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比试的战局拉开，到秋辞上场，他脚步郑重踏上台阶。

宋闻山已站到了台上，面朝着他，似乎早已做足了准备。

秋辞周身紧绷，黑曜石般的眼眸透出锐冷的光。

他有种预感，今日两人之间必有一场死战。

秋辞面朝着阁楼那边方向，正式比试之前，他下意识地搜寻着阁楼上的熟影，想看一看，沐卿云是否仍如昨日看着自己。

秋辞目光没有寻找多久就找到了沐卿云。

沐卿云已经站上了之前的位置，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望向自己。

他朝着沐卿云暗暗发誓。

我定会竭力一战。

师尊，您尽可看好。

-

手揖行过，战局再起，秋辞拔剑直冲而上。

在他拔剑同时，宋闻山也拔剑直上，两人这次几乎同时发动攻势，没有丝毫迟钝。

两剑相击发出铮铮声鸣，彼此间的出招拆招就这般接连过了数个回合，谁也不让谁。

台下观战者不禁感叹：

“这两人是有什么仇怨吗？！怎斗得如此激烈！”

……

确实如此。

场上战况比先前两次更加激烈，两人都急不可耐地想要结束这战局。

宋闻山同秋辞正面交手过程中发觉，秋辞剑术显然更胜于他。剑为武器，可攻可防，他们并非剑修，也并未修到人剑合一的水平，之所以以剑作为武器，是因为剑本身攻势凌厉，上手较之其他武器相对容易，最大程度发挥剑的攻势，便是他们交手时的不二法门。

然而秋辞的优势在于，他能将剑辅以术法发挥。

新一轮对打开始时，宋闻山气息还没来得及调匀，秋辞已经再度朝他发出攻势。

秋辞的剑凭空多了些沉沉力量，剑身发出一些冷光，而当他们的剑缠打起来时，宋闻山每一剑和秋辞撞上的那一刹，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

如巨石猛坠，大大减缓了他接下来出剑的速度。

宋闻山很确定，秋辞在剑上施了什么术法。

既然这样，他不再同他正面对打。

在秋辞打算先发制人时，宋闻山直接放弃了攻势，防御盾牌自他半空出现，挡住了秋辞刺来的剑锋。

宋闻山转眼挪至盾牌旁侧，袖口对着秋辞，几枚银亮的利刺刺出。

秋辞挥剑扫开，暂时退开。

秋辞蓦然感觉，宋闻山御器众多，几乎每一轮都有新的武器，新的招数。

他必须万分谨慎。

秋辞紧接着退开几丈，暂时和宋闻山拉开距离，观察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宋闻山手抬起来，动了动胳膊肘，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勾了勾：

“来啊。”

秋辞感到他态度挑衅，提剑猛冲上去。

这一次，他要速战速决！

宋闻山手里灵链一震，接着被他大力甩出来。

秋辞不会让先前的战局再现，他周身结起一道防御气海，宋闻山掣出的攻击一时间近不得他身，不过气海的防御在灵链面前坚持不了多久，秋辞抓紧时机，剑上凝聚灵气，迅速结手印之后，剑以迅疾之势朝宋闻山推出。

然而宋闻山这次不偏也不躲，他手掌前探，一股无形的灵力正悄然自他周身溢出。

接着，与秋辞的剑气相触。

隔着剑气，秋辞却感到，自己的力量像是被宋闻山吸纳进了另一个世界。

明明是白天，可他周围的世界渐渐变得一片暗沉。

他双脚竟渐渐离了地，面前仿佛有无数鬼影在闪动，他调动所有力气摆脱，增强自己的气海，终于双足落了地。

他甩了甩脑袋，视线渐渐恢复明亮，面前宋闻山却岿然不动，正含笑着打量着他。

刚才那个古怪的力量，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中了什么术法？

不行！就算这样，他仍要再战！

突然被卷入莫名的力量，秋辞却不打算退避。

手中剑再度起势，因为在他犹豫时，对方就会乘虚而入！

宋闻山暗哂，秋辞再度攻过来时，他并不急于躲避，也没迎战拆招，而是单手结了个古怪的手印。

接着将手心推向前，一股透明无形的力量再度与秋辞的力量撞上。

秋辞心中惊觉，企图退后暂避。

宋闻山继续发力，秋辞面前似再度涌来一道无形吸力，所有可视的画面一时间在他眼前旋转起来，视野再度变得天昏地暗。

那样的感觉又来了！

就是在这时，他被宋闻山的灵链缠住。

等他努力挣开这股力量时，已经被重重摔了出去。

秋辞砸落在石台边缘，喷出一口血。

宋闻山足尖点地一跃，来到秋辞身边。

他这次却没急着将秋辞推下去。

而是俯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一次我要好好折磨你，让你体验作为一个失败者，痛不欲生的感觉。”

说罢，刚准备站起来，后背却刺过来一道凌厉的光。

宋闻山早有察觉，双手挥散了。

回头一看，秋辞正单手结印。

他一脚辗向他的手：“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反败为胜？！”

秋辞吃痛，咧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宋闻山并不松开脚：“叫吧，你肯定很痛。”

秋辞瞪视着他，眼珠爆出缕缕血丝，宋闻山趋咒将灵链收紧，秋辞却突然暴起，猛地弹起来，头大力撞向他。

宋闻山被他撞倒在地，他坐起来，抬手擦掉嘴角一丝血渍，越发生出想要秋辞亲口服输的念头。

在今日赢得胜利之前，得先让他尝尝一败涂地的滋味。

他探手向他，驱咒收紧了灵链，单手一扬，秋辞被高高抛向了天空。

接着又一扬手。

秋辞重重摔倒在地。

宋闻山见状发出阵阵笑声。

台下，其他玄妙峰弟子不禁暗暗交流：

“虽然说师兄昨天败了有点不太甘心，但他怎能如此这般？……”

“是啊，好可怕……”

“再这样打下去，会不会出人命啊……”

阁楼上。

沐卿云垂在袖中的拳头不禁收紧，场上状况令他更加心忧起秋辞的状况。

他很想冲下去终止这战局，说出“不打了”这样的话。

可脑海里浮现出少年不久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一定要去。

他说他是为了他而战。

若自己此刻贸然冲下去，秋辞定会深深怪罪自己吧……

可若不去，任由着战局这般发展，秋辞还能坚持多久？……

-

“你只要服输，我就松开你。”

校场，宋闻山踏着从容步履，走到他面前，继续用协商的口气与他交流。

“不可能……！”

“那你就等着被我折磨死吧！”

秋辞再度被摔落。

灵链和身体同时撞地，碰撞出剧烈声音。

宋闻山双目发黑，眼睑周围的深黑暗色越发明显，如果靠近他去看他面色，会感觉到一股邪性和恐怖。

秋辞面庞涨红，发动全身之力企图挣脱灵链，因为过于用力，咧开的嘴里发出声声嘶吼。

“我不会认输的……！！我不会……！”

“那你去死吧！”

宋闻山掌心发力，这次却是一道暗色的灵力在他身前爆发开来。

秋辞却像是突然被灌满力量，在调动周身全力之后，陡然冲了起来，灵链顿时在他周身爆开，化作无数碎片。

秋辞也突然不受控制似的暴动起来。

宋闻山骇然失色，秋辞突然化身成发了狂的野兽，周身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戾气。

他被秋辞扑撞到地上，两人顿时扭打起来。

台上局面一时失了控，宋闻山趁此机会催发更深的魇术，掌心打向秋辞额心。

秋辞抓着宋闻山脖子的手缓缓松开，额心红色印记散发着的幽光，映在了宋闻山惊慌睁大的眼中。

等等！！他额心是什么？！

秋辞哪里来的力量！竟还挣断了他的灵链？！

此刻，秋辞像是被再度拽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色系昏暗，周围混沌一片，压抑的氛围让他害怕。

周围飘荡着如梦似幻的鬼影，以及梦里熟悉的哀嚎声。

他突然拔腿奔跑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着，随着逐渐摆脱身后的黑暗，面前的一切才稍微明亮了一点。

但是，他的面前却出现了连天匝地的火海。

那是与他梦里相似的景象。

火光里一些人影被焚烧成焦烟，他又一次清楚地听见了悲怆的哀嚎声。

“救救我们……”

“救我们……救我们啊……”

不……！

救命……！

他本能地感到害怕，拼命奔逃起来，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影子，接下来一直死死地跟随着自己。

“我要抓住你！哈哈哈哈……”

“我要打败你！”

那个影子狞笑着，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

比试场地之外，众人察觉到秋辞那一方战局的异状。

那几乎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原本还扭打在一起对决的两人都倒在了台上，秋辞蜷缩在地上剧烈挣扎着，而宋闻山却突然站了起来，四肢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动起来：

“我抓住你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抓住你了！……”

他嘴里发出幽冷笑声，嘀嘀咕咕说着令人费解的话，在场上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猛转向秋辞，嘴巴突然朝着天空张大，自口腔中散出一道庞大浓黑的烟雾。

观赛的长老里有人察觉出来了，惊呼道：“这是魂炁！！”

魂炁！

现场有人惊觉，紧接着，令他们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被宋闻山喷吐出来的魂炁快速汇入天空，接着幻化成了一只鸟的形态。

九天之上，鸟身爆发出飓风，伴着阵阵长鸣。

“妖祟青鸾！！！”

“现身了！！青鸾又现身了！！”

“快跑啊！”

现场一片纷乱，众人狼狈逃窜。

沐卿云穿过纷乱众人降至秋辞身边，秋辞面朝着地面躺着，沐卿云没有犹豫地将他扶起，过程中手一直挡在他额间。

只见秋辞额心，一点红印若隐若现。

他连忙封了他身上几处穴位，抱着他，准备撤离现场。

“慕白！”

北辰晔以及阁楼上其他长老也下来了，北辰晔见沐卿云抱着秋辞意欲离开，连忙叫住他。

“宗主，门徒有恙，我先行告退。”

沐卿云直截了当。

现场局面有其他长老处理，他可以放心，抱起秋辞之后，不再顾及周围目光，身影当即消失在现场。

-

新试会现场一片纷乱，许多弟子从未见过今日这般局面，一听魂炁就吓得惊慌遁逃。

水云谣和其他几位长老飞身而上，试图围攻那魂炁化成的青鸾。

那青鸾发出高亢鸣叫，未及他们出手，那魂炁化作的青鸾在苍穹盘旋了几圈，就迅速随着大风消散。

但它留下的长鸣声却在它消失之后，仍旧久久地停留在天空里。

还剩下一些残余的暗色魂炁，飘荡在校场之上，久久不散。

有人扶起宋闻山，此刻，只见宋闻山口吐白沫，发出若痴若傻的笑声，同时喃喃念叨着：

“魇术……嘿嘿嘿……我学会了魇术……”

魇术？！

众人见状，脸上出现或惊悚或骇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