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青楼吧?”
看着眼前这座檀木为樑,珍珠为幕,范金为柱,水晶为灯的华丽三层楼建筑,君临境缓缓转过头,看向和自己并肩站在楼前的谢运。
面前的这座酒楼灯火辉煌,纸醉金迷,站在酒楼门前,便能听到楼里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一片欢腾的声音。
谢运解释,“不是青楼,是百乐楼,二十年前,这是邺都城最有名的伎馆,也是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君临境冷眼看着谢运,“......那还不是青楼?”
谢运钳住君临境的手肘,提着衣摆就往楼里去,“是艺伎馆,达官贵人们听曲儿的地方,反正这条街我只认识这一个地方,能不能出得去关键就看它了,你进不进?”
君临境换上一脸正色,大步朝百乐楼内走去。
“任他雨骤风狂,我有光辉思想,进!”
君临境和谢运兴冲冲进了百乐楼,进到楼里,发现里面的装潢比外面更加华丽张扬,四面都是红柱金漆的雕饰,走廊上有身穿各种服饰,放浪形骸的人走来走去。
抱着琵琶月琴的歌女,身穿彩袖罗裙的舞女,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甚至还能看到公然穿着官服的官员……
软语浓艳,靡人欲醉。
到处都是捧着酒杯谈笑的人,楼中四角都设着舞乐,桌椅毫无章法地摆满整个大厅,客人们可以随处落座。
和谢运刚刚迈进百乐楼的大门,两人就被四周同时涌上来的几个歌姬和舞姬围住。
谢运顺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又从钱袋里掏出几颗金锭,随手抛出去一把,众人便一窝蜂哄抢而去。
君临境和谢运这才有机会从门口挤进楼内,两人走上楼梯,朝二楼雅间走去。
两人在二楼热闹的走廊上穿行,避过来往的其他人,君临境看着刚刚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一个男人,问道,“这人怎么还穿着大邺官服?”
谢运面色恍然大悟地道,“看来这就是我知道的那个百乐楼,没想到它竟然整座楼搬来了隐城。”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二楼的一间雅间,这间房间很大,有半个大厅那么大,四周放着十几张矮案,中间是个空台子,台上一群身穿红色纱裙的舞女正在随着歌乐起舞。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宿凤凰,妒鸳鸯……少年心肯将名利想。”
“喧满平康,不犯轻狂,谈笑玉生香……”
悦耳的歌声传出来,谢运当即开门走进房间,带着君临境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这里吧。”
“尤花殢雪情肠,驱风驾月文章……遍游春世界,交付锦排场。”
“两鬓霜,烟雨老沧浪……”
混着欢乐缠绵的歌舞声,已经有侍女为他们面前的矮案端上酒壶,布置菜肴。
君临境和谢运并排坐在矮案后,扫视了一圈房间内的人,君临境问谢运,“这个百乐楼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邺都城还有这样一家伎馆。”
葡萄美酒夜光杯。
谢运见怪不怪,举着鸽子血一样红的葡萄酒饮了一口,“百乐楼曾经是邺都城最受欢迎的伎馆,只不过后来倒闭了,而且整座楼和楼里的艺伎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当时在邺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这件事一直是件悬案,现在想来,怪不得当时怎么也找不到这些人,原来她们都来了隐城。”
君临境目光停在谢运的酒杯上,“隐城的食物可以吃吗?”
谢运道,“当然可以,放心吧,不会变成猪的。”
君临境问,“可是,百乐楼为什么会倒闭呢?”
“因为闹鬼——”
谢运扭过头,刚要仔细回答,突然目光定在不远处,神色间闪过一丝意外。
君临境随着谢运的目光看去,见门口珠帘一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修长挺拔,宛如天神一般的身影。
前面那人穿着一身红衣,一头白发用一根红飘带束在脑后,神色举止风流,尤其引人注目,看起来大概大概二十出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朝房间扫了一圈,然后转身为后进来的那人掀起珠帘。
后进来的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罩帽斗篷,大半张脸都隐在罩帽下面,只露出一截下颌紧窄,线条精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下巴。
即使是在这样花天锦地美人如云的地方,即使那人只低调地露着半张脸,但还是一时间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台上的歌舞都错了几个节拍,周围一片惊叹和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紧盯着那个隐在斗篷下,漂亮高痩的身影。
君临境拿着酒杯的手无意地收紧,他一眼就从那斗篷下散出的一缕弯发认出了来人。
江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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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境也和所有人一样,紧盯着那白发青年和江寄雪,一直等到两人选了个不大显眼的位置落座,君临境才朝身旁的谢运问道,“那个,红衣服白头发的,是谁?”
谢运激动地站起身来,“西府少君,宋轻舟。”
君临境盯着两人,“我怎么没听说过?他和江寄雪关系很好吗?”
谢运道,“还好吧,反正是一块在京城长大的官二代,从小就一起玩很正常。”
此时台上已经换了歌舞,切切嘈嘈的琵琶乐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也许是谢运的动作太大,宋轻舟原本正举着一杯酒听同桌人说笑,突然目光往君临境这边看了一眼,竟然举杯微微颔首,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那人长着一双狐狸眼,看人时不笑也像笑。
谢运热情地挥手回应对方,侧头跟君临境解释道,“宋轻舟是西府观月府君的独子,出了名的好色,最喜欢各种各样的美人,哎?他旁边那个,是你师尊吧?”
君临境见宋轻舟也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扭头对坐在身侧的江寄雪说了句什么。
江寄雪原本正在饮酒赏乐,闻言也朝君临境这边看了过来,罩帽下一双漂亮的紫眸穿过千丈软红柔歌,隔着人群,一眼就盯准了君临境,随后眸色一冷,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
君临境站起身,和谢运一起朝江寄雪所在的位置走去。
来到江寄雪面前,他刚在江寄雪对案坐下,江寄雪便面色不虞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君临境心里其实很高兴,不用跟江寄雪在几百或者几千年后相见了,但在这种地方遇到江寄雪,又看到他还带着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出口的语气就冷冷的,“你不也在?”
江寄雪毫无所觉,“我跟你一样吗?我是来办公务的。”
那个叫宋轻舟的在一旁笑嘻嘻,“阿雪,这就是你新收的徒弟呀?是临沂殿下?啊不,临时殿下?排行多少来着?”
皇帝的儿子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没多少人分得清这些皇子。
江寄雪察觉到君临境好像有点不高兴,但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刚想教训君临境两句,就听旁边的宋轻舟嗷得叫了一声,道,“是临境殿下!对吧?阿雪——你都有徒弟了,看来我也该收两个亲传弟子什么的,很有趣啊,临境殿下,你兄弟那么多?有没有想做符修的?”
谢运笑着道,“是我邀请临境殿下出来玩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误入了隐城。”
被江寄雪瞪了一眼后,谢运赶忙补充道,“因为整座隐城我只认识这座楼,所以才带他来这里。”
江寄雪道,“既然这样,你们现在就回去吧,小孩子来这种地方凑什么热闹?”
君临境不满地看着江寄雪,“那你呢?”
江寄雪,“你管我?”
宋轻舟搭着江寄雪的肩膀道,“我和你师尊今晚就不回去了,我们有些正经事要办。”
君临境瞥了眼宋轻舟搭在江寄雪肩膀的手,强忍着不悦,“那我也不走。”
江寄雪冷眼看着他,“你太乙金华背完了?”
君临境,“......”
谢运却很高兴,“你们有办法能把我们送出去?那太好了,这隐城真是奇怪,出口那么难找,结果入口却到处都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误闯进来。”
宋轻舟举着酒杯懒洋洋道,“最近隐城入口的确太活跃了,我们也是发现邺都城莫名很多人失踪,而且找不到任何痕迹,所以才想到是隐城再次现世。”
以谢运对他们的了解,知道如果是普通百姓失踪,必定不能劳动东西二府的两位少君亲自出动,那么失踪的肯定是个身在高位的大人物。
谢运问,“所以二位是专程来救人的?谁失踪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歌舞散场,两个面容姣好的舞女朝他们走来,很熟络地分别坐在几人身侧,轻纱之下雪嫩肌肤若隐若现,衣衫间发出阵阵迷醉入骨勾人魂魄的芬芳。
这里的很多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邺都城。
江寄雪对谢运道,“这次公务不便告知,照夜府君,劳烦你护送临境殿下回绿野阁,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君临境扫了一眼坐在江寄雪身旁的舞女,“我不走!”
江寄雪抬眼看向对案的君临境,对上自己小徒弟倔强的目光,他面露严肃,“你在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这里比你想象的要危险。”
君临境天真地道,“那我正好留下来帮你。”
江寄雪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能帮我什么?你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
君临境闻言心里暗暗不服,一脸执拗地看着江寄雪。
江寄雪不再理他,抬脚朝房间外走去,一直坐在他身边的那个舞女也跟了上去。
君临境这下是彻底忍不了了,猛得站起身来,追上江寄雪,等江寄雪走进一间客房,他也跟着进去,并且一把关上门,把那个跟着江寄雪的舞女挡在房间外。
江寄雪听到门响,回头看到君临境,脸色阴沉得可怕,但还是尽量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君临境,你到底想做什么?”
君临境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权力干涉江寄雪,两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打不过江寄雪。
嫉妒使人盲目,战斗力使人清醒。
面对能把自己打得山路十八弯的江寄雪,君临境冷静下来,觉得师徒关系也并非没有发挥的空间,于是道,“……我太乙金华已经背下来了,师尊……我现在给你背吧!”
对于君临境这种上夜店做数学题的行为,江寄雪简直惊呆了,盯着君临境,不可置信地问,“你脑子有病?”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对,但君临境还是执意道,“我真的已经背下来了,师尊,我觉得我今天就能聚气成刃。”
然后君临境转向门外道,“你走吧,我师尊要给我上课了。”
门外一片沉默,然后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江寄雪恨不得一脚给这玩意儿踹飞,“该走的是你,我现在没心情听你背什么太乙金华,趁我心情还不错,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君临境一脸可怜巴巴看着江寄雪,撒娇道,“师尊......我好不容易才背下来的,师尊你就听一听吧。”
君临境一脸纯情地看着江寄雪,满脸嗷嗷待哺写着两个大字——爸爸!
江寄雪,“……”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父爱大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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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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