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〇一七/火蔓千山

卿如是取出抽屉中的小刀,对着自己的手指一划,凑近了千秋枕的花蕊,盛放的紫色花蕊闻到血腥味,七朵花瓣吮吸着他的手指。

不消片刻,吸饱了的千秋枕摇晃着枝子,花瓣肉眼可见的枯萎凋零,转为翠绿的果实。

真好,看起来还差一两天,就可以结果了。

卿如是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即便如今已是八月,但是他还是哆哆嗦嗦的,感觉莫名的冷意。

“如是?”

听到兰濯池的声音,丝毫没有防备的卿如是匆匆忙忙千秋枕与小刀藏在身后,眼神避开。

不能让他知道千秋枕的事情。

卿如是钻到被褥中,装作还在养伤的模样,腻腻乎乎地唤了一声:

“师父?”

“你背后藏了什么?”

兰濯池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在身下,手指点起他的下颌,妖冶的眼中藏匿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误入精心编制的圈套。

“没什么。掌门师尊信得过我的吧。”

窗外合欢花树影摇晃,情意越发迷/乱。卿如是偏过头,他微微抬起小腹,用左膝顶着兰濯池后尾椎骨,从轻衫探出微微翘起的玉足,卿如是以膝作为支点,又靠近了他几分,昂首吻上兰濯池的唇。

是一个极具缠/绵又令人心悸的吻。

兰濯池当然瞥见他背后的刀,只是误以为原来卿如是对自己也有了提防,但是这也全在兰濯池考虑范围内。

无妨,雀妖么,天性便是单纯,把他骗的团团转多容易。

再多深入一步,有的是方法晓得他的秘密,他就不信情至深处,还撬不开卿如是金口玉言的口。

眼下已经到了十五日,是时候去看咒文印在什么地方了。

伴着卿如是的颤息,兰濯池轻轻咬上卿如是的左颈,像是野狼一般落下斑斑红痕。他朝着卿如是光洁无暇的胸口前的衣襟伸出手,吻痕也逐渐乱了章法,数十棠红都是他的战利品。

看来不是这里。

那么小腹、小腿、还是耳后,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兰濯池暗忖。

卿如是抓得衣裳都起了褶皱。

就在卿如是的衣裳褪进到一半时,红衫松松垮垮地落在卿如是的手腕时,卿如是猝一睁眼,赶紧用衣裳捂住了身段。

卿如是眼尾红晕,喘息声未歇,他怯生生地回绝:

“我们还不能。”

看来是了。

肯定有点猫腻。

兰濯池擦拭着嘴边的莹润,堪堪冷笑。

就在此时,郜风堂外传来颇为熟识的冷清声音,正是孟长策:

“启禀掌门,晏书澈现在都没回寝舍,要不要去寻?”

两人骤然分扯开,所幸已经关上了窗,否则肯定叫人看到了。

“是该寻了,毕竟这么久了。”

兰濯池整肃自己的衣裳,他背对着卿如是,话语又是一贯的温柔与不容置喙:

“如是,你先与他分头去寻吧。我稍作歇息再去。”

“好。”

卿如是反倒是舒了口气,他匆忙地穿好衣裳,便下床榻与孟长策分头去寻了。

再晚一点,怕不是就被发现自己手腕上的异样了,娘当时说过,这个咒文不能随便给任何人看。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兰濯池那掺杂三分笑意的瞳眸,此刻也替换成寒霜。

他转头看向那盆紫绿色的盆栽,捏起决将其掐断肥厚的叶片,仔细端详片刻,又嗤笑道:

“千秋枕?他养这煞气的东西作甚?是想杀了我,然后做血丹?”

真有意思。

呵,卿如是比他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兰濯池别过眼,双指一并,便将千秋枕叶捏成齑粉,风一吹便散作四处了。

不过自己曾说过两全之计,看来此计又往前顺利地推进了一步,马上便又有好戏登台了。

与此同时的浸月江边,几位大腹便便的官员在夹道两侧踱步赏着江色,靠前的人用手背挡住自己的鼻子,眉头紧锁:

“怎么好大的腥臭味啊?”

“闻到就对了。你不知道咱官家那道谕旨吗!那可是株连九族啊!”

方才在莫问派吃了不少桃花酥的孟长策,原本找找晏书澈的去向,顺便来浸月江散散心,听到这话时瞬时心中有惴惴不安之感。

他的脚步方向一转,默默跟在两人之后。

那人不解:“犯了什么事啊?”

另一人捋着花白的长髯,声音瞬时提高了八度:

“你没听说吗,镇北大将死了!今日午时行的刑,整个将军府上下六十三人全都命丧黄泉啊,那血腥味能不浓吗?”

死……死了?

六十三个人,全都死了?

不曾了解前因后果的孟长策如遭五雷轰顶,脑海中唯余空白,像是块磐石般呆滞在原地。

“当啷——”

他手中的琉璃盏应声而碎。

前面两位官人转过身,孟长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去捡碎琉璃,极力掩住自己的面容,不让对方发觉。

哪怕琉璃扎破孟长策的手,哪怕泪水浸湿眼眶,他也依旧在不断地捡、不停的捡……

前方两人没觉得异样,只觉得身后的人多少有些疯病,面面相觑片刻,快步走了。

等到人都走远了,孟长策呆滞在原地。

他好似行尸走肉般走向布告栏,所幸灯光昏暗,没人发现他的身份。

而在布告栏的右侧,正好贴着四海公文,上面赫赫写着自己与将军之妻郑氏的名字。

他喜极而泣,又是哭又是笑着贴着那张悬赏放声嚎啕,泪水洇花水墨:

“娘……娘还活着。”

忽然听得一身巨大的爆炸声,旋即整座桥炸得四分五裂,无数砖瓦从半空落下,砸到他的身上。

孟长策惊恐地看向远方,只听京畿大道的人步伐慌乱,有人喊道:

“永乐坊走水了!”

永乐坊是京畿占地公顷最大的歌乐坊,整夜不曾阑珊,来往者络绎不绝,如今却罹此大灾。

火势逐渐蔓延,他旋即反应过来,赶紧避开碎石沙砾,他跳到桥上却不料桥梁断了,孟长策狠狠绊了一跤摔在泥泞处。

他爬起来继续发了疯地逃命,却撞翻了旁边的一辆马车,一阵马鸣声响彻夜幕。

“策儿。”

孟长策循声抬起头,见到一张熟识的面孔,这张脸许久未重逢,竟然看起来更陌生。

“娘?”孟长策有些始料未及。

蓬头垢面的中年女子的眼中万分焦灼与惊悸,她赶忙用身旁仅有的破布盖住孟长策的脸,一边注视着官兵的行动。

郑氏的语气不容分说:

“策儿,回去。”

孟长策涕泗滂沱,他不解道:“为什么?娘,跟我回莫问派吧。那里不会有官兵发现的。”

郑氏不语,像是下定决心必死无疑。

“爹真是枉死的吗?爹一定是被冤枉的对不对!娘,你告诉我。”

任凭小儿如何追问,郑氏只是摇头:

“策儿,不要连累你师父与你师弟们,他们待你最好,孟家只剩你一条血脉了,你也逃命吧,切莫连累他们。”

孟长策不住地劝阻,而官兵一半在平息永乐坊的大火,一边搜寻两人的下落:

“我孟家男儿,哭哭啼啼像是什么样子。为娘能见策儿一面,实为无憾。若能用为娘一死,换取平息暂时的风波,也算如为娘心意了。”

一语未了,腰际带刀的官兵怒吼声穿破天际:

“那个疯女人在那!追!”

“咬下咱们老爷一块脸皮,乘上马就走了!真是多少有点疯病。”

郑氏看看自己的血流如注的腿,无助地摆头,闻声又一把将孟长策推开,低声念道:

“策儿,好好活着,切莫出声!”

孟长策趴在地上,透过破布洞口惊恐地看着,小声地说:“娘。”

郑氏做出口型:“跑……跑……”

未等郑氏说完,一柄长刀没入脊背,红白鲜血迸溅在孟长策的脸上,郑氏至死都没能合眼。

为首的人指挥着后面的人快些行动:“拖出去,晦气。就差他那个儿子了,这么大的大雁城,怎么就找不到个人了?”

草席子裹着未曾冥眸的郑氏,连尸带席一同用马匹运了出去。孟长策看到那光影淹没于烈火尘土中,渐渐消失不见。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被烈火染红的天际,哪怕这破口袋让他喘不过气,他眼中依旧死气沉沉。

“还没想好吗?”

一缕鬼火靠近孟长策的耳畔,声音尖锐刺耳。

孟长策怔怔地望着天:“不要管我,我想死。”

师父不怜,轮资历不如徒弟,爹不疼爱,又被株连九族,当下还被追杀,活着,也挺没劲的。

绿色的鬼火在他头顶盘旋,辩驳道:

“你的根骨是天骨,比神骨还要上乘。明明就是那兰濯池有眼无珠,不给你开而已!怕你比他先飞升。”

这缕鬼火就是魔尊化身,他当时在寺庙便是相中孟长策这副纯阴体,怎奈好话说尽了,孟长策怎么都不听,不肯让自己寄生。

“我不信。你胡说!我师父不可能这么想。”孟长策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撕心裂肺地喊:

“我求求你,我不想活了。”

鬼火烧掉遮掩他面容的破口袋,恨铁不成钢地厉声怒斥道:

“你聋了?你娘让你好好活下去!只要取了那卿如是的妖丹与重瞳,我给你一个沉冤昭雪,让你爹娘复活的机会。”

孟长策猛地窜起来:“真的?”

“当然。”鬼火围着他不住跳跃。

“可是……”孟长策又犹豫不决。

可是如果杀了卿如是,掌门该有多难过,毕竟掌门很少会喜欢人。

但是自己爹娘也死于非命啊,卿如是再无辜也是妖,妖与魔无异!即便卿如是无辜,他将军府上下的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孟师兄?晏师兄?”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长策不受控地站起身,他趔趔趄趄地走,直至看见卿如是单薄的身影。

卿如是看到灰头土脸的孟长策,他欢欣雀跃地跑到孟长策跟前:

“师兄,你怎么在这?”

无人知晓黑色的咒文正渐渐从孟长策的手臂盘桓直上,直至背脊,再蜿蜒到他的颈后。

魔尊愈渐掌控孟长策的思维。

卿如是却毫无戒备,他的脸颊出现两个深深的梨涡:“师兄,你看到晏师兄了吗,我方才去——”

孟长策手中凭空出现一柄小刀,直直捅进卿如是的小腹。

鲜血染红孟长策的手。

剧痛直冲击卿如是的骨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孟长策:

“师兄……为什么。”

孟长策眼中腾腾杀气,他沉了语气,说道:

“我只是一个连爹上刑场时都不知,亲眼看着娘被刺杀的不孝之人罢了,用你一条命,换回六十条人命,值得。”

痛楚着实让卿如是难以忍耐。毕竟他较于常人对疼痛的知觉更甚,如今更如抽筋拔骨。

卿如是颤抖着手试图剥离白刀,可是这一举动还是被孟长策发现,孟长策猛地插|入长刀。

“孟师兄,你在说什么?”卿如是强忍泪水。

难道他也想来取自己的妖丹吗?

可是自己明明对每个人都那么好……

“疼吗?我的好师弟,方与师父共赴巫山**,嫌春/宵苦短呢。怎么,那个痛把持的住,这就忍不住了?”

孟长策的笑逐渐癫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后,卿如是猛地呕了一口鲜血。

孟长策步步逼近卿如是,持续羞辱道:

“小师弟,你总是跟乞怜一条狗看我,这比厌弃更为讨厌!你总是被人偏爱,所以我恨你。”

“我没有……”

本就因千秋枕吸取精血而虚弱的卿如是即便努力辩解,依旧逃不过孟长策取丹的手。

“孟长策!你在做什么?”

怒吼伴随一道折扇飞旋而至,径直打掉孟长策手中的长刀。

晏书澈推着车跟在兰濯池身后,气喘吁吁地说道:

“就是这里了,我方才看见师兄要害师弟。便叫师父来了。”

长刀“当啷”落地,失去依凭的卿如是死死攥住兰濯池的衣角,鲜血沾染兰濯池的白衣,而从始至终半滴泪也未曾落下。

卿如是喃喃:“师父,好痛……真的好痛啊。”

为什么,如今竟比自己当年罹病时还要痛上几倍。

还差一个副本就开启火葬场!快了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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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给我寄刀片呜呜~救命嗷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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