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清宁宫中的胡皇后听到杨嬷嬷带回来的消息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罢了。”

又抬起头来看着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褶皱的迎春,想到这不过是一转眼间,她竟已经同李泰安成婚二十多年了,倒真是岁月如梭。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大女儿和小儿子的关系成了这般模样,那段与宫中妃子明争暗斗的日子似乎是刚刚才过去,转眼间儿女就已经长大了,除了长子李寻艾还算和自己还算亲近,另外两个和自己生疏的很。

像是瞬间衰老了几分,胡锦心扶了扶额头:“听说顽儿今日同人打架了?”

“是,确实是在西市同侍郎贾玉家的小公子打了一架,知晓这事的多是世家子弟,对方也知道是自己没理,诽谤皇室的罪名也不敢担着,都已经好生敲打了一番,处理妥当了。”

胡锦心的声音里透着疲累:“也好,也好,你明日就回公主府陪着灵儿吧,我在这宫中万事安好,有人伺候,也无需你在这儿一直呆着了。等明日我再同圣上谈谈灵儿的婚事,你回去也好同她说说叫她别太担心了。”

杨嬷嬷看着自己从小跟到大的皇后,明明是胡家主母的嫡长女,自小便是朱轮华毂,吃喝从来都是精细的,府中也是人人宠爱,明明活的那么恣意昂扬,可如今,却是被这深宫困住,再也逃不出去了。但她也知道,路既然已经选了,皇后就必须要接着走下去,毕竟她的身后,如今可背负着胡家的兴衰。

她知道现在皇后不过是想自己静一静,便退下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吩咐守在殿外的宫女好生照看着皇后,顺便续上殿内的龙涎香。

出了殿门,杨嬷嬷回头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殿门,那雍容华贵的女子倚在红木雕花的贵妃榻上,珠翠满头,闭上的双眼明明掩去了一切的思绪,却从那寂静空旷的四周体会到了她的无奈。

几十年的磨砺早已将胡锦心的心护上盔甲,如今虽说有些心伤,但她也知道,在这宫里,不是靠在此神忧能解决的。

于是第二日圣上刚下早朝,就在紫宸殿外见到了等待已久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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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但此时的飞霜殿内,烛火摇曳,将整个殿内照的如同白日,四十岁的李泰安盘膝坐着,案几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份诏书。

夜色朦胧,今日却没有去那个妃子宫殿的心思,连同谢贵妃那碗燕窝都只是接了进来再没了应答。

斟酌片刻后,李泰安终于下了笔,给这一场如同玩笑般的婚宴来一场还算体面的终结。

但第二日宣旨之时,朝堂哗然,觉得圣上此举甚是不妥,毕竟连六礼已过,连同公主也已经被迎入了驸马府,不知情的官员还以为两人早已共度良宵了。

如今突然宣布废了赐婚的旨意,朝堂众臣不由得议论纷纷。

除了站在众官之后的秘书省校书郎王淼之,此时的他面色惨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前段日子还和公主隔帘相谈甚欢,他还想着以后定会好好对待公主的。

虽说只是九品小官,但此官职甚为轻松,平日里只需要掌校典籍,对他一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状元而言已经算是极好的职位了,也无需在官场中与那些老狐狸周旋。

他也深知这其中必然有自己驸马的身份在协助,若不是这样,自己指不定还要在长安等上五六年才有授职,如今却是有了指望,觉得自己说不定再过几年,还能慢慢爬上去。四品大员说不定都能够一够。

本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够光宗耀祖了,此番下旨却是当头一棒,让他心神俱损,自己这可是妻子也没了,脸面也没了,以后的路也不好走了。

“臣,遵旨。”王淼之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认命,圣上钦定,此事已经没有反转的余地。

李泰安在早朝之上下旨也是为了给此事下个定论,不要再起什么风波,毕竟若是送到驸马府,后头又出什么乱子自己也不好插手了。他抚着龙椅上的雕纹,眉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旁边的大太监金盛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尖声说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众臣散去,其中不乏有同情王淼之的官员,小声安慰着这好不容易得来驸马之位,还没捧热乎却又被收回的前驸马爷:“王校书郎也别太伤心,后头日子还长着呢,你还年轻,长安城里那么多娇俏的美人,以你的容貌和学识怎么娶不到美娇娘。”

王淼之虽伤心到不想言语,但还是强忍着回答到:“劳烦您担心了。”

可心里却是想着,自己没身份没地位,哪里会真的有哪些贵家的小姐肯嫁给自己,自己也就只是空有这一身的才华和容貌了,状元这名声听着虽好,可后头若没些助力,在长安哪怕是待上三五年来守选,也不一定能求得一官半职。而如今没了这驸马身份的加持,今后的路,不知道会难走多少。

而此时的另一个主角,则在公主府里闭门不出,拿着剪子细心修剪着花园中的花枝,还派婢女去了西市买些牡丹、芍药的种子,想要栽到花园里头,配着那从竹子口泄出的潺潺流水正好。

李其姝看着满园的春色,内心平静。

既然已经决定此时过后就去尼姑庵之中当个尼姑了,从前那些强撑着装出来的东西也就不必在遵循了,去了尼姑庵指不定就见不着了,还不如现在还有些机会。

但等那些花真的种到院子里的时候,李其姝发现,自己的心中好像没有什么欢喜。

外头的流言蜚语虽被阻隔在高大的院墙之外,但总归有些话还是传进了李其姝的耳中,但她再听见的时候也不过是淡淡一笑。

都是已经要离开这繁杂的尘世的人了,还在意这些作什么。但此时的她说是看开了,倒不如说是心里全然没有了希翼,因此连那些离谱的言论都无暇关心了。

“公主午饭可吃过了?”

杨嬷嬷匆匆从宫中赶到公主府,就见着了李其姝如此模样,好像满心满眼的全是那些花花草草,可又像是心不在焉,游离天外。

李其姝身边的公主掌事丹玉答道:“未曾,只在早上喝了一碗粥就说没什么胃口了,我们劝了许久也没有办法,也不让我们靠近,说是自己饿了知道去吃的。”

杨嬷嬷在青绿的草地上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就吩咐着丹玉道:“你去叫人在亭子里遮个幕帘,将饭食都搬过来吧。”

“喏。”丹玉听了,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

没一会儿小湖旁的如意亭中就备好了案几、席子、瓜果饭菜。丹玉也知道公主没什么胃口,便多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

杨嬷嬷也亲自上前劝到:“娘子在这园中摆弄花草也别伤了身子,饭食已经备好,咱们先吃上两口。要不等会而圣上的旨意下来的哪里来的力气接旨。”

出宫的功夫她就已经听到了朝上的消息,约莫等着下朝圣旨就要到公主府了。

“圣旨?什么圣旨?”

李其姝有些愣神,但等自己明白过来也已经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旨意,此时心中有了些许的波澜了,便答应了吃上几口。

伴着春日的暖阳,在小亭子里慢慢悠悠的品着三勒浆,听着鸟语,闻着花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但这亭中之人却不能卸下重担,带着沉闷,反而压抑了气氛。

李其姝边吃着剥好的洞庭贡柑,边盯着不远处的杏树发着呆。浅红褐色的绿叶之中是淡黄的果实,阳春三月的阳光温暖的抚摸着黄杏,隐约可见其中细密的绒毛。

一旁的丹玉见着李其姝发愣了,说道:“公主想吃杏子吗?要不要婢子去采些回来?”

甘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放,李其姝看着那暖意融融的杏子,点了点头:“也好,采些回来吧。”

她倒不是想吃,只是那样的温暖看起来就让人想要触摸。

突然,另一个女婢从远处快步上前来福了福身子:“殿下,门外有个红木漆的箱子送来了,说是送与您的。”

公主府里的婢子被杨嬷嬷管教的极好,哪怕是疾行而来也没见到哪里不合礼仪。

李其姝想了想,也没想出自己前些日子买了什么东西。

“箱子?”

“不是公主订的东西吗?那就先查验一番,免得冲撞了公主。”

婢女又答道:“对了,外头还有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自称应时。”

这下李其姝倒是知道东西是谁送来的了,心中也难免有些好奇:“那就先抬进来吧,我认识那人,没什么大碍,放到我屋里就行了。”

下午接了圣旨,当金盛在自己的头顶抑扬顿挫的念着:“...今日特下旨废婚姻之约...”时,李其姝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没有痛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悔,那三四年在床榻之上白日咳血,夜晚辗转反侧的始终不能明白王淼之为何这么做的那些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心中那一块磨砺了自己许久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了。

等到夜色沉沉,银白的月光撒到地上铺就了一地清辉,公主府的正房之内,烛光摇曳。

婢女皆也退下,没再想着白日的圣旨,只剩李其姝一人盯着那红木漆的箱子,正面可见铜环下带着锁扣,李其姝轻轻打开它,忽而闻见淡淡的酒香,多开一分,那酒香便浓郁一分,还见着箱子的侧面放着一个牡丹花纹的小盒子。

李其姝弯下身子拿出来,拿出来后看了看,嘴角上扬,眼睛里泛着丝丝的欣喜。

世子爷这牡丹香竟误打误撞的送到了自己的心头好。看着大箱子中的四坛酒,闻着那酒香也知道是好酒了,泥封的年限已久,恐怕也是最近新挖出来的。比起金银首饰,她倒是更喜欢这些。

忽而想到外头对吕世子的传言,更觉得不相符了。

抚着关上的大箱子,李其姝随后口中喃喃到:“这也是自打我活过来后的第一份礼了。”

觉得自己也得回一份礼,于是连着睡梦中都是梦着酒香和自己究竟该送些什么回礼。

此时的镇国公府内。

吕烟寒看着窗外的明月,背手立在窗前。

那四坛酒已经埋下多年了。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他十五岁那一年突然明白了自己喜欢公主的时候,那一年他随着大军出征,去攻打妄图越过长城抢掠边疆百姓,占领缡朝疆土的突厥人。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决定等自己凯旋而归,取得一番功绩,公主及笄后就求取公主。可没想到,等他再去战场回来后,听到的却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于是那四坛酒就一直埋在自己的院中,再没有机会送出,直到自己这次又回来了。

吕烟寒突然自嘲的笑道,或许是有机会的,上一世公主出嫁的时候他想过把酒送过去,后来又觉得这四坛酒留着也是个念想。

他承认,他不过是小气罢了,毕竟光是想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同别的男子喝着交杯酒的场景都令人心痛。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将它们再挖出来,没曾想,现下却是有机会了,他也知道,这一次,他是怎么也不会再放手了。

礼物dou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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