致的女医们。

“这套湖水绿半裙搭配白色上袄倒是别致。”

“她的皮肤竟然这么白。”

“她这个发髻梳得倒是好看。”

“往后你们便一同住在此地，灵雨若是病了，你们三人也好帮衬些。”如清说完这句话便走了，她们总该学了规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

王妃这般安排定有她的深意，几人命运如何，就要靠她们的造化了。

“灵雨姐姐，我们的屋子还在打扫，可好先到你的屋中坐坐？”

灵雨望着如清带来的小丫鬟正进进出出地搬来搬去，点了点头。

三人随灵雨进了屋，细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灵雨掀开帘子后她们愣了一下，三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没想到屋中还另有一个绝色女子。这与她们知道的消息略有偏差。

作为荣王唯一的儿子，景孺算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景孺年少也是爱玩的性子，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同他父那般逍遥玩乐，做个闲散王爷时，景孺却变了性子，偷偷去考了科举，中了进士后，官家十分高兴，他便留在了太子身边，成了太子的伴读。

汴京世家娘子都知王妃属意申家的小娘子，直至申家出事，世子中了进士，众夫人才起了心思，纷纷将目光转向王府。只是众夫人的弓还未拉开，王妃直接到闻府提了亲，众夫人只得将弓原封不动地收了回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汴京城的娘子们惆怅渐淡，原因是那二人迟迟不成婚。尘封已久的念头又重新被挖了出来，恰逢听闻闻夫人的举动，便也效仿闻夫人，将族中孤苦无依的女子送了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们知道自己此次为何而来，若是被世子看上了，往后便有了着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是看不见世子，便将此生埋没在王府中，空度年华。

芙盈为众人上了茶，在众人的打量下慢慢挪到灵雨的身后坐了。

“灵雨姐姐，这位是谁？”

三人闲聊一番，灵雨年岁最大，其他三个同岁，爱说话的叫嗣语，长相温婉的叫柔卿，年岁最小的叫兰雪。

“这是我的姐妹。”说完喝了一口茶，淡淡地望向她们三人。

嗣语笑道，“既是灵雨的姐妹，便也是我们的姐妹，往后还请两位姐姐关照。”

灵雨挑了一下眉。

兰雪小声道：“灵雨姐姐，世子爷好相处吗？”

灵雨略一抬眼，其他二人也都皱着眉望向她，兰雪不满地瞪了回去，“你们瞪我做甚，别告诉我你们不想知道。”二人却不说话，嗔怪地瞧了她一眼。

灵雨却有些想笑，“不好相处。”

三人神色莫测，灵雨也不着急，慢慢地又喝了一口茶。

嗣语见灵雨不向下说了，笑着问道：“王府可有什么规矩？灵雨姐姐来了这么久，比我们知道的多，灵雨姐姐告诉了我们，我们也好仔细着，免得最后得罪了王妃。”

“王妃十分宽厚，我未曾听闻王府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柔卿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笑着看向众人，听灵雨这般说，忍不住瞧了她一眼。

“灵雨姐姐，世子爷有什么规矩吗？”兰雪又脆生生地将问题问了出来，这次另外两个人却未瞪她，只伸长了耳朵。

“有。”

“是什么？”嗣语忍不住张了嘴，意识到自己将问题问出来后，连忙捂住嘴。

“别去烦他。”

……

“嘁，这算什么规矩，灵雨姐姐莫不是在诓我们？”而后自己独占世子，到底注重脸面，未将后半句话说出嘴。

灵雨挑了挑眉，“你们问我，我便如实答了，然后你们又不信我，既然如此，也没什么说的必要了。妹妹们的地方想必已经收拾好了，信芳，同芳，送客！”

说罢牵起芙盈便转了身，不理一脸愕然的三个人，向外走了。

信芳一脸冷漠，“娘子们，请。”

*

小山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他在入王府前，特意观察了景孺一些时日，对他的行为了若指掌，且二人长得十分相似，他有把握，别人瞧不出来什么。为了万无一失，能推的应酬小山尽量推掉，只与景孺最亲近的人保持联系。

装了景孺几年，而后他又变成了小山，众人只当他慢慢“转了性子”。景孺身份特殊，众人自当众星捧月般供着他。

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人误解的滋味。

大理寺已经将那人捉拿归案，却未问出来什么，小山向太子请示，他要亲自去盘问，太子允了。他亲自下场，那官员却依旧硬着一张嘴，任他如何拷问，就是不肯张嘴。

小山有些疲倦，今日又耽搁了许久，眼看天色不早，小山便退了出去。

来日方长，他耗得起。

“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爷，已是酉时了。”

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似是想到什么，小山吩咐道：“我们回吧。”

像往常那般，小山先去向王妃请安，随后回了园子，门口之处依旧立了一团身影，想到今日他回来迟了，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快了许多，走到往常那棵榴树下，小山顿了一下脚步，乐康方抬起头要询问，小山却依旧向前走了。

待得小山走到门口，门前的人群一齐福身，“请世子爷安。”

小山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花团锦簇。

三人见小山望了过来，难掩娇羞，却又大着胆子望了回去，只是世子的目光却未停留，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小山意识到，往日都在这里等候她的身影，今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