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有些看不惯许山这高高在上的样子，知道许山喊自己过来定是为了进宫一事，偏不如许山的意。

佯作思考片刻，试探地问许山，“世子爷手这么冷，可是需要个手炉？”

这狗世子也不知道身体多差，这辆马车地下特地制作成了地龙的样式，马车里暖融融的，偏他的手跟摸了冰似的凉。

宋乐话落，便感觉到许山比冰还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故作紧张，贝齿轻咬着下唇，问道：“可是妾身猜错了？”

许山甩开宋乐的下颌，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嫌弃道：“花样倒是挺多，不过本世子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不然本世子有的是法子让你有名出来，没命回去。”

许山再度凑近宋乐的耳朵，轻声道：“小官之女，你当本世子会将你放在眼里？”

宋乐心头一震，一股难言的酸涩在心头漫开。

鼻头一酸，宋乐抬头看向许山，此时许山已经坐了回去，背脊挺拔，只看到他孤傲又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世子爷自然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依妾身看，世子爷孤傲惯了，王爷王妃万事都顺着您，您整天除了发脾气又还做了什么好事不成？”宋乐没忍住，回了句嘴。

许山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搅在一起，像地狱十八层下的恶鬼，阴森森地注视着宋乐，从胸口中发出咆哮道：“你懂什么？”

“妾身自是什么都不懂的，妾身要是懂的话，怎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要让世子爷这样残忍对待？”

“桀桀桀桀……”许山口中发出奇怪的笑声，却是不再说话了。

宋乐擦了擦掌心的汗，其实她有更好的方法来，让自己少受些伤害，不过世子爷阴阳怪气的态度，宋乐也不想和他好好说话。

没得落了下层，在王府里呆多久，就要卑躬屈膝多久，以后永无抬头之日。

*

两人在马车中的这些话，像是揭开了宋乐一直伪装着的面具般。

宋乐的脸也冷了下来，两人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目光都不曾在对方身上停留。

直到马车停留在了宫门前，宋乐的脸才重新温和起来，她嘴角展露出一抹端庄的笑意，跟在许山后面。

守门的太监见有人过来，一眼就看出了许山的身份，几人上前行礼。

宫门巍峨，城墙比一般的院墙高上好几倍，高高围着，走进又一股庄严神圣之感。

朱红色的大门镶嵌了几许金黄，两侧的侍卫穿着硬邦邦的铠甲，伏地向两人行礼。

“起来吧。”许山面无表情道。

一行人整齐站起，这时从后面走出一个白面，手中拿着拂尘，尖细着声儿弯着腰停在两人面前道：“皇上交代，让奴才在这候着世子爷和世子妃，步撵已经备好了，请世子爷和世子妃一同坐步撵去御书房。”

许山点头，宋乐笑道：“有劳公公。”

宫道不比外面积雪层层，路面上的雪早已经被宫女太监们清扫，路面上微湿，看起来有些滑。

幽眠推着许山来到步撵前，一个公主抱将许山抱上步撵。

宋乐不知道大旭有没有公主抱这个说法，不过看到许山冷这个脸被五大三粗的幽眠抱起，比雪还白的脸上搭配着比幽眠瘦小的身子。

宋乐有点别扭的别过头。

还别说，这么一看还真像个小公主。

等幽眠下来，宋乐这才上去，本以为这么些年许山已经这样被人抱着抱习惯了，没想到一上去便看到许山黑着一张脸。

宋乐还没来得及做下去，就听到许山幽幽的声音，“你刚才笑了？”

宋乐喉头一哽。

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宋乐转过身来，目光真诚又带着疑问地看向许山，“笑什么？”

“哼！”许山轻哼，“你最好没笑。”

宋乐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她一个健康人士，居然嘲笑一个身体残缺之人，未免不够厚道。

不过她觉得如果自己嘲笑的对象是许山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厚不厚道可言。

看着许山这样无力自理，她心中痛快得很。

腰也不疼了，肩膀处也不酸了。

步撵不快，宫道繁长，两人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金光灿灿，两旁各有一个大金柱子，上面雕琢着金美华丽的龙云纹，每一处都雕刻得恰到好处，栩栩如生。

宋乐跟在许山身后进去，快速扫了眼皇帝。

皇帝正坐在长长的御案前，将手中拿着的书放下笑着对许山说道：“侄儿来了，快过来让朕悄悄，气色好些了没。”

“臣见过圣上，请圣上恕臣不能行礼之罪。”许山一板一眼说道。

宋乐跟在她的后面规规矩矩向皇帝行了一礼。

“这边是世子妃了吧。”皇帝笑呵呵的，“快起来。”

他的目光在宋乐身上来回打量，眼神中颇为满意，“嗯，这世子妃可是朕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特地喊了钦天监的人过来对了生辰八字，说是上吉，如今见你气色比上次还要好些，也是没辜负朕的一番心意。”

“多谢圣上，世子妃聪明伶俐，深得我心。”许山幽幽看了宋乐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

“甚好甚好！”皇帝哈哈大笑。

“赏！”手一扬，外头的宫女鱼贯而入，金银珠宝布匹应有尽有，这一眼看下来，竟然都赶上了宋乐私库里的东西。

宋乐满眼感动：留下了贫穷的泪水。

“谢圣上！！！”她就喜欢这种财大气粗的主儿，这皇宫里的人就是有钱，而且脾气还好。

宋乐瞬间觉得这眼前的皇帝慈面善目，虽然他的眼睛小小的，又细又长，长得跟电线似的。

“别站着了，快坐快坐。”皇帝老儿看起来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虽然身上有股和许王爷一样气势凌人的气息，更多了些霸王之气，但自从见了两人，嘴角的小就没停过。

“许山也是朕当年看着长大的，如今见他成了家，我也放心了。你们两个啊，努点力，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为许家传宗接代。”皇帝左手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说道。

“这……”

“臣这身子，圣上您是知道的。”宋乐本欲接话，被许山抢了先。

听到话头，宋乐不由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端正坐着听两人说。

果然，皇帝一听便知晓许山要说什么，皇帝神情严肃，眉心皱成一个川字，道：“怎么还不见效？朕瞧着你这气色倒也还行。赵生，去请太医过来给世子看看。”

“多谢圣上。”许山说了两句，便轻咳了起来。

宋乐偷偷瞄了眼许山，自从到这宫门口，今日许山似乎咳嗽得比往日都多些，风寒那几日她每日都来照顾着，也没见人咳嗽成这样。

每一声都咳得无力，却又久久停不下来。

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就连唇也是惨白的，眼睛也有些无神。

瞧着倒像是病得更重了些，哪像要好的样子？

凤眼下垂，那浓密的睫毛卷卷的，像是在勾人心魄，看起来与刚才的嗜血模样宛若两人。

明明刚才一只手就能将她手臂捏碎的人，现在一幅快要死了的样子。

原来这位也是演技届的翘楚，宋乐在心中评判道。

只是她心有疑惑，皇上要给他请御医过来，他这般装模作样不怕穿帮？

御医来得很快，许山这会已经好了些许，他伸出手任由太医把脉，这一把脉时间就过去了很久。

太医默不作声。

“怎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皇帝见太医迟迟未说话，声音抬高问道。

“这……”太医有些迟疑，有些犹豫道：“启禀圣上，世子体内气虚较弱，身体积病已久，微臣只敢用些进补的方子，实在是不敢轻易开药。”

“世子爷，微臣能不能看看您的腿？”太医迟疑良久，最终开了口。

“本世子这腿实在是不敢污了圣眼，这些年来也是无痛无觉，依然习惯了，倒不用太医费心了。”

“诶，还是让太医看看为好，这么多年，朕最为记挂的便是你这腿，早已勒令太医院的太医们日夜专研腿疾，白寒便是其中翘楚，将太医送到府上你不要，现下在朕这里给你医治，你总要让朕放心啊！”皇帝劝道。

这两人一来一回，宋乐变成了个看戏的。

看着看着便品出其中古怪来。

皇帝担心许山，喊了太医过来为许山治病，许山却推迟，而许山在府中每天都要服用药物，也不像个放弃治疗的主儿，何况府中王妃娘娘极为关心许山的病情，为何皇帝派了个此种高手到王府，却被王府拒绝了？

此中定有古怪！

宋乐看着许山的腿，她也有些好奇，来王府这么久，只知道许山双腿残疾不能行动，也曾在许山风寒时，伺候过许山一段时日，却未曾见过许山的双腿。

虽然以前宋乐自己也不乐意见，但毕竟是皇帝老儿都想看的腿，她也就跟着好奇了。

宋乐假做关怀，凑到许山旁边，伤心地半捂着脸看向许山道：“夫君的腿虽然毫无知觉，可毕竟是没给太医瞧过，万一还有救呢？”

宋乐扑到许山的怀中，声音带了哭腔，“夫君，您可不能病忌讳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