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扬也只是把他当孩子看，毕竟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一个八百多岁的修仙者，可能性不大。“把剑给我。”荀落把剑递给师尊。
顾清扬将剑凌空放置，右手抬起，压下，长剑落到地面长约一米左右，刚好可以站两个人。“上去。”
他站上试炼剑，身形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顾清扬便站在地面伸手让他扶着。
“师尊，你要不要上来？”
顾清扬抬头看着他，似乎在犹豫。
“师尊，上来吧，你这样站在地面能扶我多远？既然师尊要教我，自然得教我一些真本事吧？”荀落笑道，脸上的笑容单纯又美好。
顾清扬鬼使神差地上去了，他站在荀落的身后，对方御使着脚下的剑在落月殿上空飞行，不太平稳，但是有他在背后护法，勉强可以爬升到十丈高的空中。迎面吹来的风凉爽又带着几分花香。恍惚间，眼前的场景又与他记忆中的场景叠加在一起。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林洵带着他在落月殿上飞行，他站在后面，那时自己心中有着一种不肯松口的倔强，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包括林洵。
林洵带着他飞行，故意将剑御得像过山车一样。
他一害怕，自然会伸手抱住前面的人。
而现在，自己依旧站在剑上，只是可惜那人已经不在了。他的目光看向落月殿，落月殿也还是五百年前的样子，一切好像没有变，却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眼前这个身影尽力将剑控制稳当，可是剑却不听话地摇来晃去。
“目光看着前方，专心。”顾清扬轻声道。
荀落按照他的话，静心御剑，他尽量控制好自己的前进方向。
在落月殿上空环行了十几圈，荀落的御剑术已经很平稳了。
顾清扬看着成长飞速的弟子，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教什么，于是他的思绪飘忽到很久之前，现实与记忆中的场面事件叠加在一起，他有些恍惚，仿佛那人还活着，就在自己面前。
他不由得伸手从背后轻轻环抱荀落的腰，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上，心里却低声喊了一句：
师尊，你还在么？落月殿的梨花又开了，你看到了么？
荀落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师尊会这么温柔地抱着他，他更稳定地控制着剑，忘了转向，一直往北飞去。
他不敢出声，怕一出声，顾清扬就会回过神来，放开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脸，他又看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表情，跟以往任何一次想念林洵的表情一模一样。
荀落咬着自己的下唇，原来他还是一个替代品吗？随即发现自己的想法不太对劲，不行，不可不可，我怎么能这么想呢？师尊爱谁谁，关我什么事？爱想谁想谁，只要不是我，谁都可以。
他调转了飞行方向，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行，他对御剑术的掌控能力提升了很多。
顾清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旋即松手，站直了身姿。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轮到荀落心里有些痒痒的，既然锅也背了，恶名也顶上了，处罚也受了，不戏弄戏弄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他故意将剑御得乱七八糟，忽上忽下。
“阿寻！”顾清扬厉声说道。
“师尊，不是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要不你来试试？”他忽的收了灵力，任凭试炼剑自己下坠。
顾清扬刚想出手，剑又自己飞起来了。他把手按在荀落的肩上：“再不好好学，我把你扔下去喂鲨鱼。”
“是是是，师尊，我一定认真学。”荀落有些怂，不敢再胡闹下去，他尽力把剑御平稳。耳边的风嗖嗖吹过，身边的浮云也嗖嗖地往后倒退，他双眼看着前方，但注意力完全被顾清扬按在自己右肩上的手吸引住了。顾清扬的手好看，那是一双天生的用来弹琵琶的手，手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关键是还十分地白，跟玉雕似的。也不知道林洵当年天天看着他这个如此美貌的弟子是什么心情？不不不！不不行，我怎么能有这些念头呢？不行！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荀落在心中反复地警告自己，不要有过多的非分之想。
两人飞了一段距离，荀落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忍不住想要邀功请赏了：“师尊，你看我练得怎么样？”
“嗯。”顾清扬对他表示了肯定。
“师尊，既然我进步那么大，不如给我一些奖励怎么样？”荀落问道。
“要什么？”
“师尊，我想下山一趟。”
“为何？”
“嗯……去玩，我睁开眼醒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赵家村，之后就一直呆在山上，哪里都没有去过，世间繁华多姿多彩，我什么都没见过，挺可惜的。”
“随便。”
“师尊，你能跟我一块去吗？”
“不去。”顾清扬一口回绝了他，断了他的念想。
“师尊……你真的不去吗？好吧，师尊你活了几百年了，早就见惯了世间繁华，想来心中定是纤尘不染，只想一心修道，飞升成仙。算了，我跟其他人去吧。”荀落眼底流露出的失望，落在顾清扬眼里，让他想起了当年林洵也曾说过要带他下山去玩，他拒绝了，一心在落月殿修炼法术。当时他还觉得林洵几百岁的人了，什么东西没见过？竟然还想着下山去玩。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一点，当时林洵并非是自己想去玩，只是觉得他应该想去玩，带他去散散心。原来，他以前嫌弃的师尊，竟然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在所有人都恨林洵的时候，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在天下人要绞杀林洵的时候，他亲手把林洵推下了断魂台！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回到落月殿，荀落恭恭敬敬地拜别顾清扬。
“你真想我陪你去玩？”顾清扬收拾了自己的心情，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弟子，他想，自己做的跟林洵相比，确实不够。
荀落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烁着光，像一只见到主人的小狗：“师尊……你真的吗？”
顾清扬点点头。
“多谢师尊。”他冲上去抱住了顾清扬。
顾清扬的手垂在身侧，他从未抱过别人，以前的林洵也很少会这么抱着他。他感受到了对方因喜悦而狂跳的心，还有温暖的皮肤，他下意识地将头往后撤。
“师尊，什么时候呢？”荀落放开他问道。
“有空再说。”顾清扬下意识地逃避。
“师尊，难道你现在没空吗？”荀落追问道。
“现在？”
“对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我现在学会了御剑。”荀落围着他说道。
“明天是端午，我等一下还要去开会。”顾清扬伸手推开他。
“好吧，那就改天。”荀落知道师尊在给他画大饼，一般改天估计就是无限期的改天了，但他还是高兴，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对了，师尊，关于那些流言……你打算怎么办？”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顾清扬丢下一句话，便召唤出梨落飞向朝霞峰的方向。
荀落反复咀嚼他最后的一句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看来师尊真是抱定了清者自清的心态，他可做不到，要是让他找出散布流言的人，他一定要将人……丢下断魂台。
*
下了落月殿，已经是晚上了，萃仙居里有很多弟子进进出出，仿佛在忙什么事情。他拦住一个白衣弟子：“师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包粽子啊！你要不要也过来帮忙？现在萃仙居正缺人手。”
荀落朝里面看了一眼，满堂的人都在将包粽子，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好啊。我来学学。”他跟着人进去，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坐下，对面的女弟子看到他将叶子打开，舀起一勺子绿豆，赶紧拦住他：“师弟，不是这样的，先放糯米，再放绿豆馅。”
“哦。”荀落赶紧放下绿豆，舀了一勺糯米。
“你是落月殿的？”女弟子看了他手上的身份戒，“是顾掌门新收的弟子吗？”
荀落有些局促不安：“嗯。”想起流言的事，他低下头，埋头包粽子。
“你不用担心的，师弟。掌门已经下令门内禁止造谣，否则就送入瀑布磨炼三日。我叫陈雯，是星耀阁的，比你早一年入门。”陈雯说话声音很轻，很温柔，人也长得很温柔，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出身。
“师姐，三掌门经常教你们吗？”
“第一年入门弟子都是由各科夫子带，年终考试过了，师尊才会亲自教，所以你不用担心，顾掌门虽然不爱说话，但能力是挺强的，人应该也挺好的。”陈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荀落看到她的笑，如沐春风，心中的烦闷一小子就烟消云散了：“我知道。师姐，你看看，我这个粽子包得怎么样？”
“嗯，第一次包得不错，比我以前好多了，你很聪明。”陈雯毫不吝啬地给他夸奖，“我的粽子包好了，师弟，我先走了。”
“好的，多谢师姐。”荀落放下自己包好的第一个粽子，又拿起两片粽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很快就将糯米、红豆、绿豆放进去，再盖上粽叶，缠好。包了三个，翟临冬拎着一个篮子从东边走来，骚里骚气地打开折扇：“小落落，你在给谁包粽子呢？”
“我自己。”荀落低着头包粽子，没有理会他。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扔了，反正不会给你。”
“唉，小落落，你个没良心的，你看，本公子可是给你也包了一份。”翟临冬收了扇子，解开篮子的布，露出了七个粽子。
“我可不敢吃你的，谁知道你会下什么药。”叶云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叶云跟洛桑师兄勾肩搭背地走出萃仙居。
“他俩什么时候那么好了？”荀落自言自语。
第一卷完结，撒花花，本文预计有五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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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山中朝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