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孟令姜到扬州最有名的茶楼点了壶茶,坐着慢悠悠喝茶,一边喝一边听周围人说话:“哎呦呦,咱们扬州出了这么多硕鼠啊,连河渠官唐大人都被抓起来下大狱了……”
“贪了多少银子啊?”
“说是六十两。”
“……”
等小二来添水的时候,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唐大人不过一个小吏,怎么因为贪腐下狱了呢。”
河渠官在本朝是个没有品级的微末小官。
小二说道:“以前唐大人两袖清风,谁知道竟是沽名钓誉,不过俺们都不信柳都督的话,这事儿谁知道呢。”
孟令姜又问了另一名因贪腐下狱的官吏——高元:“高大人也因为贪腐吗?”
小二说道:“高大人的马车全是用银装饰的,四角坠着琉璃风铃。”非常精致奢华。
孟令姜又问小二:“我听说高大人出自京兆高氏,高大人自小讲究用度,会不会用的是自家的钱?”
小二:“这谁知道呢。”主打一个吃瓜。
孟令姜眨巴眼睛笑了笑:“小二哥,咱们扬州城最近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小二:“咱们柳刺史会在十五那天开官卖,把贪腐官员查抄的东西都拿出来卖掉,换成银子没入官府的钱库。”
孟令姜:“官卖?”
官卖!
果然。
小二:“女郎,小的也是头一次听说呢,不过你看,四面八方的商人都来了,必然是有好货的。”
“唐大人和高大人出身不差,”小二说道:“不是好东西,他们不会看入眼睛的。”
等着瞧吧,这次官卖的一定有不少稀世珍宝。
孟令姜:“多谢小二哥。”
“女郎慢用。”小二给下一个客人添水去了。
孟令姜思忖:怎么会这么巧,抓了高、唐两位门阀子弟之后,柳家要官卖一批东西,这批东西?
没想到连古代也有“洗钱”这么一说,真是叫她开了眼界。
别说,官卖还真是古代的洗钱。
“女郎,咱们还去哪儿?”芳芽问孟令姜。
孟令姜:“不用看了,咱们等十五的那场官卖吧。”
今儿初十三,还得等两天。
来得真是及时啊。
晚饭时分回到客栈,宋蟾光问她:“今日可要什么发现?”
孟令姜把在茶楼打听到的跟他说了:“高、唐两位大人还有官卖,郎君说说看,会不会是关联在一处的。”
会不会他们根本没有贪腐那些官卖的东西,不过是柳家强加给他们以便于自家出货呢。
宋蟾光说道:“你推测的严丝合缝,按照你说的办。”
倘若要是那批东西放出来,出现在官卖上,南匈奴皇帝不会再打建康城,而是找那些卖到手的商人要,这样柳家全摘干净了。
“还有一件事,”孟令姜以拿不准的语气说道:“南匈奴皇帝刘耀的新皇后,可能是我的姐姐。”
孟五娘,孟令纨。
“今日有从北地来的行商在嘀咕,”她道:“我听了一耳朵,说洛阳如今时兴的衣裳和花色,还有吃食,全是照着皇后娘娘的喜好来的,说皇后娘娘的母家南迁了,南匈奴皇帝派人去修缮一处宅院,他们说的好像正是孟家在洛阳的家。”
宋蟾光说道:“有机会我派人去洛阳城打听打听。”
又回到扬州官卖的事情上来,孟令姜说道:“两天……会不会来不及?”
宋蟾光:“实在不行,硬抢怎么样。”
孟令姜:“大人好大的口气,柳繁身为扬州都督,驻守扬州的守兵有万人之多,你这几个兵卒怎么硬抢嘛。”
宋蟾光:“说出来,七娘肯干吗?”
孟令姜杏眸微动:“你说说,”这世上没她孟七娘不敢干的事情。
宋蟾光说道:“梁上君子。”
孟令姜:偷?
可是柳家从北地宫廷里运出来这么多东西,必然重病把守,还能不防着偷不成。
宋蟾光:“洛阳宫中的东西,你听说过几件?”
“比较有名的其中有一件白地剔牡丹纹枕绿玉瓷枕。”
当朝人喜瓷枕,源于其能清凉沁肤,爽身怡情,以致有“明目益睛,至老可读细书之功”。
这绿瓷枕纹饰繁复华丽,纹饰纵秀流畅,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孟令姜说道:“还有一件汉玉如意。”
再就是“皇后之玺”了,其以羊脂白玉打造,滋润莹秀。如果初翎是孟令纨,刘耀必是要找到它的。
孟令纨当初本是去选皇后的,结果被贾家的女儿给截胡了,屈居人下封了孟妃,孟令姜想,她对皇后之玺一定是有执念的。
这三样东西对于市面上来说也是天价,柳家不可能不重兵把守,还能轻易让别人得手吗。
“我一人是偷不出来的,”宋蟾光说道:“你一个人也偷不出来,不如你我搭伙改骗如何?”
宋蟾光:“怎么个骗法?”
孟令姜:“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宋蟾光:“听你的。”
“陆家,在扬州做什么生意?”孟令姜问宋蟾光。
“主要是布帛,”宋蟾光说道:“以前洛阳新式样的布帛和胭脂什么一出来,陆家就会往南边运,卖个好价钱。”
洛阳城时兴什么就卖什么。
后来北地打仗,陆家便不到洛阳去了,北至扬州,南到会稽钱塘,但是生意冷清,勉强糊口罢了。
先前的江东豪族陆家,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分量了,只不过祖上的名望还在,族中子弟又俊秀有才的多,所以还占着江东豪族的位子。
孟令姜:“要是有用到陆家的时候,他们能给行方便吗?”
宋蟾光说道:“你只管说,但凡有需求,他们无一不应的。”
孟令姜:“如果陆家肯为我们所用,有三成的把握了。”陆家还怪好的。
她附在宋蟾光耳边说了两句:“怎样?”宋蟾光握着她的皓腕:“扮成假夫妻,出现在柳府时如果有亲密举动,还望七娘见谅。”
孟令姜:“……”
你是不是想多了,难道说扮假夫妻在外人面前还能亲个嘴什么的?
最多不过挽个手臂罢了。
她看着面如美玉的宋蟾光:“大人不要被我占了便宜才是。”
宋蟾光:“……”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忍不住想赶紧把人弄成他自己的。
等这次回到建康城,他就找媒人向她提亲。
孟令姜不知道他心里在打她的主意,说道:“好了,我去准备了。”
一个瓷枕,一柄玉如意,一个皇后之玺等,只要拿到了这些东西,或许便能跟南匈奴皇帝议和了。稳住他三五年,好好经营江东,到时候即便打起来,也有很大的胜算。
想到柳家。
孟令姜在心中不齿:韦璟眼神不好,看错人了。
扬州都督柳繁要是不换人,迟早玩完。到时候他们要么对南匈奴皇帝俯首称臣,要么还得跑路。
孟令姜心想:江南这么好的地方,一旦遭受战火荼毒可惜了。
扬州可是当年陆为死守的地方啊。
第二日,孟令姜又去茶馆找到那个小灵通店小二:“小二哥,我向你打听打听,咱们扬州城里有谁家做瓷枕做的好吗?”
店小二:“女郎可算问着人了,小的恰好知道北地来的一家,早年间在洛阳做过瓷器的。”
如今在扬州开窑烧制瓷器了呢。
孟令姜又问:“可还有雕玉的工匠?”
店小二:“雕玉的工匠也有从洛阳城来的,只是要价太高,东头那一位姓祁的师傅就不错。”
孟令姜谢过他。
她便让这批宫中之物提前流入民间,看看柳玄是什么反应。
孟令姜去了扬窑说出半两金子买下一个绿釉瓷枕,又去了祁家玉器行,买下一方印。她对宋蟾光说道:“我要陆家和我联手做个局,使得吗?”
这是得罪扬州都督柳玄的事情,以后陆家想要在扬州做生意就艰难了。
没想到宋蟾光一口答应下来:“嗯,可。”
孟令姜:“……”
不是,宋大人,你还没跟你们陆家的家主商量呢。
宋蟾光也发觉自己答应的过于爽快了,他对她实在没有戒心,又找补道:“想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痛不痒的。
孟令姜:“稳妥起见,还是跟陆家商量商量,许他们一些好处。”
宋蟾光:“嗯,我晚间和陆家人说。”
孟令姜:“大人晚饭想吃点什么?这里可比建康城的饭馆多了去了,南来北往的美食,咱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宋蟾光一身便服:“虾皇粉丝煲很不错的,去吃吗?”
孟令姜:“……”
没见这人出门怎么他比她还清楚扬州城里的饭馆。
两个人换了身麻布衣裳,去吃虾皇粉丝煲。红薯是后来才传入中国的,孟令姜想着这个朝代的粉丝是什么样子的:“大人,粉丝是用什么做的?”
宋蟾光丝毫不惊讶她没有吃过:“是绿豆。”
绿豆在北地虽然有种植,但还没有被当作粮食,农人看重绿豆的根茎非常发达,在土壤中腐烂以后可以当作肥料,也种,但是是拿来做肥料的,不吃。
而在扬州,已经有人用绿豆做粉丝了。
她甚至怀疑这家店主是不是穿越的。
“大理和夜郎那边多有种植,”店小二说道:“咱们店的绿豆都是从那边运过来的。”
孟令姜又问:“怎么不在那边开店呢?”
店掌柜说道:“大理和夜郎人口少,哪有扬州城热闹,只有热闹的地方才有钱赚呐。”
孟令姜和宋蟾光对视一眼:“掌柜是大理人还是夜郎人氏?”
掌柜摆摆手:“我祖上原是汉时长安人氏,随武帝开云南驿,后来祖上就留在了那里,又后来,中原战乱,大理自立为王,我祖父北上走到扬州不想走了,就在这里开了家小店糊口,到我这一代啊有三代人了。”
他祖父十六岁生他父亲,他父亲十四岁生的他,三代人算下来也不过四五十年的光景。
孟令姜:“掌柜,我知绿豆可以生津解毒,想买一把生绿豆回去熬汤喝,不知掌柜能否卖给我呢?”
掌柜施来一礼:“女郎,在商言商,我这从未卖出过绿豆,女郎执意要买,我没有市价可做参考,要300文一斤,女郎觉得如何?”
和做好的绿豆粉丝是一个价钱。
孟令姜心中想到:你就是开口500文一斤,我也是要买的。
于是她又看了宋蟾光一眼。
宋大人“这人我没法下手弄死,挨宰吧。”,说完,他拿出3两银子放在几上:“掌柜,来十斤。”
掌柜很为难:“郎君家人多吗?”
宋蟾光:“不多,也就几百口。”
掌柜:“……”
那买10斤似乎也说得过去。
孟令姜:“掌柜没有想过在扬州城外种植绿豆吗?”
掌柜说道:“时节不太平呀,哪里敢保证收成呢。”只能从秣陵郡往这里运。那边的田地,一年去播种一次,再去收成一次就好了。
孟令姜低声跟宋蟾光说道:“天下思安久矣。”
宋蟾光的眼皮微垂下来,日头洒在他的睫毛上,他手指把玩着茶杯,说道:“有那一天的。”
掌柜收了银子,装了十斤绿豆过来:“郎君,女郎慢走。”
又嘱咐说:“天热容易生虫,最好放在密闭的瓮中。”
孟令姜道了谢,从虾皇煲店出来。
宋蟾光问她:“你订制的瓷枕和玉器什么时候拿到手,陆家几日放出消息来?”
孟令姜:“行商讲究的是诚信,陆家为咱们这样,以后砸了信誉怎么办。”
宋蟾光说道:“不必操心陆家。”
孟令姜:“……”
我这不是怕坑了你家嘛。
她在心里嘀咕了声,想了一些话,又觉得没必要说。
两日后,瓷枕和“皇后之玺”、汉玉如意等物件都仿制了出来,拿给了孟令姜。孟令姜找来宋蟾光:“一共19件,明日可让陆家放出风来。”
宋蟾光:“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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