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为何要打开幽冥暗夜之门？”断魂台上，一身白衣的顾清扬质问满身是伤的师尊林洵。

师尊林洵睁着一双无所谓的双眼看着他，嘴角露出嘲讽的笑，眼神带着怜悯的光，似乎在嘲笑他这个傻徒弟：“乖徒儿，你想知道吗？”

师尊……他咬着下唇，看着台下万千双恨不得把林洵剐了的眼睛，自己当然想知道。因为林洵打开了幽冥暗夜之门，天下七大仙门都受到了混沌之气的侵蚀，修行的难度增加，并且原本纯粹的天地灵气也受到了混沌之气的污染，促使一些灵兽发生异变。种种不利于修行的因素出现，他们恨不得将北落师门的二掌门林洵千刀万剐！

林洵最看重的徒弟顾清扬站在台上，他只是想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并不想杀自己的师尊：“师尊……请告诉我原因，无论是什么，我都请求掌门秉公办理。”

林洵勾起了冷笑：“想知道就过来吧，师尊悄悄告诉你。”

师尊……他一步步走向林洵，师尊站在断魂台最边缘的地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眼角有淤青，嘴角有血痕，头发凌乱，身上到处都是血，在上断魂台之前，那些人都私下底找林洵泄愤，殴打他。

他一步步走近了，看着师尊狼狈的样子，心在忍不住地滴血。

“师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扬……”林洵弯着腰站在断魂台的边缘，瘦弱得像一张纸片人，风一吹就会被刮倒。他抬手用冰凉的手指捏起他的下颔，“为师以后再也听不到你弹琵琶了。”

“师尊。”他顺着对方的力，抬起头，看着师尊凌乱头发下藏着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林洵虽然被打断了左腿，剥去了灵脉，但依旧比顾清扬高一点。

林洵低下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小扬啊，你还是这么听话！”

顾清扬茫然地盯着林洵的连，内心咯噔了一下，对方说话的热气喷在他耳边酥酥痒痒的，随后一股奇异的湿热感从耳垂传来。与此同时，断魂台下发出一片惊讶的嘘声，接着就变成了嗡嗡的说话声。

师尊……你！

顾清扬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他下意识地伸手猛然一推，将师尊林洵推下断魂台……

“师尊——”

顾清扬猛然惊醒，他卧在榻上只觉惊魂未定，背部的衣衫都被汗濡|湿了。五百年过去了，他每次一睡着就会梦见自己将师尊推下断魂台的一幕。

被推下断魂台十有**是会魂飞魄散了。

他家师尊与别家的不同，非常浪荡还喜欢到处撩人，对于徒弟也是照撩不误，不过平日里只是逗逗顾清扬而已，绝对不会在人前干这么出格的事。也是师尊那一次在断魂台上过分亲昵的动作，让顾清扬成为了仙门的笑柄，在人间各种风流禁断话本中他们这对师徒是最热的。这也导致了他接替师尊成为北落师门的二掌门之后，时常抬不起头来，只能尽量少出门。

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师尊会打开幽冥暗夜之门。

五百年来，他一直活在悔恨中，当年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推师尊下去的，真的只是出于应激反应，可是没有人听他解释。有人认为他这是大义灭亲，值得称赞，也有人认为他这是欺师灭祖，就算师尊有什么不是，一个当徒弟的也不能这样做啊！

于是，他五百年来活得里外不是人。

尤其是当他接替师尊成为北落师门二掌门的位置时，一些反对者就拿这件事做文章，说他为了当上二掌门竟然将师尊推下断魂台。时间过去了很久，很多事情都已经磨灭了，唯有师尊的模样，在他心里愈发清晰，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打开密室，里面挂满了师尊的画像，这是五百年来，他走遍九州大地，四处搜寻的关于师尊的各种画像。

每次睡醒，都会打开密室看着师尊的画像哭泣。

落月殿外，师尊当年亲手种的梨花开了一树，像雪一样，给原本就冷清的落月殿增添了更重的冷清感。

师尊，梨花开了，你看得到么？

他抱起了紫檀木琵琶，弹了一曲《诉衷情》。

琵琶声起，翩翩落花，他看着落月殿的地面，仿佛某人还活在心中，时刻纠缠着他。

以前每次他弹琵琶，师尊总会像个调皮的孩子从身后捂住他的双眼，故意扰乱他的心绪，让他弹不下去。

说实话，他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师尊了，一点都不成熟，一点也不稳重。

弹着，弹着，他的脸上滑下一颗泪珠。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停下琵琶抬手将泪珠凝结，放进树洞里。落月殿的天渐渐亮了，他从后半夜一直弹到了早上。

“二掌门，大掌门有事请您过去一趟。”一个小修者御剑飞上来，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

“嗯。”他放下琵琶，拿出佩剑梨落，御剑前往掌门牧洵美的朝霞峰。他从来不会问什么原因，只要是大掌门安排的事，他一般都会接下来，这算是他为林洵之死赎的罪。林洵收他当弟子的时候就明确表示过，希望他接替自己入主落月殿，成为北落师门的二掌门，守护好北落师门。

北落师门在九州的北部，这里的山下长年冰雪覆盖，但山上因为有仙法结界，可以四季长春，花草繁茂。北落师门有三个掌门，大掌门牧洵美在朝霞峰住，朝霞峰就像它名字所说的，如同朝霞一样，整座山种满了各种鲜花，芍药、牡丹、映山红、梅花、兰花……因为仙力加持，朝霞峰上的鲜花长盛不衰，长开不败，像一片绚丽的朝霞一样，永远美丽无比。

二掌门之前是林洵，现在是林洵的弟子顾清扬，林洵曾经有三千弟子，但是因为打开了幽冥暗夜之门，被七大仙门审判之后，再也没有弟子跟着他，除了顾清扬。顾清扬在佩服他的人眼里是患难见真情，不待见他的人则认为是败坏人伦纲常，杀师证道的败类，跟他师尊林洵一样可恶。落月殿得名是因为此殿用的是昆仑山白玉石建成的，通体雪白有如冰雕，楼阁屋檐则像玉雕，远远望去，像是一座挂在山头的月亮。据说刚落成的时候，新入门的弟子以为天上出现了两个月亮。

三掌门是于洵兮，住在星耀阁，目前在闭关修炼，三个掌门之中，于洵兮是最喜欢钻研仙术仙法的，门下弟子最多，目前有七千多人。星耀阁用的蓬莱山上的紫金木修建，通体暗紫色，其中缀有闪闪发光的夜明珠，到了晚上，远远看去，可不就是一片缀满星星的天空吗？

“大掌门，找弟子有何事？”顾清扬飞到朝霞峰后，走进大殿中问道，牧洵美正站在殿中，一身的白衣上刺绣着暗色祥云纹，年纪有八百多岁，但是看上去就像个三十岁左右的，面容俊朗柔和。

“清扬啊，你我现在同为北落师门的掌门，就不必自谦了，继续称我师伯也好。”牧洵美笑起来很是温润，像一块玉一样。

“大掌门，你知道我现在名声不太好，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顾清扬面无表情道。

“唉，五百年已经过去了，很多的东西也已经时过境迁。你也不要太难过，我们相信你当时是为天下大义着想，并非是……不过，从当日的情形看，我师弟林洵也是罪有应得，都怪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管好他，让你受累了。”牧洵美劝慰道，他们已经给顾清扬做了五百年的思想工作了，但是顾清扬没有丝毫改变，还活在愧疚之中，觉得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师尊林洵。

“掌门，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忘了。今日找我来所谓何事？”顾清扬有些厌倦这种无谓的交际和寒暄，比起跟人谈话聊天，他更喜欢把自己关在落月殿里，抱着琵琶弹奏，无休止地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

“哦，既然如此，我这一大早请你来，确实有意见重要的事情。今早山下的村民来信说，他们村子前天来了一个纵火的魔王，你带几个弟子去负责清理一下。”牧洵美把一个加急的信件递给他。

“是。”顾清扬接过信件，传递给北落师门的信封都是用灵器制作的，只要把信装进去，用力投出，它自动会飞到北落师门。他拆了信，地址是山下的赵家庄。

“等等，清扬啊，你当北落师门的二掌门也有五百年了，难道不考虑收些徒弟吗？现在各大仙门都通过各种手段吸引前来修仙的人，咱们北落师门不能被比下去。”牧洵美提起了收徒的事情。

“不适合。”顾清扬简洁道。

“不是不适合吧，是你不想收罢了，只要你放低标准，肯定很多人挤破脑袋也想进入你门下。”

顾清扬有些不解：“为何？”自从那件事后，他可是仙门第一笑柄，谁敢拜入他门下？

“仙门出了个群仙榜，你怕是在落月殿呆着太久还不知道吧？”牧洵美的笑很温柔，让他如沐春风，当初也亏得这位大掌门一力保举他接替林洵的二掌门之位，否则他恐怕保不住师尊住了许久的主殿。从他当上二掌门以来，一直住在偏殿，将主殿的布置和摆设都按师尊生前的习惯摆放着，不肯动一分一毫。在他心里，仿佛那个人从未离去一样。

“这群仙榜是民间排出来的，依据仙家的战斗力、民心度、受欢迎度排出来的，你已经占据榜首一百多年了。”牧洵美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听师伯一句劝，收一些弟子吧，你那落月殿太清冷了，别老自己一个人困在过去中，活在当下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掌门，我……再让我考虑考虑吧。”顾清扬不用想也大概知道自己为何会屠榜百年，因为他在继任师尊的二掌门位置之初，怕自己能力不够被人嗤笑，所以经常出去救死扶伤，拯救苍生，再加上自己与师尊的风流韵事，估计在民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至于他每次下山除魔，都习惯戴着面具。

谨以此书纪念我的大学生活，要毕业了，有点惆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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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