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中朝夕

“师尊,弟子就是看今年的梨花开得很盛,而且味道也不错,想着做一坛子梨花酿,别浪费了这一个春天的赏赐。”他憨憨地笑着,低着头把梨花一捧捧地装进瓦罐,又拿着瓦罐里的花拿到月笼纱池子里冲洗干净。

顾清扬看着阿寻制作梨花酿的过程,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诚然,对方的话又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他又这么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做过类似的事。他知道自己应该忘掉,忘掉过去跟林洵的记忆,但是过去的记忆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

那时他在梨花树下弹琵琶,雪白的花瓣落了他一身。林洵抱着一个坛子站在他背后:“别动!”

“嗯?”他就听话地没有回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之间林洵一片一片地从他发上肩上拾掇其梨花瓣,放进坛子里。

“师尊这是?”

“嘿,我就是突发奇想,既然有菊花酒、桃花酒、桂花酒,为什么不能酿一坛梨花酒呢?想来桃花是花,桂花是花,梨花也是花,应该也好喝。”

“师尊?”阿寻洗干净了梨花花瓣,回来的时候又看到他师尊又在发呆,他右手抱着瓦罐,抵在腰间。

“无事。”顾清扬抬手让他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入膏肓了?近日来,接连在自己的小徒弟身上看到了师尊的影子。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变化!

石桌上放着的三菜一汤,跟昨日送来的一模一样,看来这小子还挺会讨好人的!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片放进嘴里。

阿寻洗好了花瓣,往里面加了酒,盖上盖子,然后在外边糊上一层泥封住瓦罐口子。他抱着罐子走来,脸上洋溢着单纯快乐的笑:“师尊,都处理好了,我把瓦罐埋在树底下怎么样?”

“随便。”他瞥了一眼这个少年,连动作都这么相似,相处久了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把他跟林洵弄混。他想,他得与这个少年保持距离。

阿寻埋好瓦罐之后,坐在他对面,眉眼弯弯,笑成月牙眼:“师尊,好吃吗?”

顾清扬没有说话。

“师尊,落月殿离这里很远,我现在也不会御剑……”阿寻想以后能不能免了上来的路程。顾清扬打断他:“等你成为正式弟子就到山下跟入门弟子一起住。”

“好啊,谢谢师尊。那我要是有事可以上来找您吗?其实我发现师尊这里环境清幽,最适合练习法术了。”

“随便。”顾清扬低头专心吃饭,对人爱答不理的。阿寻笑嘻嘻地看着师尊,右手支在下巴上:“师尊,你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顾清扬抬眼看着这个少年,明明是轻飘飘的两句话,可是在他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啪的一声将筷子扔在桌上,转身离开。

他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眼前的人跟很久之前的某个人的形象重合在一起,那人半开玩笑地说,徒弟,你长得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阿寻愣愣地伫立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师尊一下子就生气了?“师尊!师尊!是徒儿说错话了吗?师尊!您别走啊!我道歉!师尊,如果是弟子说错了话,您可以惩罚我,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师尊……”他追上去,然而对方比他先一步走进右偏殿,关上门。

他拍打着大门:“师尊!师尊!是徒儿说错话了!请您责罚徒儿!师尊!”

任他怎样喊,里面的人就是不应他。阿寻坐在门口郁闷至极,他有时候觉得自家的师尊真难哄,也是真难伺候!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难道师尊不喜欢别人夸他?还是我夸的方式不对?

十天后,他该认的字都认得差不多了,该学的基本知识也学得差不多了,顾清扬倒是一天也没有亲自教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估计他就是让想他跟着一群报名的人进行试炼。到了北落师门的入门考试的日子,阿寻一大早便起来,落月殿的梨花还是极其茂盛的。他站在门口敲敲门:“师尊,弟子去考试了。”

里面没有回应,他想,或许师尊还在睡懒觉吧,或是闭关修炼之类的。他摇摇头,转身想离开,里面恰好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我带你下去。”

“好啊,多谢师尊。”阿寻转身,面对着右偏殿的大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门自动打开了,他抬头,眼前的师尊身长八尺,一身回纹织锦缎面白衣绣着天青色缠枝纹,华贵无比。俊美的脸上戴着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背后背着梨落剑。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师尊也是戴着这样一个面具。“师尊,今日不是师门内部的考试吗?您怎么又戴着面具?”

“上来。”顾清扬没有回答,他脚下出现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剑身上布满了银白色藤萝花纹,看起来极其华美,以往阿寻都没有认真观察过这把剑。“师尊,你的剑可真好看,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把?”

“以后再说。”

入门的初级弟子每个人都会发一把最基本的试炼剑,这个剑虽然是仙门最普通的,却比人间的剑好上百倍,等达到一定水平,弟子们就可以去坠星深渊挑选自己心仪的剑。当然,这个挑选的过程也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上好的剑都是有灵性的,因此人在挑剑的同时,剑也在挑选主人。阿寻学会了认字,自然也从书上读到不少的东西,但最重要的是从同门的人口中了解到不少。

飞剑如风,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从落月殿来到了群英馆的门口,顾清扬将他扔到群英馆门口后匆匆离开。阿寻险些没有站稳,看着师尊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师尊,你好歹温柔一点吧?我还是个凡人,会被你摔死的。”

裴茗是他在山下认识的朋友之一,比他早入门,但却一直徘徊在朝霞峰弟子的最底层,当个伙夫,他从阿寻的身后悄悄走过来,重重拍了一下后者的肩膀。差点吓得阿寻一拳头过去砸向他鼻子,他看到裴茗的脸及时停住:“裴茗师兄!”

“阿寻,你也太暴力了吧!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裴茗穿着褐色的伙夫衣裳,头上带着伙夫的六角瓜皮帽子,双手袖子挽到了手肘上。

“师兄,你不该从背后吓唬我的。我也不是故意的,还请师兄原谅。”阿寻抬手给裴茗道歉。

“没事,没事,师兄确实不该吓唬你。对了,刚刚那个是你师尊?”裴茗也是刚好从后厨里出来,正打算去观看入门考试的情况。

“对啊,他不戴面具的时候可好看了!师兄,你知道师尊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吗?”阿寻问道。

“不知道,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就是去年刚进来的,今年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二掌门顾清扬。每年也就是在仙门的入门考核大会我才有机会见一见三位掌门。”

“他们真的这么神秘?”阿寻有些同情裴茗了,毕竟自己目前除了三掌门没有见到,大掌门和二掌门可是见了不少。

“不是神不神秘,只是我们作为伙夫的弟子实在没有机会见到三位掌门。至于二掌门他也不是神秘,我猜他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露脸是因为……算了,等你下山了就知道为什么了。”裴茗知道些东西,但是不能再这里说,周围进进出出的弟子很多,一旦被告发出去,他就要被门规处罚了。

“弟子们不是不可以随意下山吗?”阿寻问。

“嗐,你又不是傻子,这里基本上没有人不会偷偷下山的,除了你师尊。山上的清修生活太苦了,进来的大多数世家子弟都没有办法一下子适应这里的生活,况且他们在红尘之中有眷恋的东西,更加不可能静下心来修仙了。”

“那他们进北落师门有什么意思?”

裴茗神秘兮兮道:“自然是为了来镀一层金了。在七大仙门中,北落师门是最好的修仙门派,能进来学个一招半式,甚至拿到一把试炼剑,都是极好的。离开之后,他们去朝廷当官也会更受欢迎。”

阿寻似懂非懂:“来这里增加身价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据说当年你师尊还是别人的弟子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基本上不太爱跟人交往,对别人也是爱答不理的,可能性格就是那样吧。你好好修行便罢,不用太在意师尊对你的态度。”

阿寻点点头,这个是自然,不管师尊性格怎么样,反正跟着他能学到东西,能吃饱饭,不用大冬天受冻就行。“这里哪里可以听到最全的八卦?”阿寻问。

裴茗想了想,嘴角咧开了一个弧度:“那就是澡堂子了。你想去?现在这个时间大早上的也没有在那里……”澡堂子八卦多,大家一边泡澡一边侃大山,谈天说地,什么都能听到。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试炼大会什么时候开始?”阿寻看着周围陆陆续续有各式各样的人上山来。“我们现在过去吧?”

北落师门的入门考试在群英馆对面的校场举行,校场很大,足有两个群英大,能容纳三万人左右。中间是个高台,高约三丈三,由昆仑山的寒武青石打造而成,坚硬无比。在会场的正北方,放着三张椅子,正是给三位掌门坐的。周围放的都是板凳,给来观摩比赛的祭酒们和高等级的师兄师姐坐。祭酒就是负责教授学员各类法术的专任教师,祭酒大部分是北落师门培养的弟子,有一部分是从其他修仙门派请来的。其他来参赛的则在台下等待。至于跟着来的亲朋好友,小厮侍女都一并坐在临时搭建的茶棚里,北落师门一应负责茶水。

两人边走边聊,裴茗拍拍他的肩膀:“大约午时开始,不用担心,你都有二掌门钦点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裴茗师兄,你们是不是很想拜入他门下?”阿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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