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借剑一蹲

金光乍闪,沉睡已久的行灯剑突然有了自我意识,带着冬梨飞快冲出暗不见天日的黑水,水波翻涌带出密密麻麻的泡沫,像一道从数万年前从远古地带中飞速穿越星河而来的光,给黑夜狠狠划了一道不见血的狭长伤口。

致命,狠厉,但慈悲。

冬梨被强光晃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剑的力量强大到她一只手快要拿不稳了,她用尽全力双手紧紧握在剑柄上,不敢松懈,身上那种快被黑水融化吞噬掉的魂魄逐渐因为行灯剑的力量重新凝集回来。

身后无数股黑色漩涡好似不成形的巨龙死死跟着她与行灯剑,冬梨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的致命杀机,饶是手握行灯剑,她好不容易重新凝回来的魂魄也难免遭受伤害,细碎的莹蓝色光屑簌簌从她被漩涡划伤的地方流出来。

顶着巨大的水压与行灯剑不顾人死活的高速,她的魂魄一边被黑水撕裂,一边被行灯剑修复,像块被狠狠摔打到案板上任由搓揉拉扯的面团。

这种快要被撕扯成无数块碎片的感觉在冬梨快要被带出水面的瞬间达到顶峰。

“哗——”

阴冷的水池中爆发出一阵巨响,行灯剑带着所向披靡的气息冲破水面,漆黑空旷的洞穴被耀眼的金光照得无处遁形,冬梨整个人像上钩的咸鱼摇摇晃晃挂在剑下面。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了庆幸,幸好这里没有人,没人能看见自己这幅死样。

借着行灯剑的光,冬梨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地方的大致模样。

这是一个被挖空的山体,四面都是潮湿的石壁,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死水,而山上不见顶,她刚刚掉落下来的那个狭道已经被碎石全部掩盖完了。

冬梨不敢怠慢,目光飞速流转,焦急地搜寻其他出口。

行灯剑既然能被无数条巨大锁链困在水底,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只通过她爬进来时的那个狭小通道完成,一定还有其他能够负责正常运输的通道口。

另外的出口,会在哪里?

冬梨整个人都凭借着双臂支撑在行灯剑下面悬挂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吃力地来回晃荡自己的身体转变方向。

她抬头看了一眼悬在自己头顶的剑,思索了片刻,“哼”地一声,试着集中双臂的力量将自己往上撑了撑,眼睛一亮,以自己的力量,应该可以直接撑到剑上站着。

这样想着,她来来回回做了几组单杠引体向上,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终于在第十二次的时候她不顾剑刃是否会划伤自己,肩上和腿上齐齐用力,整个人狠狠一卷,终于狼狈攀爬到剑上。

她双臂死死抱着剑柄,双腿小心翼翼避开剑刃,内心苦涩。

早知道在书院学习的时候,就应该缠着师叔教她连御剑飞行了,她甚至不用幻想,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不堪。

见过烤乳猪吗?就是那样的。

她小心翼翼调整好姿势,双手扶着剑柄,左右脚一前一后蹲在剑身上。

虽然这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视野清晰多了,反正这里也没人,逃命要紧,冬梨飞快甩掉自己脑子里多余的情绪,又重新四处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她重新整理思路,按照外面地平面与这座空山的空间距离来看,自己通道极有可能被设置在她爬进来的那个隧道同一水平面上。

但她距离四周的洞壁还是远了些,看得不太真切。

她试着拍了拍行灯剑,礼貌问好:“行灯剑您好,我是您主人的徒弟,我叫冬梨。”

“……”

冬梨歪了歪脑袋,“你还记得我吗?两年前我还给您磕过头呢?”

“……”

不是说剑都有灵性的吗?

冬梨有些为难,她决定,这次如果行灯剑再不回应,就放弃这个愚蠢的沟通方法了,组织好语言后,她清了清嗓子。

“咳咳,尊敬的行灯剑,您的主人现在身处困境,我们再不出去救他,他就要真的魂飞魄散了,你真的忍心就这么干等着他完全没了吗?”

“你看,你是他的剑,我是他的徒弟,咱俩合作天经地义,咱们现在得立刻救他。”

冬梨眼巴巴趴在剑上,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盛满快要满溢而出的恳切。

她希望行灯剑能听懂和看懂自己这份可怜巴巴的真诚,认真盯着它看了会儿,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剑身突然散发出一道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温润光芒。

冬梨内心一喜,“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吧?如果能听懂,你就再闪一下光。”

剑身闪光。

“太好了!”冬梨给它指了一个方向,“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顺着前面那个坍塌的洞穴四周环绕一圈,周围应该有可以通往外面的出口。”

行灯剑再闪光,竟真的带着冬梨往她所指方向飞去。

这次搜查效率高了很多,可转了一圈,冬梨也没能发现任何能出去的洞穴,甚至连隐藏机关之类的痕迹都没找到。

她有些着急,距离自己进入这个诡异的地方已经过了很久,这里看不到月亮,完全拿捏不准自己还剩多少时间。

冬梨失落地蹲在剑上,又原路折返回那个已经坍塌了的洞口。

她沉沉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距离自己非常远的山顶,脑子又开始转动起来,大概过了一两秒,她想起了什么。

寻找出口的思路……好像错了!

她之前搜索的方向都只能依靠进来时候的那个洞穴为基准,思考的视角完全被这个密闭空间限制住了。

要出去,就必须使用更宽广的视野。

她闭上眼睛,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在脑海里逐渐铺开整座城主府的地形图。

城主府背靠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山丘,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石林,那她现在所处的方位就是整座府邸的正西方。

而师尊所进去的那鼎尊却在院落屋子的正对着的东北方向。

冬梨操控着行灯剑调转方向,朝背离她闯进来的那个洞穴反方向飞去——依旧是潮湿得被流水打磨光滑的石壁,她伸手摸了摸,没有找到任何机关。

虽然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院子里遇见的那具诡异男尸给自己的提示:鹤无休是从鼎里消失的,但是男尸指认的方向是在屋里的那个通道。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入口不同,但最终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方向对了,但是哪里不对呢?

鼎,鼎,鼎……

和她进来的狭窄通道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她垂下眼睛,看向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对了,深度!

“是深度!”冬梨激动大喊,像是找到了谜底后开心与朋友分享喜悦般热情拍了拍行灯剑。

她终于明白了,师尊的入口是鼎,连接的通道应该比她从建筑在地面上屋子通道要低矮很多,她是从屋子上面的通道进来的,师尊是从鼎连接的地下通道进去的。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高度上,所以无论她怎么在水面上的墙壁寻找,都不可能找到新的出口。

尽管她不想再进入一次那片诡异的黑色水池里,但也只有那里是唯一的突破口了,她深吸一口气,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言简意赅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行灯剑。

然后飞快地,一人一剑猛地扎入水池下方一尺的地方,借着行灯剑散发的光芒,冬梨很快找到了水池岩壁上的一扇足足有一人高的石门。

“果然。”冬梨心想。

可进入水池后,黑水又像有生命般开始迅速旋转朝自己攻击过来。她一边硬生生扛着魂魄撕扯的痛楚,一边寻找着打开石门的机关。

冬梨本以为找到门之后,就能很快出去了,然而事与愿违,她绝望地发现,这扇石门只能从里面打开,甚至连钥匙孔或者机关什么都没有,没有突破口。

怎么办?

这下是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如果飞上去,重新回到自己进来的坍塌洞口,在月亮彻底消失之前自己成功搬开碎石的成功几率到底有几成。

不行,无论如何,都是死路。

她垂着脑袋,颓坐在剑上思考着,任由如刀刃般阴冷的黑水在自己魂魄上撕扯出惊悚的伤口,周身四处散发着莹蓝色的碎光,身影随着这些光变得越来越淡。

冬梨快要散成一道蓝色的淡影,在黑水中越来越模糊。

还有什么开门的方法呢?

半晌,她握着剑柄,抬起头,直直看向那扇门。

门,也不一定需要钥匙或者机关打开。

冬梨双手紧紧握住行灯剑,整个人悬浮在石门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既然没有任何可以取巧的方法,那就用最原始,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法打开。

行灯剑倒映着她的眼睛,似乎也明白了她的行动和决心,爆发出一道比之前更为璀璨闪耀的光芒。

冬梨抽调身上残存的所有灵力,汇聚到双手上。

此刻,她竟然能感受到自己与行灯剑微妙的通感,剑身磅礴的力量源源不断汇聚到她身上,流淌在她的每一缕浮游的神魂中。

力量、方向、动线、目标……

一切,恰到好处。

冬梨深吸一口气。

师尊,请助我一臂之力!

她握着行灯剑,不顾黑水裹挟冲击,咬紧牙关死不放手,拼尽全力朝那扇坚不可摧的石门挥去,巨大的对抗力量震得她魂又散了一些,飘摇不定,四周的水流更汹涌朝自己扑来。

一剑不够,那就再来一剑!

冬梨穿过一层层朝自己奔来的致命攻击,一剑又一剑劈向石门。

巨大的嗡鸣声宛如上古天钟传来的震慑人心的声音,远远近近,试图把行灯剑一直在修复的神魂重新抽离拆散。

不要分心。

绝对不要被外界的因素影响自己的节奏。

冬梨重新调整呼吸,朝已经被自己劈出的裂口再度挥剑。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挥了多少剑,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所有的行动都凭着唯一的求生本能进行着。

终于,她在嘈杂的水流声和脑袋里的嗡鸣声中听见了异常清楚的一声“嘎达”。

紧接着,水流急速顺着被劈开的裂缝“咻咻”挤进石门背后,裂缝被巨大的水压压迫下发出越来越大的“嘎达”声。

厚重且巨大的石门分崩离析,大大小小的随时从上方碎裂掉落出来,混杂着水流不断砸到冬梨残破的魂魄上,直到彻底开出一个容半人进入的出口。

冬梨吊着一口气,依旧不肯松开行灯剑,随着流水一起漂流进被强行劈开的洞口。尖锐的石柱裂口残忍撕开她的灵魂,一道道幽蓝的光似血液般流淌在冬梨周围。

石门背后因为黑水的涌入,环境变得格外混乱。

她已经顾不上疼了,奄奄一息趴在悬浮在空中的剑上,看清了眼前的环境。

这里原先应该是一个连通着外面黑水池的一个水牢,空间不大,水池上方每隔一尺就会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台,站在上面的都是写被铁链悬挂着的鬼怪异兽,还有一些……

冬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上去像半人半鬼的东西。

行灯剑拖着她抵达水牢的另一端比较宽敞的石阶,顺着上去,冬梨一眼就看见了玄铁栅栏背后站着一个人。

鹤无休一脸惊诧看着突然冲进水牢里的冬梨,下一秒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看见他远远冲了过来,似乎在急切和自己说着什么,但冬梨真的听不太清了,也没力气和他打招呼,整个人直挺挺从剑上掉落下来。

行灯剑一见到鹤无休,瞬间穿越过铁栏稳稳落到他手中。

冬梨眼睛快闭上了,意识也快要涣散了,只见鹤无休依旧喋喋不休在说些什么,再然后,她就只听见剑削玄铁的声音。

最后一眼,就是鹤无休冲到自己面前仓皇失措的表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师尊的脸,很清晰,很锐利,很着急……

很……模糊……

这下他们应该暂时安全了吧。

这么想着,冬梨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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