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云第一时间想到了万妖山。

那里能容纳万千妖物，秋辞在仙盟地界容易被发现，那么他一定会优先藏到不属于仙盟的地方。

可当他踏足万妖山地界后，面前迎接他的，却只有一片荒芜。

昔日青山秀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焦土，大片林木被摧折焚毁，像是历经一场浩大的火灾。

他震惊失色，踏足这片焦土，脚下残败的杂草掠过他的衫摆，所行之处只有荒凉破败。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番模样？

不过短短几载，昔日草木丰茂的乐土竟变成这般？！

“尊者很震惊吧！哈哈哈……这便是你们仙盟所造的杰作啊！”

一道黑影降至沐卿云身后，沐卿云闻声警惕，那阴影瞬时又降至他面前。

“又是你。”

沐卿云见面前影流却并不出手，因为他发现对面并非本体，而是由魂炁化成的分身。

“你何出此言？”沐卿云发问。

影流在他面前聚散，发出和正主相同的声音：“你可知，这万妖山原本是妖族的清静避世之地，无数妖类安居其中，而自北岳率先发现此地之后，相继有仙盟踏足其中，刚开始是掠夺，而后，他们便以正义之名肆意杀戮。”

影子飘近，悬停在沐卿云上空：“尊者是修士，自然明白，像万妖山这般蕴纳天地灵脉之地，定然适合修行，也定有无数天材地宝。”

沐卿云自然知道。

随着对方陈述，他心中生出不祥的推测。

果然，黑影接下来道出了他心中所想：“以北岳为首的仙盟多派打着剿灭妖物的旗号，侵入万妖山，掠走了万妖山的无数天材地宝，用以炼器，其次，他们还抓了生活在这里的妖炼取妖丹，秋辞上次身赴万妖山便是为解救众妖，也因此发现了北岳的秘密，由此北岳处处提防，欲置秋辞于死地。”

“可是啊……”

黑影涌出叹息：“秋辞心知无可辩解，主动揽过所有罪责，承担着各方非议与压迫，哈哈哈……更可笑的是，尊者，秋辞身上发生的事，至今你仍有许多不知情之处。”

沐卿云嘴唇颤抖，怔然望向上空，喉间渐渐快发不出声来：“你……可知道些什么？”

“尊者一看便知。”

黑影缭绕，雾气里现出一幕幕画面。

那是秋辞蹲坐在思过崖牢狱时的画面。

黑影道：“此时，你身赴极北之地，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

……

画面里。

几位身着北岳常服的弟子进入牢中，很快在秋辞身边围成一堵人墙，争论之声传出，沐卿云清楚地听到其中传来的对话。

他们在挑衅，言语有着显而易见的侮辱之意。

而不久之后，人墙聚拢，无数来自他们的恶意化做拳脚，尽数加诸秋辞的身上。

而秋辞全程只是防御，没有伤及他们任何一人，直到云岚看守者过来，他们方才散去。

最后，秋辞抱着膝，慢慢靠着石壁坐下，看向虚空的眸子里满是倔强。

……

所以他从北境回来，见他嘴角青紫，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小心磕碰到。

而是被北岳众人围堵欺辱，才致此伤痕。

而他当时急于将封妖锥钉入他的身体，竟也不再细问！

是他之过。

是他之过！他当时太急于找到灵晶石了，满心想着如何保全他，如何不让他暴露身份，却忽视了他的安危。

黑影挥散画面：“他不可能修人道。修人道，入仙盟，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黑影降落在沐卿云面前，发出无情的讽笑：“尊者，你给他选的路是错的，从一开始就错了！哈哈哈！”

……

笑声中，黑影的力量衰竭，缓缓散尽。

沐卿云听着久久回荡的余音，最后失魂落魄地颓坐在地。

错了吗？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

同一时间，幽篁谷。

林间树梢，秋辞将手中放逐不久的柯梦蝶收回。

柯梦蝶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放养，吸收日光阳气，他随身将它们带着并一直照顾得很好。

蝶影隐于手间，刚收回纳海，树下小人儿发出了声音：“秋辞哥哥！你快下来！”

容川快速挥动着手，像是有什么喜事要告诉他。

秋辞跃下树去，眉眼弯动揉揉容川脑袋：“怎么了？”

“你跟我来！”

孩子神秘兮兮的，领着秋辞一路小跑向前，最终两人在一处河滩旁停下。

“你看河水里头！”

只见河水中央蹦荡起阵阵水花，一条条肥美的鱼相继跳出水面。

“前几天这里下过一场大雨，这一片地方每天都有好多鱼出现。”容川开心道。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秋辞不解。

“哎？”容川疑惑地歪头看他，“你不想去抓鱼吗？你以前很擅长抓鱼，还很喜欢吃鱼啊！”

若不是容川重提此事，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种喜好。

回想起来，这些好像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在面对这些时，竟然没有了从前的那些况味。

他俯身面对容川，略带叹惋地对他，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容川认真听着他的话，认真无比地说：“可是就算是长大了，也不代表就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啊。”

“……”

被这一句话悄然击中，秋辞看向容川的目光里充满了一瞬的怔愕。

容川望着他的眼睛，用着孩子的语气，真挚道：“如果你喜欢抓鱼，小时候喜欢，心里一直不曾改变对他的喜欢，那任何时候都可以坚持着做下去啊。”

“喜欢一件事，那就去做啊。”孩子双手抓住他一侧的手臂，“你不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一切，心情也会变得更好吗？”

因为容川的话，秋辞豁然开悟。

心里近日的一些堵塞也暂时瓦解，他点点头唇畔终于又一次弯起笑意：“那我现在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你要和我一起吗？”

“好！”

于是一大一小跳入河滩的浅水，用上自己的五花八门的技巧，最终满载而归。

他们踏着欢快的步子，顶着一身湿了的衣服，双手各自提着打上来的鱼，去了林间其他同伴生活的地方。

秋辞开始生火烤鱼，因为搁置太久以至于手法有些生疏，幸好周围其他的妖们过来一起帮忙，大家齐心协力，最后成功制出了还算可口的食物。

秋辞上次于万妖山解救的妖族们此刻也都聚集在此。以蝠妖为首的众妖相继对秋辞致以谢意。

“恩公，若非得你相救，我们万妖山同族可能都会尽数丧生北岳之手，我代表妖族感谢你！”

“再次感谢相救！”

其他妖也相继感激道。

“这是一些有助于修炼的灵宝，请你务必收下！”众妖真诚无比，又纷纷献上自己的宝贝。

秋辞面对着这样的热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需要灵宝，婉拒了众妖的好意。

“诸位还请将灵宝收回，我修行方式与诸位不同，无须借助此物。救你们也只是出于道义，大家不必长记于心。”

他提到修行，有妖怪就问他：“听闻你入云岚修炼，那云岚可有公正待你？”

“是啊，仙盟总说人妖和谐共处，有条例允许妖族入仙盟修行，那你可曾被公平对待？”

“……”

秋辞垂眸愣了半瞬。

而后答：

“我已有新的决定。”他平静面对众妖，“从此以后，我已不再是云岚弟子。”

他仿佛话未说尽，周围小妖感觉他有意隐瞒，不便多透露些什么，就不再追问缘由。

容川倒是一直好奇一件事情，拉拉他的袖口问他：“那，秋辞哥哥，昨日你为何掉入河中？”

秋辞如实道：“辞别云岚之后，我原本想来找你们，连日赶路太过疲惫，接近幽篁谷附近高地，才不慎跌入河中。在之后，我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因为懒得活动，就任由自己随水漂流，后来就遇到了你们。”

“那你来了这里便留下来吧。”蝠妖提议道，“你现在已非仙盟一员，那便回归幽篁谷，与我们这些同类共同生活吧。”

“对啊对啊！”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

秋辞正要回答，幽篁谷远处高地突然爆发出巨震。

一道黄尘接天升起。

“啊！他们又来了！”容川捂住耳朵惊道。

“怎么了？”秋辞发现现场大家纷纷起身作出戒备之状。

蝠妖道：“有个专门捉妖的门派，名叫清虚观，最近发现我们这片地，隔三差五就来骚扰。”

“就是！之前还杀了我们的同伴！”

“大家别愣着了，速速去赶走他们！”

“我随你们一同去。”

秋辞跟随众人去向山头。

清虚观前来共计五人，他们穿着道袍，手各执捉妖法器，看上去做足了准备。

他们在山头洒下不可名状的粉末，接着那些粉末扩散成烟尘向幽篁谷各处散去。

“吸了这些特质的药粉，那些妖不出半日便会丧命！”

“他们都死了的话，我们就不能抓到活的了啊！北岳不是只收活的吗？”

“没事！有些修为深厚的妖不会那么容易死，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儿！”

捉妖道士分工明确，有撒药的，设下法阵的，一些最先赶到的妖发现了他们，毫不迟疑地上来与他们扑杀在一起。

但这一次清虚观的捉妖师准备充分，他们合力出手，很快就将来袭的妖收治于法器之中。

为首的捉妖师晃了晃手中收妖葫芦，对周围人说：“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待会儿会有更多妖过来袭击我们，今天就先抓这些，择日再来，反正吸了特质药粉，他们一些妖怪定然中毒身亡。”

几人正要撤退，为首道士挂在身前的葫芦却被一道力量击飞。

“是谁？！”

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比他更快，身前的葫芦法器不受控制，转瞬落到了来人手里。

秋辞取得此物，将其当场毁掉，内里的妖全被放了出来。

“他是妖的同伙儿！杀了他！”道士命令身后其他人，众人很快团团将他围上。

“你们为何要反复来幽篁谷骚扰？！”秋辞身处围困中央，问道。

“妖物害人，我们当然要过来除掉它们！”

一人答复的同时众人齐发，秋辞当即调动全部玄力，额心妖纹明现，周身蓬勃腾出的幽红火焰将周围围堵的人全部震开。

“不是所有的妖都有害人之心！幽篁谷大多妖物平静生活在此处，与世无争，你们为何不肯放过他们！”

“妖就是妖，妖性本恶！”众人见秋辞额心现出妖纹，不禁惊慌，原以为他是人，没想到竟然也是妖！

“这只妖修为深厚，抓回去交给北岳，定能得到无数丰厚的法器！”为首道士命令。

秋辞一听此话，被彻底激怒。

周围人法器齐齐发动，秋辞丝毫不退，直接选择正面与他们交锋，他周身燃起较之前更烈的业火，周围道士被灼烫直接无法近身，他们预感到合力似乎不是秋辞的对手，正准备设法逃脱，腾出法器击向秋辞。

秋辞冲出攻击，直接抓起方才领头发言的道士，带着他御风飞向万妖山高空。

“啊啊啊老大被抓走了！！”

“打不过！快跑啊！！”

现场剩下的人惊慌逃窜，无人敢救。

秋辞将人重重自高空丢下，手中对其发出一拳业火：“欺压妖族，毫无人性，你们也竟是北岳走狗！”

“啊啊啊——！！”上空响起哀嚎，那人身中焰火，砸落在地，震得旁边的树都抖了抖，若不是他有修炼根基，这一摔定然粉身碎骨！

秋辞降落在他身边，幽红的眸子冷冷睥睨着他：

“日后若是再敢来犯，我定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妖王大人饶饶饶命！”

“滚！”

对方在惊惧之中屁滚尿流地逃远了，秋辞瞳目渐渐恢复成墨色，后方坡下，远远围观这场战局的妖们纷纷上前拍手叫好。

这一仗结束得太快，秋辞如今对上这些修士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太棒了秋辞哥哥！”容川第一个上前来鼓掌。身后其他妖也相继将他围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