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扬忍着抽筋剥脉的疼痛，拿过匕首，在对方左肩的断裂带上割开一个口子。荀落嘴唇紧抿，戳了一个伤口都够疼的，师尊你还真够狠的，真想杀了我吗？随后，他感觉灵脉菟丝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原本感觉灵力不流通的地方一下子流动了，像断了的经脉重新被接上了。

他睁开眼，看着到近在眼前的顾清扬，心脏停跳了一秒，那张放大在眼前的脸竟然像惊醒的打磨的玉一样没有任何瑕疵。

顾清扬将割下来的灵脉菟丝补到对方左肩的空白处，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

“师尊……你不是要杀我？你是在给我修补灵脉？”

“闭眼。”

荀落第一次没有听顾清扬的话把眼睛闭上，只见顾清扬又从自己的胸膛上割下一段灵脉菟丝，补进他肋骨的第五根附近。

师尊……为何……为何你要对我这么好？荀落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地拨动了，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涟漪泛起来。

……

割灵脉，到修补灵脉，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不仅是割灵脉的人痛苦，被修补的人也一样痛苦。

这一个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到最后，顾清扬胸膛上的灵脉菟丝都被割完了，只剩下心脏上的一朵红色五瓣花和满身的伤口。荀落体内的灵脉一下子贯通之后，体内的灵力就想奔腾的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地流向身体各处，随后又汇聚在心脏中。

“试试。”顾清扬的梨落剑恢复原状，他将自己的衣裳系好，右手紧握剑柄，上半身的重量都靠剑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嘴唇苍白，双眼无神，暗示着他失血过多。

荀落站起来，掌心向上，凝聚了一朵火苗，随后又收回灵力，火苗瞬间消失。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师尊！师尊，你看，我能自如控制自己的灵力……”

他回头，顾清扬慢慢往旁边倒去，他胸前的衣襟都染红一片。哐当——梨落剑倒在地上。

“师尊！”荀落爬过去，爬到顾清扬的身边，他将人捞起来，顾清扬背后盘着的发散开，垂下来，意识有些模糊。

“师尊，我这就带你回去。”

顾清扬握紧他的手：“别……别让别人知道。”

这点荀落还是明白的，毕竟顾清扬是北落师门的最强战力，如果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北落师门的威信就会动摇，在仙门联盟大会上可能会被降级。

“梨落。”他横抱起顾清扬，“师尊，怎样御剑？”

顾清扬已经昏迷过去了，教不了他。

地面的梨落剑自动变大，横插到荀落的脚下，将他带着起飞。

“梨落，你也太神了吧！竟然会自己飞！”梨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像得到赞赏的小孩子，又加快了速度。

半夜，天上并无多少星子，只有一轮弦月挂在天空。深蓝色的天幕下，落月殿默立在北落师门群山的第二高峰上，一千多阶的石梯从山下蜿蜒而上，近一半隐没在仙雾中。

梨落将他们带回落月殿。

荀落抱着顾清扬：“师尊，要带你去哪里恢复比较快？”

顾清扬没有回应，他只能把人送入右偏殿，放在榻上，他立即找了包扎的纱布，给顾清扬包扎伤口。

在将人缠了两圈纱布后，他听到对方唇齿间发出咝的一声。“对不起，师尊，我弄疼你了。怪我笨手笨脚的。”他放轻了手，给纱布打结的时候还特意捋平纱布的边沿。

“出去。”顾清扬口中虚弱无力地挤出两个字。

“好好好，师尊，等我帮你处理好伤口再走。”

对方勾勾手指，梨落刷地一下悬在半空中，剑尖正对着他的脸。

荀落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有些郁闷，心想，这个顾清扬怎么这般不近人情？我是在帮你处理伤口？“师尊，我知道了，你需要休息，我这就离开。”他转身从榻上下去，磨磨蹭蹭地穿了鞋出门，出门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顾清扬又动了动手指，梨落剑飞过来将缠在他身上的纱布都割断，露出了大片狰狞的伤口，他再次勾动手指，周围的藤蔓从落月殿周围爬过来，爬进右偏殿，爬到顾清扬的榻上，将他一点点包裹起来。

门外的荀落看到这个阵势，心还在悬着，他知道顾清扬打算自己治疗，可是那些伤口都是伤在灵脉上的，不知道他要怎么治。作为一个修者，伤了血肉之躯一般可以用灵力快速恢复，可要是伤了灵脉，就不是一两天能够恢复的事了。

师尊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种植灵脉呢？

他横竖放心不下，就悄悄爬到顾清扬的窗口，轻轻打开一个缝隙朝里面看了一眼，顾清扬被无数的藤蔓缠成了一个茧，原本带血的衣裳扔在了榻下。

他离开窗户，坐在走廊里，今夜没有月光，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草丛里传来虫子的鸣叫。他横竖睡不着，便走进顾清扬屋子对面的书房中，打发时间。他点了灯，举着灯火在书架上找一本书，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灵脉菟丝的记录。

放轻了动作，他一丛丛书中略过，在靠近正殿的书架上，他摸到了一个暗门，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这里竟然有暗格？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清扬的屋子，里面同样是静悄悄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撬开了暗格。他伸手在暗格里摸到了一本小册子。拿出来，打开一看，这是一本手写的记录，名字叫做《禁术要略》，他照着灯火看了书的全貌，没有标明是谁写的。

禁术？为什么师尊要私自运用禁术？到底为了什么他会将灵脉菟丝养在自己心脉？

他在油灯下翻开，禁术要略的字迹非常潦草，字体的笔锋凌厉，与顾清扬正经端庄的字完全不一样。他立即意识到这不是顾清扬的写的，极有可能是顾清扬之前的师尊——林洵写的。林洵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禁术呢？难道林洵在打开幽冥暗夜之门之前就已经对北落师门产生了异心了吗？

他的眼角悄悄瞄了一眼顾清扬的卧房，里面漆黑寂静无声，确定师尊没有觉察到之后，他才敢打着胆子继续往下翻。封面是泛黄的牛皮纸，扉页上写着一句话：禁术，有时候也是唯一的救命之术。望见此书者，善用，善用，善用！

他翻开第一页，记载的是笔记的主人进入极昼之丘看到的景象，极昼之丘上到处都是冰雪覆盖，天空呈现绮丽的颜色，这里太阳永远存在，不会落下。在那里他发现了浮生一朵，并把浮生一朵带了回来，笔记上记载他带了两朵回来。

那……还有一朵在哪里？荀落暂且按下心头的疑惑，他翻到下一页，是关于长夜之乡的记载，长夜之乡没有太阳，漫长的夜晚导致那里特别寒冷，到处都是冰雪覆盖。在长夜之乡的中央，有一片红色的海，那里生长着一种与浮生一朵完全相反的花——末日浮华。末日浮华很细小，离开水便不能存活。所以他没有带回来。

他匆匆略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找到了关于灵脉菟丝的记录——灵脉菟丝寄生在人或灵物的灵脉中，吸食灵气而生，因其吸食灵脉而生，所以又可以修补灵脉。笔记上记录的就是如何将灵脉菟丝种植在自己的灵脉中，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种植灵脉菟丝有个注意事项，种植者在养殖灵脉菟丝期间不可以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否则极易造成灵脉菟丝失控。

他又继续往下看，切除灵脉菟丝之后，种植者的灵力虚弱，不可操劳过度，每个灵体最多种一次，因为灵脉菟丝对种植者的身体伤害比较大。

后面还有一些剥灵脉、复活死人、飞升成仙、沟通鬼神的术法，等他看完了整本笔记，窗外已然破晓。

他将笔记放回原处，想着等顾清扬好些再告诉他。

吹灭了油灯，他趴在顾清扬的门外，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戳了个孔，看到里面遍地的藤蔓，床榻上还有一个藤蔓裹成的绿球。“师尊，弟子先告辞了，晚上再来向您请安。”

他下了山。

萃仙居门口，裴茗把一袋大米扛到肩上，看到荀落迎面走来：“嘿，阿寻，你昨天去哪儿了？一天都没看到你。”

荀落有些疲惫：“我在落月殿跟着二掌门学法术呢！你看，我现在已经学会怎么控制自己的灵力了。”他抬起右手，刚想催动体内的灵力，裴茗立即摆手：“不不不，不用展示了，我相信你，我先进去工作了。”

“好吧，等我学会了再看看能不能教你。”荀落今天要上的课是洛桑的义理课，他径直走上朝霞峰，义理课其实并不多，一个月基本上可以学完。其他的《灵物学》《灵器图鉴》《丹术摘要》也基本上可以在两个月内学完，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练习，复习，然后准备期末考核便可。

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走进来。

明霖假装没有看见他，昂首阔步，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一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叶云拍了一下荀落的肩膀打招呼：“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睡不着。”荀落说道。

翟临冬笑眯眯地看着他，双眼弯长初三初四的月牙儿：“你看起来就很困，是不是很想睡觉啊？去吧，我们帮你签到。”

荀落只觉毛骨悚然：“算了吧，洛桑师兄认识我。我可不希望他把事情捅到我师尊面前。”

翟临冬坐在他旁边：“你师尊是不是长得很丑啊？”

荀落看着他，仿佛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他往旁边挪了挪：“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师尊长得丑了？”

翟临冬又挪近了些：“不然他为何一直戴着面具？我们好几次见他都是这样。难道不是很丑吗？”

荀落：“……”师尊可美了，但是你们有资格看他的脸吗？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荀落将人往外推了一把，“回你座位上去，莫挨着我。”

叶云回过头：“咱们的级别不够，他见不着你师尊的脸。”

“知道就好。”荀落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既如此，为什么不帮我们画张你师尊的像？”翟临冬打开扇子兀自扇着，垂在脸侧的发丝随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