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尉已经有了计划，将部分行动告诉沐卿云：“明日折桂大会，我会让这鲛祟亮相展示，毕竟，鲛祟百年难得一遇，放出来也能给各派开开眼。”

沐卿云知道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他身上魂炁尚未除尽，示众可能使他情绪波动，魂炁外溢会诱发危险。”

“无妨，我蓬莱弟子三千，上下齐心，到时候我提前精密部署。”褚尉对此充满把握，也拜托沐卿云，“尊者，褚某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那时候，若鲛祟暴动，也麻烦尊者出手镇压。”

“我会时刻关注妖祟动静。”沐卿云说。

“再次谢过尊者。”褚尉再负谢过，“愿计划如期开展。”

-

折桂大会翌日开幕，各派佼佼者齐聚一堂，开阔擂台上正上演着一轮又一轮精彩的对决。

秋辞抽到了靠前的顺数，对决即将开始。

他的对手是来自蓬莱的弟子，比试开始前双方会彼此熟悉，那位蓬莱弟子在周围的弟子陪同下走过来，当看到对手是秋辞之后，蓬莱弟子第一句不是打招呼，而是发问：“听说你是妖？”

秋辞也早有预料自己的身份会被更多人知道，更何况这是折桂大会，各派齐聚，一传十十传百，到现在“他是妖”肯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他准备应声，对方紧接着道：“你别误会啊，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也没有其他想法，就是觉得你比较特殊，以前从来没见过。”

旁边弟子也道：“对，云岚和蓬莱历来交好，我们就只是好奇问问，因为我们蓬莱以前也收容过妖，还让那妖入门修行，你千万别误解了我们本意。”

秋辞唇梢满不在乎地扬了扬：“我理解。”

正逢沐卿云过来找秋辞，他方才将众人的对话听得清楚，走近之后，蓬莱众弟子连忙拜揖：“拜见尊者。”

“你们方才说，蓬莱往日也收妖入门？我略有听闻，不免好奇，可否闲叙？”

“哎，说出来都是师门不幸啊。”弟子道，“那妖来自鲛族，一开始入蓬莱修行目的就不单纯，后来逆反，沦为妖祟，并害得蓬莱损失惨重。蓬莱宽宏大量，念及情分将他关押，一直没有动手杀他。”

“那妖祟如今关于何处？”

“封在祭海之底了。”

弟子的话验证了沐卿云心里的一些猜测，他感觉秋辞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没转去看他，而是对面前蓬莱弟子：“我知秋辞身份特殊，但希望大家不要存有偏见，秋辞来此参会是我之意，因为我希望，秋辞能通过这个机会和大家一起切磋学习。”

众弟子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询问都被沐卿云听在了耳中，不禁赧颜。

准备说些什么道歉，沐卿云却朝他们郑重拜了拜，引得现场弟子惊异。

沐卿云拜揖的同时诚心道：“人妖共处，秋辞与大家皆为仙盟一员，恰逢盛会，当共享众乐，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交流中进一步发展深情厚谊。”

沐卿云如此客气，已经将请求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碍于沐卿云情面，即将和秋辞对决的弟子率先表态：“尔等谨记尊者所托。”说完散去。

秋辞很受感动，沐卿云在这时候都不忘出面帮他。

折桂大会即将开始，沐卿云拍拍他肩膀：“为师去旁边席上，期待你精彩表现。”

“嗯！”

折桂大会精彩纷呈，各派弟子都费尽所学发挥出自己最佳状态，秋辞比试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术法优势，和那蓬莱弟子在十招之内就分出了胜负，最终，秋辞获胜。

优胜者获得一枚桂枝，由蓬莱仙使亲自别上。

仙使姿容俱佳，仪容打扮宛若仙子，到了秋辞获得桂枝时，面前仙使准备按照惯例给秋辞戴桂。

秋辞却道：“可以把这个先给我吗？”

仙使不明他要做什么，秋辞提出这个要求也没有拒绝，直接将桂枝交到他手里。

秋辞接过桂枝，下台之后，他径直走向了沐卿云。

沐卿云见他拿着桂枝走来，双手奉上，半跪在他面前：“这份荣誉，弟子想要与师尊同享，请师尊为弟子戴上桂枝。”

众目睽睽，秋辞双手捧着代表荣誉的桂枝，想要与他分享的意思是那么明显。

周围的人目光纷纷朝这边投来，有云岚的，也有其他门派的……

用常人的视角来看，秋辞这么做，无非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感激师门。

然而在沐卿云看来，总感觉……秋辞这样的做法似乎夹杂了一点私心……他不禁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场景。

而接下来，戴桂枝的动作，似乎与昨夜那个场景有一些像……

不。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万一秋辞并没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想法呢，是他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不行，不能多想。

他赶紧接了桂枝，俯身为秋辞戴上。

“好了。”

“谢谢师尊。”

同一时间，人群里的某个位置。

牧江流望着秋辞低着脑袋让沐卿云戴上桂枝的画面，嘴角抽扬，连声啧啧。

折桂大会今日赛事进行到半程，中途安排了曲目舒缓气氛，擂场歌舞升平，仙雾缭绕。

歌舞结束之后，褚尉出现在擂场中央。

他开始宣布新一项议程。

众人以为他是要宣布接下来比试继续开始，却听他说的是：

“折桂大会继续开始之前，我想将一样东西公示诸位。”

“此物蓬莱已熟悉非常，仙盟却并不广知，今日趁着这个齐聚一堂的机会，褚某决定将这样东西展示给大家。”

各派皆异，数道目光一时间投向擂场。

褚尉抬起一手，身后升起一面铜壁。

铜壁上钉着只鱼尾的“人”，现场有人认出来后当场脸色大变：“那个是……鲛人？！”

秋辞看到场上之“人”的第一眼也惊讶了，直觉告诉他，这是古老的鲛人族。

场下响起纷然议论：

“鲛人族灭亡多年，没想到今日竟在蓬莱得见！”

“那鲛人模样与之前我在书上见到的截然不同，莫不是其他什么东西伪装的？！”

“他身后的铜壁绘着镇祟符！莫不是妖祟？！”

褚尉接下来的话让大家忍不住细听：

“如诸位所见，此物前身乃是鲛人，鲛人身体流淌着部分妖血，所以鲛人族被划为妖界，不过鲛人并不完全是妖，上古时期，鲛人族沾染了仙灵血脉，与寻常的妖有几分不同。”

“此妖数十年前入我蓬莱修炼，最初隐瞒真身，但后来蓬莱发现之后，我们秉持着上修公正包容的态度，依旧将他视作寻常弟子。”

“只是，此妖不满足我蓬莱所授，暗中修行邪功，后来走火入魔，堕身为祟。”

“了解二十年前那场海上之乱的同僚想必都知道，那场暴乱就是由鲛人族发动的，此祟连同其族中势力，妄图灭我蓬莱。”

“所幸最后我们门派上下齐心协力，同赴难关，将鲛人族暴乱镇压，也将此祟捉拿。”

“此祟浑身充满祟气，并且时时刻刻都吸引海中妖祟觊觎，按理当诛，但念及他曾是我蓬莱弟子，一直不忍下手，今日将它公诸于世，想征询各位的意见。”

“诸位觉得，此祟将作何处置？”

一时间，场下议论纷起。

但大多数人的意见都十分明确，口径几乎一致。

千机门一位代表举手发言：“此祟祸害无穷，当诛。”

“我也认为。”“附议。”

绝大多数观点至此，但也有极少数修士发出不同的声音。

来自古宁寺的方丈捻着佛珠，起身道：

“贵派念及同门情谊，所以心生慈悲，三界众生皆有各自命数，此鲛人虽已成祟，但我听闻，世间有化解祟气之法，不若渡他，让他重获新生。”

“大师所说，我们一直都在做。”落青菱这时候上了擂场，朝方丈一揖，“并且，自他成祟之后，尝试了几十年。”

落青菱：“然而，至今未找到解决之道。”

“阿弥陀佛。”古宁寺方丈退坐。

“我蓬莱一直无法定夺，今日特来征询大家意见，此祟是去是留，交给仙盟决定。”落青菱面向众人发了话：

“我们以投票的方式决定，同意诛杀，就放红印，反之，则放白印。”

落青菱言语之际，蓬莱负责发放专印的弟子开始给现场各派代表发放双色之印。

沐卿云也分到了两印，秋辞坐在他身旁，忍不住靠近他，轻声询问：“师尊要将哪一个投出去？”

“我不投。”沐卿云说。

这样的事情，他很难定夺。

他一直以来有一个处事原则，那就是不是自己未亲身经历的事情，他永远不会妄自判断是非对错。

秋辞听完之后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沐卿云发觉到他这一动静，手垂下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在说别担心。

沐卿云感觉，秋辞的情感在很多时候都能出奇地跟他的情感产生共鸣。

结果最后揭示出来了。

红票占据多数。

鲛祟将被诛杀。

“经过大家的一致决定，此祟将获得他应有的归宿。”

褚尉公布：“此祟诛杀之日，就定在后天折桂大会闭幕之时。之所以这么决定，是想让折桂之喜，冲淡诛祟之悲，望大家海涵。”

蓬莱如此安排，大家都无异议。

一切看似都是临时决定的计划，实则提前都有预谋。此事的内幕除了沐卿云和两位宗主知情，蓬莱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

于是，折桂大会诛祟的消息迅速广传出去。

-

距离蓬莱仙宗最近的一个渔镇，充满烟火气的酒馆里。

一个头戴帷帽的男人落了座，小二将汗巾往肩上一搭，满面笑容地招呼：“客官，需要点儿什么？我们这里酒菜应有尽有。”

“半斤燃花白。”

“半斤？！这燃花白可是蓬莱最烈的酒！一两便能将人醉倒，客官一次性喝得完这么多吗？”小二诧然，又问，“要不要来点儿小菜？光喝酒对身体不好！”

“……喝得完。啰唆。”小二的喋喋不休让男人莫名烦躁，他抬手拿起桌上长形布袋欲离，“再不上酒，我就去下一家。”

“哎哎哎！客官别走，马上就给您上酒！”小二拔腿入内屋。

男人忙叮他一句：“燃花白温一下。”

“好嘞！”

男子将布袋搁回桌上，等待着上酒的过程中，门外走进几位蓬莱修士。

帷帘之下，男人的眼色瞬间就变了，暗中凝在那几位修士身上，手捏住桌上布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几位修士点了酒菜，等待过程中闲聊起来：

“后天你们要去折桂大会现场吗？”

“去吧，温寻被诛杀，也算为蓬莱报仇雪恨了。”

听到闲谈中出现的那个名字后。

男子紧捏着布袋的手猛颤，手背瞬间爆出青筋。

“蓬莱犹豫了这么久，这次终于当着仙盟那么多人的面诛杀他，必要时，其他门派还会助力一把，这下温寻不死都难了！”

蓬莱修士正议论，突听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位置传来剧响。

他们顺声望去，一个戴着帷帽的男人将桌上的茶盏打碎了，地上顷刻间落满碎片。

男人发觉到不慎之举，俯身去拾地上碎片。

帷帘下对方的模样隐隐若现，乔装打扮不示于人，今人存疑。

蓬莱修士互视几眼之后，齐齐朝男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