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黑压压的人群里竟安静得落针可辨,连离修的伤口都忘记流血了。
这七曜宫一眼望去,仿佛是一张静态JPG图片。
——若不是旁边树梢上两只长舌鸟一头摔下去崩出几根羽毛的话。
许久,这群仙、魔们终于动了动,看了一眼花无端,又齐刷刷地转头去看君别慕。
活了千百年,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玄幻世界。
他们以为花无端就不慌张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是缺了哪根筋,才会情急地说出这种话。
何况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君别慕亲自否认,来个大夫随便号个脉就能戳破她的谎言。
到时候她不仅要死,还会死成一个千古流传的笑话。
花无端就这么冷汗直冒地站着,脑子里嗡嗡作响,浑身力气都被抽干,想不出任何可回旋的余地。
那两只长舌鸟从草丛中钻出来,抖了抖乱糟糟的羽毛,继续吃瓜。
“天啦,这肯定不是真的吧?!可是哪儿有女人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傻鸟!她这是拿自己名誉开玩笑吗?她这是拿君别慕的名声开玩笑!”
而作为本次碰瓷事件主人公的君别慕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偏着头,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花无端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不是愤怒,也不是震惊,看到花无端的小腹时,甚至又笑了一下。
花无端怀疑他那眼睛能透视,像照B超一样,一眼就看出她空荡荡的肚子其实连颗茶叶蛋都没有。
而这个笑就是在告诉她,你他妈可真会扯淡看老子怎么花式杀你。
苟不下去了,卒于话多。
花无端精疲力尽,闭上了眼睛,安详等死。
而这时,太初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他们岂会允许花无端这样败坏他们师尊的名声,顿时怒意大增,千万道道目光集聚在花无端身上。
而原本站在最前面的两位老者看向花无端的眼神却是由震惊,渐渐变成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突然,有人大声喝道:“我宗门岂容你这个魔女羞辱!放箭!”
那两位老者来不及阻止,便见无数支淬有灵气的弓箭齐齐对准花无端,射发的时候还带起了一阵冰凉的风。
疾风从四面八方逼来,花无端动弹不得,仅剩的意识只能趋势花无端更用力地闭着眼睛,以免亲眼目睹自己变成刺猬。
——“咻!”
利箭刺穿空气的声音近在咫尺,想象中的万箭穿心的感觉却没有出现。
四周的风好像静止了,连空气也凝固。
花无端徐徐睁眼,见密密麻麻的箭支被一层淡蓝的光晕挡在她身前半寸,停滞在半空中。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花无端吐出吊着的那一口气,整个人软趴趴地坐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君别慕一挥手,停在半空中的箭齐齐落地,碎成粉末。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君别慕,他却视若无睹,只诡异地盯着花无端,嘴角弧度意味不明,缓缓道:“当然舍不得。”
寂静。
长时间的寂静之后,是沸反盈天的哗然。
有的年龄大的仙人心脑血管不太好,受不了这刺激,捂着胸口一头栽下了云端,
还有一些不知道如何用一个表情来表达震惊、诧异、不敢相信、又觉得有点刺激的魔族,当场喷了几口血。
花无端是最后回过神来的。
她呆呆地看着君别慕,右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难道花无端和君别慕从来不搞安全措施,所以她随口一说,这位自信直男就真的信了?
还是说这里面真的有个孩子?
啊这……
要怎么收场啊。
-
这一天,魔界的人失恋了。
他们的疾风掠夺者居然跟太初墟那位伪君子搞在一起了。
仙界的人却失心疯了。
他们的师尊和赤霞极那个女魔头搞在一起了!
众人只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师尊竟也沦落至此,被其外表迷惑,在赤霞极待了数月竟是在日日夜夜做这种事情!
还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这就算了,师尊竟然还要把她带回太初墟!
这下子,太初墟十州六岛为之震动,纷纷在各自的洞府外筑起坚不可摧的屏障墙,并加强安保巡逻,里里外外全方位安插视肉眼,进行十二时辰安全监控。
各门派紧急召开安全会议,命令各弟子无事不得外出,非要外出,必须向上级报备,并结伴出行。
因为此事,太初墟各大掌门还为此展开了一场异常激烈的辩论。
守旧派认为应该接纳花无端,毕竟她肚子里的是师尊的孩子,总不能让师尊的骨肉流落在外,但可以留子去母。
激进派认为孩子可以再怀,花无端必须立刻死。
开放派认为孩子的母亲是谁并不重要,师尊快乐最重要。
佛系派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师尊的孩子取一个好名字。
就这样,整个太初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严防死守好些天后,却没有一个人见过花无端。
仿佛太初墟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大家都很纳闷,那个女魔头竟然不出来兴风作浪?
女魔头自己也很纳闷。
当时的情况,说得好听点,是君别慕把她“带”走了。
直观一点,那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拎小鸡仔一样直接把她掳走了,一点都不给魔界疾风掠夺者面子!
所以花无端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一路上哭哭唧唧的,君别慕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把她扔到太初墟一处小院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那一天,花无端还惊慌失措了好一会儿,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什么。
直到傍晚——
原来等待花无端的是晚餐。
在那之后,每天都有傀儡人送吃食来,并照料花无端的起居。这待遇谈不上多好,却也没亏着她。
可惜她每天只能见到这些傀儡人,既没有脑子,也不会说话,无法为她解惑。
至于出去寻找真相?
那不可能,花无端可是亲眼所见太初墟的人有多恨她的,她怎么可能主动出去找死。
她决定就在这小屋里好好藏着。
简单打量了环境后,花无端忍不住啧啧称赞。
仙界就是仙界,那所谓的“灵源”虽然肉眼看不见,她却感觉到来了这里之后,整个人的身体状态更舒适。
每一口空气都让人感到舒畅,每一股风都是清甜的,连鸟叫声都有几分悦耳。
阳光充足,花香盈鼻,树木开始飘落黄叶,简直就是个5A级景区啊。
只是这种看似安逸的日子实在太诡异了,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花无端自认是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不敢有什么好奇心,她每天就在这小屋里苟着,连窗户都不会探头出去看一眼,以至于她一直没有触发什么新鲜的剧情。
而且她这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觉也睡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半个月过去,没人来杀花无端,但她已经去了半条命。
这天午后,花无端吃完午饭后实在撑不住,一头倒到窗边的竹榻上,睡得人事不省。
雕窗的合叶被叉杆支起,几根柳条趁机伸进来,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花无端的鼻尖。
半睡半醒中,她感觉痒,干脆拉过被子把头罩得个严严实实。
君别慕推开门时,便看见床上一大包。
“……”
他刚刚斩杀一只千年老妖,衣袍还沾着血,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尚未消退。
若是以往,君别慕与花无端相见,其中一人还带着杀气,那必定是要打个天昏地暗的。
而此刻,君别慕走到床边,动作粗重地掀开了被子,花无端竟还能好端端地呼呼大睡,丝毫不受影响。
君别慕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望着她的脸半晌,才伸出食指与中指,一并按住她的额头。
而后是她的脖子、中脘、神阙、气海、关元。
依次一遍探测之后,君别慕收回了手,眉头却紧锁,细细地凝视着花无端脸。
她依然睡得很香。
过了好一会儿,君别慕腰间的剑迸发出一圈光晕,随即,它化作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人形。
无念躲在君别慕身后,探着脑袋,好奇地打量花无端,“还是没有线索吗?”
君别慕没有说话,但神情已经做出了回答。
无念这就很不解了。
两个多月前,花无端和君别慕打了一架,耗时三天三夜,不过当时重伤的只有花无端。
眼看着她准备逃回赤霞极了,君别慕突然想到什么,便演了她一把,让她误以为两人都深受重伤。
于是,吐血吐得头晕眼花的花无端把君别慕抓回了七曜宫,但已经没有力气再进行最后的搏杀,只好把他关进渡罪塔,随后便闭关养伤,并为自己的丰功伟绩进行自我感动。
可真正被关的,其实是无念。
他为了帮主人忽悠魔界那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魔修们,每天用上吃奶的劲儿在渡罪塔里可劲儿地造作。
在一个钟罩似的囚笼里瞎几把撞上两个月,即便无念只是一把剑,它也是很委屈的。
而君别慕却利用那两个月时间,把赤霞极溜达了个遍,去寻找那个关于花无端的秘密。
结果一无所获。
赤霞极这片地界毫无线索,那么关键点只能是在花无端本人身上了。
可自从花无端苏醒之后,整个人却变得……疯疯癫癫?
“那她如今是真的走火入魔了?”无念问,“还是在装疯卖傻?”
闻言,君别慕只是偏了偏头,眉间那点朱砂红在窗棂透进来的偏光照射下,显得十分妖冶。
他垂下手臂,食指轻轻拂过花无端的脸颊。
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他突然笑了起来,“试试就知道了。”
睡梦中的花无端,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因此感觉到有人摸自己的额头、脖子、胸部,还一路摸到了小腹,她也不愿意醒来。
只是当什么冰凉的东西拂过她的脸颊时,她觉得很痒,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过电般的酥麻感。
她自我挣扎了一会儿,终是睁开了眼。
站在她床边的,却是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仙童。
小仙童七八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金雕玉琢,可双眼却凌厉得不像小孩子。
见花无端醒来,他却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见此状,花无端却抓着被子,往床角缩了缩。
她来太初墟这么久,虽然没有见过几个活人,但却没忘当初这里的人是如何想杀她的。
竟然有人会对她笑,这不对劲。
无念看出了花无端的警惕,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太初墟的人确实都很恨花无端,巴不得她暴毙。
但无念不一样,他只是一把剑,即便化作人形,他也没有心和肺,自然也没有恨。
于是他又往前凑了一点,弯腰笑着问道:“你醒啦?”
笑里藏刀!
花无端抓紧了被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无念从来没有被问过这个问题。
他挠着后脑勺想了想,答道:“我是一个剑人。”
王建国,这盛世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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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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