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宝光寺

君临境去送早饭的时候,发现江寄雪并不在自己房间,也不在后廊。

书房,前厅,浴室都没有……

会去哪里呢?

以江寄雪现在的状态,无论到哪里都很危险。

绿野阁设有结界,有人出入肯定会留下痕迹,君临境没有查到江寄雪出入绿野阁的痕迹,他确定江寄雪还在绿野阁。

君临境几乎翻遍了绿野阁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才在浴室一个废弃的衣架后找到蜷缩在阴暗处的江寄雪。

那地方潮湿狭窄又不见光,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很难想象有人会待在那种地方。

“师尊?”

君临境轻轻叫了一声,江寄雪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蜷在角落里,把脸埋在膝盖上,一头弯发流水般披散着,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君临境隐约察觉到江寄雪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君临境挪开衣架,想要靠近江寄雪,“师尊,你怎么待在这里?”

但君临境才刚挪动衣架,江寄雪立刻惊惧地抬头,警惕地朝周围扫视一圈。

君临境这才发现江寄雪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他的眼睛不太对,原本宝石一样漂亮的紫色瞳仁,此刻却变成了灰白色,像是覆着一层蓝白色的雾膜。

他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茫然又警惕地望着前方,把身体缩成一团,眉头紧锁着,指间凝着金色的气刃,脸上是一副凶狠中又带着点野性,随时准备攻击的表情。

像是一只小兽被逼到绝境,打算拼力抵抗,誓死一搏。

面对如此画面,君临境表示:MD!太可爱了!

君临境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一把推开衣架,大步上前——

结果下一秒,一片气刃贴着他喉间三寸命门划过,角度力道之精准,只在毫里之间就能把君临境喉管整个削断。

一股冷飕飕的感觉从喉间伤口蔓延,君临境吓得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甚至不敢使用灵力收缩伤口处的血管,任由血从颈间流出,因为江寄雪一击不中,第二柄气刃已经捏在指尖,只要他稍有动作,江寄雪的第二击绝对不会失手。

浴室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难捱的沉寂中,血腥味渐渐散开。

就在君临境思考如何脱身时,江寄雪却渐渐放松了防备,他收了气刃,试探地问,“君临境?”

君临境顿时松了一口气,“是我,师尊。”

然后他想起来江寄雪此时听不见也看不见,于是尽量放轻步子朝江寄雪靠近。

还好的是,江寄雪虽然依旧警惕地防备着,却没有继续攻击的打算,直到君临境走到他跟前,血腥味越来越重。

江寄雪两肩一松,“我还在绿野阁?”

君临境不知道怎么回答,蹲下身,轻轻拉住江寄雪的手,用指腹在他手心点了点。

江寄雪身体舒展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君临境这才在他手心写字,“师尊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寄雪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蛟蛇属上古凶兽,寿命极长,他现在的蛇身算是幼年体,还是第一次经历蜕皮期,吞舟死得又早,以至于他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不了解。

虽然往年冬季也会有嗜睡的情况,但今年明显更严重,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冬天实在太干燥,最近几天让他越来越没办法忍受,一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要泡在水里才会好受一些。

他大部分时候昏昏沉沉,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了浴室,等他惊惧地发现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身体还很不舒服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要找个角落躲起来。

找一个阴暗的,潮湿的,逼仄的,永远也没有光会照到,永远也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躲起来。

可君临境找到了他。

他记得血腥的味道,少年手掌熟悉的温度,江寄雪指尖动了动,轻轻勾住君临境的手指。

就……靠近一点点,没有关系吧?

君临境低头,看着江寄雪勾住他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不带任何犹豫地反握回去,掌心紧贴着江寄雪冰凉的指尖,热腾腾地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他愿意跟我结婚!

君临境想,司仪的话,就让谢运来当吧,给宋轻舟安排在小孩那一桌,洞房的话,要让他哭出来……

就在君临境正在考虑两人墓地应该选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江寄雪打断了他,“我想喝水。”

“好。”

君临境拉着江寄雪的手不想松开,“师尊你看不见,我抱你过去吧?”

他想起来江寄雪现在也听不见,于是直接环过江寄雪的腰,捞起腿弯,把江寄雪抱了起来,很意外,江寄雪只是被抱起的一瞬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挣扎或者反抗,反而很顺从地把头枕在君临境的肩膀上,环着君临境的脖子抱紧了君临境。

君临境感觉被江寄雪搂着的地方都酥酥麻麻的,他把江寄雪放到后廊的沙发上,看着江寄雪安静地喝完一杯水。

心想,他的确失去光泽了,如果说原本的江寄雪是一颗泛着冷白光感,流光溢彩,像维纳斯一样高贵稀有的南阳澳白珍珠,那他现在看起来只能说是一颗廉价的塑料珠子。

江寄雪喝完水,继续没精打采地昏昏欲睡。

“师尊,回房间睡吧。”

江寄雪隔了很久才点点头,然后静静坐着不动。

君临境等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江寄雪是想自己再把他抱到房间去。

他心满意足地抱起江寄雪,从来没意识到江寄雪的身体是这么柔软轻弱,江寄雪静静把头歪在他的颈窝,一直被他送回房间,放到床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乖顺的样子。

君临境给江寄雪盖好被子,看着江寄雪闭上眼睛,然后他起身想走——

却发现自己衣摆被压在被子底下,他扯,扯不动,再扯,还是扯不动。

君临境不信邪地掀开被子,发现江寄雪玉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他衣摆一角……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君临境感觉整颗心都软了,不由自主地蹲下去,“师尊?”

江寄雪睫毛颤了颤,他听到了!他是醒着的!

这么好的机会,君临境都不带犹豫的,他掀开被子,紧挨着床边钻进去,“师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江寄雪动了动,向里挪了一些,给君临境腾出位置。

君临境跟着贴上去,江寄雪凉森森的身体就在身边,要是可以抱着睡就好了……

君临境遗憾地想。

要是可以抱着睡就好了……

江寄雪孤寂地想。

但两人谁也没有动,就这样,困意渐渐漫上来。

等第二天,天刚微亮,君临境醒来的时候,却感觉手里抱着一个凉冰冰软乎乎的东西,他摸了摸,手感顺滑细软。

君临境睁开眼,就看到江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他的怀里,两手紧攥着他的衣襟,紫色寝衣宽大的衣领下露出一截锁骨,晨光从月洞窗照进来,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轻盈垂落,在眼下映出半扇光影。

江寄雪眉头微微皱着,身体不安地扭动,神色有些痛苦。

君临境抱紧他,“师尊?你哪里不舒服?”

江寄雪听不到他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呓语般道,“水……我要泡澡。”

君临境只好去命荷女们准备浴池,接下来的几天,江寄雪的眼睛一直没有好转,听力倒是恢复了一些,君临境曾提议找个医修来看看,却被江寄雪很明确地拒绝了,他只是命荷女给江墨行写了书信。

江墨行手握河东两个重镇兵源,大部分时间驻守在兖州,不在京中,即使接到信赶回京,也需要先请旨布置好军中公务,这样一来就耽误了几天时间。

江寄雪的身体状况却在这几天急转直下,他泡在水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晚上连入睡都很困难,整夜都在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有时候甚至会痛苦地低声呻.吟,有时候会在梦中惊醒,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吞舟……”

“吞舟……我该怎么办……”

君临境抱着他,他感觉手中的身体是那么柔软纤薄,凉得吓人,这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江寄雪在他怀里烦躁地挣扎,神色越来越痛苦,冷汗黏湿了鬓角,身体细微地颤抖着,贴着君临境的身体磨蹭。

君临境耳根越来越热,他觉得要是就由着江寄雪这么蹭下去肯定会出事,所以死死按住江寄雪扭动的身体,“师尊,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江寄雪疼得冷汗涔涔,浑身沁出一层薄汗,一头弯发丝丝缕缕垂落,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颊边和颈窝。

那种全身上下被反复撕裂的痛感让他无法自控,他本能地扭动挣扎,想要蹭点什么干燥的东西,他把头靠在君临境的肩窝,眉头紧拧着,“我……好难受。”

君临境抱紧江寄雪,感觉江寄雪整个人在他怀里细细颤抖,他心里着急得要死,却帮不上任何忙,他也跟着难受起来,只能抚着江寄雪汗湿的脊背,掌心往他经脉里灌输灵力,试图用灵力帮他缓解痛苦。

“哪里难受?”

江寄雪的瞳仁已经被那层蓝白色的雾膜覆盖,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也听不清楚,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少年温热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疼痛和恐惧无时无刻折磨着他,感觉自己一点一点被痛苦吞噬,他仰着脸,汗和泪洇湿了他的精致的五官,白里透红,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语气近乎祈求,“帮帮我……”

君临境脑子里有根弦绷断了,“师尊……我该怎么帮你?”

“啊!”

下一秒,江寄雪却突然大叫一声,剧烈地挣扎起来,君临境想要抱住他,却被他粗暴地推开。

江寄雪翻脸很快,一脚把君临境踹下床,“出去!滚出去!”

君临境爬起来,看到江寄雪痛苦地在床上东翻西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破体而出。

“求你了,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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